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下残棋
赵懿懿看了许久,端起那酒盏,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酒水带着些清香,滋味也不苦不涩,应当是果酒。
一口接着一口的,她转瞬就用了不少。
直至筵席散去,赵懿懿起身之时,双颊已然染了层酡色,醉醺醺的模样,偏偏眼中还残存了几丝清明。
“好了,该回去了。”顾祯软下声音哄了一句,想要去牵她的手。
却被赵懿懿给避开了。
她哼哼唧唧了几声,又推了顾祯几下,嘴里嘟囔道:“走开,我要回去了。”
顾祯顺势将她的拳头包裹在掌心中,无奈道:“不闹了,先回去洗漱好不好?不是困了么,洗漱过了,就可睡下了。”
说着,他又让宫人盛了醒酒汤来。
赵懿懿摇摇头,嘀咕道:“我又没醉,不要喝醒酒汤。”
顾祯面不改色:“这世上,便没有醉酒的人,会说自己醉了的,乖些,待会用了就好了。”
醒酒汤不难喝,酸酸的味道,喝上几口其实还算开胃。
可赵懿懿就是不喜欢他叫自己喝。
明明不讨厌的东西,一旦听着他说,就不喜欢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听了就浑身烦躁。
她瞪大了眼,恼道:“难道没醉,也要硬说自己醉了吗?”
说罢,她也懒得管他,起了身便径直要往外边走。
前边有个小台阶,顾祯怕她伤着了,急忙伸手将她扯住,蹙眉道:“小心些,别摔了。”
赵懿懿将他一把甩开,身子也随着这力道晃了几下,猝不及防间,撞着了身后走来的宫人。
宫人也是受了惊,手中锦盒没端稳,就这么掉在地上,锦盒里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陛下恕罪!”那宫人惊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顾祯挥了挥手:“你退下罢。”说罢,自个起身去拾捡地上掉落出来的东西。
赵懿懿立在一旁,垂目看着他的举动,淡声道:“这种事,陛下让宫人来做不就好了。”
顾祯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捡,可捡着捡着,他突然就难受了起来。
他抬目朝她笑了笑,温声道:“此事,朕不想假手于人。”
给她的生辰礼,又怎么会愿意交给旁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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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蠕蠕
迤逦烛光下, 美人耳畔的明月珰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光潋滟而柔软,与她流淌着清辉的眼眸杂糅在一处,叫人见了,下意识便生出了无限欢喜。
赵懿懿笑了笑, 眼中有着些许疑惑, 歪头看他:“那陛下慢慢捡吧。”
顾祯也朝着她笑:“好。”
可笑着笑着, 他突然又难受起来,半垂着眼看着地衣,地上分明一尘不染、半点儿沙子也无, 可眼眶里头却酸酸涩涩的。
他拾捡的动作微顿,十指缓缓收拢握成了拳, 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雾蒙蒙的,似是要落雨。
赵懿懿在一旁坐了下来,手肘搁在扶手上, 以手背半撑着脑袋, 唇角噙着抹笑,静看着他的举动。
见他停滞, 还笑问:“陛下怎么了?”
顾祯朝她安抚似的笑了笑,温声道:“没什么,你等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赵懿懿抿了抿唇,垂目不语。
一手放在长裙上,描摹着上面的百蝶穿花纹样。指尖一点点游走着,在那花纹上头打转。
许是将要落雨,周遭的空气闷得很,心头也有些闷得难受。
殿门大敞, 毫无遮挡, 一阵风从外面灌进来, 吹得衣裙发丝都扬起,在风中猎猎飘动着。
顾祯将那地上的东西拾捡好,又抖着手拼凑了回去,才抬起眼看她,温声道:“懿懿,给,生辰礼。”
赵懿懿轻挑眉梢,却没伸手。
见她不接,顾祯眉眼轻轻垂下,带着几分落寞,却还是轻声解释道:“在长安来不及准备,等回了洛阳,朕再给你置办好不好?”
那锦盒里装着的,是一整套头面。
以金珠相连缀而成的项链,上边镶嵌着无数细碎的宝石,至最底端,则是以两颗鸡血石,拱卫着一块硕大的羊脂玉。
另两样,则是一对儿镯子和耳珰,以及一块羊脂玉佩。
细细看去,那羊脂玉佩的底端,似乎还是一个印章。
顾祯仍旧固执地看着她,继而道:“这块印章,是朕刻的,你看看好不好?”
