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她说完就淡看着锦宝林,等着她的反应。锦宝林怔忪半晌,迟疑发问:“娘子为何还肯帮我……”
嗯?
徐思婉挑眉:倒还有些脑子,不算太傻。
只不过这样在绝境里的人,也不值得她费心编什么理由去敷衍了。
她想了想,就随口说:“冤家宜解不宜结。陛下不杀你,我便也拿你没什么办法,那多个敌人就不如多个朋友,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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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语纪》by红九
离婚女人VS禁欲系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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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路遥
这话若落在旁人耳中, 只怕会觉得太假。宫中哪有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谁若真存了这样的想法,怕是早晚要尸骨无存。
只是对于锦宝林而言, 已没了别的办法, 有些好听的话她便还是信的好,不信又能怎么办呢?
徐思婉说罢又笑了笑,不欲给她多留反应的时间, 自顾拧了拧眉:“宝林今日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也弱,我就不多搅扰了。改日……宝林将身子养好一些,我再来看宝林。”
语毕她再度提步, 走出卧房。许是因为她有再来探望的意思, 锦宝林没有再做阻拦,怔怔地跪在原地, 没再说出一句话。
徐思婉行至院门处, 宁儿束手束脚地福身恭送。她只做不理,拎裙走出院门, 转而一睇月夕,月夕便心领神会地停下了脚,折回去与宁儿搭话。
花晨扶着徐思婉继续前行,思索着缓缓道:“奴婢怎么瞧着, 娘子这是还打算来看她?”
“我是要来。”徐思婉轻喟, “她无足轻重, 玉妃用了什么手段却要紧。咱们得知道她的手有多长,日后才能护好自己;也得知道她用了怎样的法子,手里才能多个把柄。但你看锦宝林这样……今日我便是硬问, 只怕也是问不出的。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等她哪日放松了, 让她自己告诉我。”
“她也实在糊涂。”花晨锁眉一叹,“便是玉妃再用什么样的手段,她也不该拼上皇嗣的安康去赌。眼下陛下厌恶她,娘子虽占了些许缘故,但更多却是因为她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能利用,未免太过恶毒。”
“是啊。”徐思婉淡泊地应了声,并不多做置评。
在她看来,说出这话实是花晨天真了。后宫这个地方,被利用的孩子还少么?
所以她素来只觉得锦宝林那一计极狠,显然让她也着了道,却从来不想说什么“恶毒”。
如若是她有那样的机会,她或许会做得更加恶毒。
回到拈玫阁,离午膳还有些时候,徐思婉无所事事,就又读起了书。
俄而听到院中隐有说笑声响起,她转头看了眼,就隐约看见月夕正带着宁儿往后院去。她看向花晨,花晨就笑道:“娘子放心,奴婢适才就从小厨房取了几道点心放到月夕屋里,正可招待客人。”
“好。”徐思婉衔笑,手中的书又读了十余页,终于见月夕进了屋。
她递了个眼色示意月夕坐下说话,月夕就挪了张绣墩到她近前,缓言道:“奴婢仔细问过了,皇后娘娘只管看看锦宝林素日的脉案、问一问太医她的情形,不太管别的。所以尚仪局新遣过去的一应宫人,不论宫女宦官岁数都很小。宁儿已是宫女中较为年长的一个,掌事宦官也才十五岁而已。”
徐思婉禁不住轻嗤:“这样的年纪,若在别处都是要老资历的宫人先领着学习办差的,自己哪能撑得住事?尚仪局倒会看人下菜碟。”
“是。”月夕颔首,“所以锦宝林大抵心里有数,便也气不顺,动辄就要打骂他们。奴婢关上房门瞧了瞧宁儿身上的伤,胳膊上、背上全是青的紫的,肩头还有一处血痂瞧着很新,奴婢问了问,说是锦宝林昨日为皇次子的事发火,拿簪子扎的。”
“自己斗不赢,倒很会磋磨无辜宫人。”徐思婉厌恶地皱皱眉头,“宁儿还在?”
“在呢。”月夕点头,“奴婢借故说再去小厨房给她取些点心才出的门,她还在房里等着,娘子可要传她来问话?”
