作者:花下残棋
她说得简短,然在这样幽静的寝殿内,一点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放大数倍。声音里夹杂的那丝不寻常,仍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略带哽咽的声音入耳,心尖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顾祯轻蹙眉头,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
正对上一张泪痕点点的芙蓉面。
“哭什么?”顾祯沉声问她。
赵懿懿向后缩了缩,想要脱离他的禁锢,眼泪流得愈发的快。
如决堤的洪流。
手边没有帕子,顾祯拿衣袖替她随意擦了擦,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哭什么呢?”
“妾身现在,连哭也不被允许了么?”赵懿懿边抽噎着边问他,仓皇语声中带了些许绝望。
有什么好问的?
难道她说出了原因,他会理会吗?既然不会,那为什么、为什么又总是要做出这样一副关心她的样子,给足了她希望。
“朕何曾这么说了?”顾祯沉下眉眼看她,眼中隐有阴戾之色浮现,到底强压了下去,“告诉朕,你在哭什么?”
赵懿懿别过头,抿着唇说:“妾身没哭。”
倒还嘴硬起来了。
枕头和被衾都被她给哭得洇湿了一片,腮上还带着泪,眼里亦有晶莹,竟说自个没哭。
顾祯被她给气笑了,忍不住掐着她的脸道:“半点也不让人省心。朕派人送来的首饰不肯接,朕亲自过来又推脱自己睡了,背地里却哭成这样。是诚心不想叫朕舒坦呢,嗯?”
赵懿懿微微偏过头,不欲看他。
他方才擦拭眼泪时,未曾控制好力道,那张芙蓉面又娇弱得很,被他就这么一擦,便泛了红。因她本来就哭得眼尾鼻尖通红一片,倒还不算明显。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个这般眼睫轻垂之时,却是愈发的诱人了。
“朕那日同你说的,你可自个想清楚了?”顾祯收回了手,淡淡问她。
赵懿懿道:“妾身想过了。”
“嗯?”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眉眼间难得晕染了三分笑意,似在等她认错。
赵懿懿掐了下指尖,使自个清醒了三分,往日瞧着满心漾着欢喜的那张脸,此刻只觉心头万般难受。
她不想再这样喜欢他了,也不想再这般的苦了,一点儿也不想了。
稍平复了泪意后,温声回道:“妾身沉思几日,发觉陛下说得很对。”
顾祯目露满意之色,替皇后将眼尾刚涌出的一滴泪拂去。
烛火明暗间,她继而道:“妾身无能,打点不好宫中庶务,也无法如陛下所愿,尽好皇后的本分、处理好分内事。”
作者有话说:
顾祯:她要跟我乖乖认错了~
懿懿:呵呵,我不干了!
顾祯:发生了什么?@_@
我宣布!这是第三更半!所以今天一共更了三更半,嘻嘻嘻~本章评论一样有小红包,啾啾!!
第27章 皇后呢
烛火透过红绡帐的孔隙, 照在赵懿懿那姣美无瑕的面庞上,愈发显出妩媚动人之色。
她柔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干脆果决,纵然泪盈于睫、声音颤巍巍,神色却异常的坚定。
顾祯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凝着她望了许久后, 方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他的皇后口中吐出的。
待回过神后, 他的面色倏尔冷了下来,淡淡问:“皇后是还想同朕置气了?”
都过去了这么些时日, 他也主动送了东西示好,自个这个做帝王的都放下了架子,她竟是还不肯软和半分, 要同他继续斗气下去。
赵懿懿摇了摇头, 轻声说:“妾身没有想同陛下置气的意思。”
榻上没有放帕子,她便以指尖拭了拭两颊的泪, 双手轻攥紧了被衾一角,说这话时,声音却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闻言,顾祯面色缓和了少许,指腹在她面上轻轻摩挲过,声音温润几分:“那皇后说说,刚才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常年习武,做太子时更是亲自前往漠北统帅大军, 于三年前、二人刚成婚的那场恶战上歼敌万余人。登极以后, 他亦未曾懈怠过半分, 因此那双常年开弓握剑的手,总是覆着一层薄茧。
指腹粗粝的触感传来,赵懿懿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抿了抿唇瓣,轻声回道:“妾身确实没有做皇后的能力,胜任不了这份差事。”
“皇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顾祯将手放在她的脖颈间,触碰着那细腻若白瓷的肌肤。
但凡他使上些许力气,皇后这脆弱纤细的脖颈,很容易就会被折断吧?为什么总要生出这么多想法呢,乖乖的,不好吗。
顾祯忽而抽回手,了然般的笑了笑:“皇后既然不喜欢那些钗环,那可有什么想要的?”他轻轻俯下了身子,道,“乖些,告诉朕?”
温热的气流拂过耳畔,叫她耳尖子下意识泛了红,眼圈蓦地又红了一圈。
明明不喜欢她,明明那么烦她,为什么还要以这样温柔、这样蛊惑人的语气来同她说话呢?