赵懿懿仍是没动,然这回却抬目看了看他,笑了一声:“多谢陛下好意。”
谢过,却再无他言。
顾祯心尖一颤,哑着声唤她:“懿懿,你看一看好不好?就看上一眼,你若是不喜欢,朕再刻一个。”
赵懿懿只是轻垂眼睫,半晌,掀起眼皮敷衍的看了一下,轻笑道:“嗯,多谢陛下,妾身很喜欢呢。”伸手接过来,搁置在身旁的案几上。
她看也没看,便说自己很喜欢。
仍旧维持着原样,连盖子都懒得去碰。
顾祯眼底,缓缓浮现出了几分悲凉。
却原来,从前的不在意、从前的任性,都是要慢慢还回去的。他以为无所谓的事,却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嵌到了她心里去。
良久,赵懿懿轻笑道:“今日,倒是有劳陛下费心,为妾身办这一场生辰宴了。”她看向远处,声音缥缈若轻烟,“算起来,自笄礼以后,妾身倒是许久未曾办过生辰宴。”
顾祯眉眼柔和下来,涩然道:“以后,每一年的生辰宴,朕都陪你过,好不好?”
那双杏眸流转,漾着温润的浅色的光。
赵懿懿笑吟吟的,将要说话,眼前突的闪过一道白光,殿外所有的景象都尽收眼底,一时间亮如白昼一般。随着“轰隆”一声炸响,瓢泼大雨猛然落了下来。
雷声轰隆隆的,同雨声交杂在一块儿,不停地往下落,未有半点停滞的意思。
顾祯心头一惊,试图去捂她的耳朵,却被避开了。
“别怕,朕在这儿。”他侧首看了过去,声音中带着几分艰涩。
赵懿懿心下觉得有些可笑,又觉得有些可悲。
可到了这会儿,她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更可悲些。看着窗外不时亮起的电光,她淡声道:“妾身无碍。”
她面色如常,毫无半点与害怕相关的神色,便是连双颊也是同方才一样,是饮酒过后升起的一团红晕。
什么异常也没有。
仿佛这一场雨,没有影响到她分毫。
赵懿懿指尖敲着扶手,轻声道:“陛下不知道吧,妾身很喜欢落雨的时候,尤其是夏日的一场雨,一旦下下来,整个天气就凉快了。听着外边的雨声,也能睡得更舒坦些。”
顾祯倏地惨白了脸。
他忆起了两年前的雨夜。
也是这样的倾盆大雨,他少见的去了懿懿那儿用晚膳,将要走时,突然就下起了一阵雨。那雨连绵不绝的下着,雷声也是不绝于耳。
懿懿面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轻轻揽着他的腰身,靠在他怀中,说着自己害怕,雷声也骇人得紧,求他别走。
他心头烦躁,有些不满于太子妃这样胆小,又不喜欢她这样粘人,毫不留情的将她推开,告诉她不过是下雨罢了,无甚可怕的地方。
如今的她,果然不怕了。
非但不怕,还喜欢上了这风雨交加的声音。
顾祯想,他该高兴的。可无论怎么努力让自己高兴,却还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如今,他的懿懿,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有些绝望,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似乎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懿懿早就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不再依赖于他。
如他所愿,懿懿生出了一颗冷硬的心。
他却后悔了。
“懿懿。”顾祯小心翼翼看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问,“真的不怕么?可觉得冷?朕拿件衣衫给你披着可好?”
赵懿懿侧首看他一眼,微微笑着:“多谢陛下,只是时辰也不早了,妾身该回去了。明日都与旧友说好了,要去一旧友家中相聚呢。”
强忍着心尖的锥心刺骨地痛,顾祯笑着道了句好。
“朕送送你。”他道。
说着,他又重新拿起案几上那个锦盒,伸手递了过去:“懿懿,生辰快乐。”
垂目盯着那盒子看了许久,赵懿懿都不知自个眼皮眨动了多少下,终是深吸口气,接过了那个锦盒:“多谢陛下。”
论起来,这一套首饰,其实挺好看的。
顾祯笑了笑:“你喜欢就好。这块羊脂玉不算太好,朕那儿还有一块完整的,正让人拿去给你打一对玉镯出来,过个几日应该就能好了。”
赵懿懿抿抿唇,轻声道了谢。
她这样乖,这样柔软,叫人心头几乎要跟着软化下来。
顾祯眸色逐渐转柔,下意识道:“往后朕要送,便只会送你一个人的,不会再将给你的东西,再给旁人一份了。”
赵懿懿脸上闪过几丝怔忡。
转瞬便明白过来,他的是从前,那一对儿嵌宝金镯的事。
却不想,他竟还记得。
她稍稍偏过头去,柔声道:“妾身从前不懂事,叫陛下难做,是妾身的不是。陛下放心,妾身如今,已然不在意这些了。”
是不在意,还是根本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