“嗯,让她过来吧。”徐思婉说着放下书,扫了眼只搁了一盏清茶的茶榻,笑道,“给我取些蜜饯来,寻个好看的盒子装着,要盖上盖子就能拿走的那种。”
“诺。”花晨福身,领命而去。月夕亦与她一道出了屋,前去领宁儿过来。
她二人是一前一后回到的房中,宁儿进门时,花晨刚将蜜饯的盖子打开。宁儿福身施礼,徐思婉温温柔柔地笑着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近前。另一手已然摸起一枚蜜饯,送到她嘴边:“莫怕,我听月夕说你受了不少苦,放心不下才叫了你过来。”
说着一睃月夕:“去取药膏来。”
转而就又看向宁儿,口吻愈发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是锦宝林身边的人,她不发话,我不好传医女来看你,但拈玫阁的药还可拿给你用一用。来,褪了衣裳,让我看看。”
宁儿口中含着那颗蜜饯,闻言肩头一缩,瑟瑟摇头:“谢娘子。奴婢没事,自己寻些药就好了……”
徐思婉勾笑:“怎么,月夕看得,我看不得?”
宁儿哑住,滞了一滞,到底没想出再做推脱的话,就默不作声地解起了上衣。现下天气还冷,宫人们也都穿得厚实,徐思婉耐心地等着,她先后脱去三件才只剩了抹胸,身上的伤痕都露出来。
徐思婉一眼看到她肩头被簪子刺出的那块殷红的伤,又将她身子转过去,望着一后背的伤痕轻吸了口冷气:“还疼不疼?”
“……不疼。”宁儿低语呢喃,徐思婉一怔,又笑起来:“怎么,怕我去跟锦宝林告状?你放心,我与锦宝林实在算不上什么朋友,你在我这里实话实说,她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宁儿转回身,小心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终于道:“疼的……尤其睡觉的时候,稍稍一碰就痛。”
徐思婉目露怜悯,又问她:“伤得这样厉害,她拿什么打的你?”
这话一下子让宁儿回想起了挨打的场景,不由眼眶一红:“什么都有。她……她摸到什么用什么,有时是鸡毛掸子,有时是案头的镇纸。昨日为着皇次子的事气得狠了,抄起茶盏便砸过来,奴婢躲了一下,她就、就更生气,便让人将奴婢剥了上杉,用柳条抽……”
说至末处,她禁不住哽咽起来。花晨听得难受,启唇讥嘲:“天刚暖一点,柳条还不好找呢,锦宝林刚出了月子,主意倒多得很。”
“不哭。”徐思婉只做没听见花晨的话,摸出帕子,为宁儿擦了擦泪。遂又摸了颗蜜饯喂到她嘴里,柔声道,“一会儿月夕给你的药,有止血的、有消肿的、还有止疼的。你回去自己看着用,只是那止疼的反会让伤好得慢些,你白日里能忍便忍上一忍吧,晚上再用它,睡个好觉。”
宁儿受宠若惊,慌忙下拜:“谢娘子!”
“快起来。”徐思婉一把拉起她,侧身将那八格的蜜饯盒子盖好,又说,“这蜜饯你也拿回去,若是难过了就吃一颗。嘴巴里甜了,心情便也能好些。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你要知道自己开解自己。”
宫女们不比妃嫔都是官家小姐出身,一朝入了宫门哪怕不得宠,也总归还有人伺候、有人能说说体己话。宁儿这样的身份,又跟了那么个主子,大概已许久不曾有人对她这样柔声轻语过了。
她心生感念,明明心情好了不少,眼泪却掉得更加厉害。徐思婉就索性将那锦帕也塞到了她手里,颇有耐心地继续劝她:“好了,你若哭得厉害,一会儿锦宝林瞧出痕迹怕是又要不高兴。跟着月夕回她房里好生歇一歇,洗了脸高高兴兴地回去。日后若是得空,你再来我这里坐,别的不敢说,点心蜜饯总是管够的。”
宁儿长久不见这样的善意,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几度想起自己家里的姐姐。她便一时望着徐思婉怔住,直至月夕取来药膏进来将她哄走,她才总算回过神,安静地穿好衣裳,捧着那盒蜜饯规规矩矩地向徐思婉施礼告退。
徐思婉目送她离开,眼底的笑意始终温和,花晨上前两步,轻声询问:“日后,奴婢们也多与这宁儿走动走动?”