赵懿懿咬了咬唇瓣,不答。
顾祯眼中蕴了些燥意,却是勉强耐下性子,又问了一遍。
他温润的声音,像是在诱导她,一步步地走入深渊。赵懿懿再次升起了些许希望,却是低声道:“妾身没有什么想要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再求他一次的。
然就在她要开口说话的一刻,那日种种浮上心头,叫她心生畏惧,不敢再开口。
寝殿窗牖敞开了些许,方才他在殿外同宫侍说话时,那些声音便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她耳中。倘若这会儿再次将他激怒,被他训斥,殿外的宫人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耻辱与窘迫,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于是她选择了缄口不言,好半晌方道:“妾身只愿陛下身体康泰,年年岁岁,平安无虞。”
这话却没能叫顾祯高兴,他眼中暗流涌动,轻抚过她鬓边发丝,面沉如水:“朕只问这一次,皇后想可得好了再说。”
她想要什么?
赵懿懿仰头想着,她想要阿辰端端平安顺遂,想要兄长官途坦荡,想要同夫婿相濡以沫,想要她的夫婿不置妃妾,此生唯她一人。
这些,都是她曾经幻想过的东西,亦是从前最大的心愿。可一夕之间希望破灭,她现在一样也求不到了,全都化为了梦中幻影。
她所求的东西他给不了,他愿意给的东西不是她要的,既然这样,何必再两相困扰。
不,或许还有一样,是她能求到的。
低着头思量许久以后,她跪坐在榻上,顶着顾祯阴沉骇人的目光与之对视,用尽了毕生的勇气说,“陛下放心,妾身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待在椒房殿中,绝不会再去紫宸殿打扰陛下了。”
说罢,她颤巍巍地垂下眼睫,盯着被衾上的蜂逐梅纹路瞧。
顾祯勃然大怒,倏地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冷声质问:“朕让你反省几日,你就反省出来这些个东西来?”
反省?她有何可反省?
下颌被他捏得生疼,赵懿懿眼圈一红,泪珠又开始在眼眶中蓄积。她身子轻颤了几下,涩声道:“妾身肺腑之言,句句出自真心。”
这是还在同他置气呢。
亏他刚才还以为,皇后这是乖觉了许多,性子也不像先前那般倔了,却没想到她竟是还在闹脾气,半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你身为皇后,这是你该说的话吗?”顾祯从前,只嫌皇后性子柔弱、极易摧折,与他半分也不相匹。留她在身边,根本就是个累赘与负担。
可如今,他却又有些怀念,从前温驯乖觉的皇后。
赵懿懿眼眶愈发的红,原来他也知道,她是皇后么?
那他可曾给过,她作为皇后的颜面?
赵懿懿轻轻抽噎几下,反问他:“那陛下觉着,妾身该要说些什么呢?”
她低头啜泣着,绵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是语不成句。
做皇后时,她向来是端庄而温婉,语声不疾不徐,唇角永远挂着几分浅淡笑意。即便在史册之上,也堪称典范。
难得有这样伤心到肝肠寸断的时候。
顾祯心头倏地软了软,沉沉凝着她看了许久,终是缓和了语气说:“好了,别闹了。”
别闹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能轻而易举的,摧毁她努力浇筑起来的所有防线,转瞬间一溃千里。
闹吗?
他仍觉得她在闹吗?
“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呢?”顾祯放柔了声音问她。
赵懿懿眨了眨雾气迷蒙的眼,轻声说:“陛下是觉得,妾身在闹脾气吗?”
顾祯未曾说话,清冷无波的眸子凝着她瞧,明晃晃写着,他确实觉着她是在闹脾气,也觉得她闹了这么久了,是该要消停了。
赵懿懿忽而想起来,舅母曾对她说过,适当地闹些小脾气,会更博取夫君的怜惜。可若是闹过了,只会徒增厌烦。
他现在,便是觉得她已经闹过头了,快要失去耐心了吧。
心中蓦地一酸,眸底神色却愈发的坚定,她仰着头柔柔一笑,轻声道:“陛下,妾身没有在同陛下闹脾气,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妾身先前不懂事,确实给陛下添了许多麻烦。”
这样乖巧贴心的话,他合该是满意的,却又不知为什么,竟是没来由的心慌。
果不其然,稍顿了片刻后,她接着说:“妾身打点不好宫中庶务,也无法尽好皇后本分,日后定然长居椒房殿中,若非传召,绝不轻易打扰陛下、叫陛下烦忧。”
顾祯面色如常,凤目中却似有惊涛骇浪翻涌,淡声问:“这便是皇后给朕的答复?”
声音和煦如春风,细听来,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他沉黑的眼眸紧紧凝着她,赵懿懿心尖下意识一颤,却是不甘示弱的望了回去,抿了抿唇瓣:“是,这是妾身给陛下的答复。”
“好,好,好!”顾祯连说了数个好字,俨然已是气到了极点,咬牙道,“好得很!”
在窗前纠结至深夜,他终是选择遵从内心,过来椒房殿看她。这是他生平头一次,主动找人求和。
他想着,只要她肯认一句错,认错也不用,只要她肯乖些,别再闹了,他便可以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