“不必太过刻意。”徐思婉重新拿起书,翻到之前看过的地方,“若她来寻你们,你们就好生招待着,不来也不必强求。左右还有那盒蜜饯在,她吃着就会想起拈玫阁,也会羡慕你们的日子,又会对锦宝林还剩多少忠心?”
是以宁儿一直在月夕房中留到用过午膳才回去,为免锦宝林找她的麻烦,月夕专程陪她走了一趟,只说徐思婉是关照锦宝林的身子,将她叫去问了问话。
再回到拈玫阁,月夕又来同徐思婉回了话,说宁儿规矩极好,好到与她一同吃饭都不大敢动桌上的菜。后来她强行多拨了才给她,尤其多夹了些荤的,宁儿才可算放松地吃了起来,一点都没剩下。
这个样子,可见平日在锦宝林那里连吃都吃不好。徐思婉心下对锦宝林愈发生出蔑意,觉得这样一个人简直不配让她如此费神。一个自己没本事就只知窝里横的主儿,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傍晚,她照例先行去沐浴更衣,回到卧房一看,皇帝已在房中等她。大约是因他昨日就想留下,她却劝他按规矩去了长秋宫的缘故,他显得格外想她,见她进门就将她揽住,一并躺去榻上。
但他在床笫之欢上,终究不是那么急不可耐的人。亦或可说就算是急不可耐,他也会因身份而多几分克制,总愿意风花雪月地与她先说说话。
徐思婉乐于享受这样的过程,总能寻些趣事来说与他听。她于是也没有隐瞒今日白天的事情,从皇后着人前来传话开始,循循与他说了起来。
至于关乎玉妃的纠葛,她自是略去了,只做出一派不明真相的样子。
他听罢皱眉:“她若真想看孩子,当去求朕、或者去求肃太妃才是,何以求到你面前?”
“好似是不知从哪里听了传言,说陛下要将皇次子交给臣妾抚养。”说着她失笑一声,“臣妾乍一听也觉奇怪,后来想着,许是因为陛下近来见臣妾的时候多些,便让旁人多了些猜疑吧。”
“她倒很会打听。”他冷笑,“却看不出为孩子考虑的样子。”
“身为人母,总是放不下孩子的。”徐思婉唉声喟叹,“只是臣妾看她精力不支,又听宫女说她整宿哭闹不止。如此……怕是见了孩子反倒会令孩子受惊,便缓一缓也好。这些日子,臣妾会多去开解她,若她来日有所好转,还求陛下许她见孩子一面。”
他神色冷峻,但触及她满是哀求的目光,终是一叹:“她纵有千般不是,诞育皇子也算有功,朕不会真不许她见孩子的面。你让她识趣些,若能好生修身养性,朕也不会亏待她。”
徐思婉望着他,安静地听他说,心下却生出一股复杂。
她固然厌恶锦宝林,也看不上她的为人处世,巴不得她过得不好。但说到底,锦宝林到底是刚为他生了孩子的人,眼下这般凄惨的情形半是自作自受,半也可归咎于产后多思。
可这些在他口中,竟只归于两句“让她识趣些”“好生修身养性”,冷漠地就好像锦宝林从不曾因生产吃过苦,那孩子身上也并无他的血脉一样。
所谓君心凉薄,不过如是。
徐思婉心下冷嘲不止,面上笑意愈发妩媚。觉得话也说够了,就伸手探向他的衣襟,身子就势一压,主动吻上去。
他早已习惯她这些不同于旁人的热情,嗓中一声低笑,将她圈进怀中,转而反手覆去,深吻着她,探向寝衣上的系带。
而后一夜温存,他总能让她迷醉。她婉转承欢,翌日晨起就觉腰背酸痛得吃不住劲儿,用过早膳就又躺回床上,想好好睡上一觉。
可天不遂人愿,她还没睡着,花晨就禀说莹贵嫔来了。莹贵嫔素日慵懒,多数时候都是她主动去盈云宫求见,从不曾见莹贵嫔跑来拈玫阁。这般一听,她就知只怕是有正事,又想起年前听莹贵嫔提过要为她引荐一位太医,不得不打起精神:“我去更衣,你去禀一声,请她稍候。”
说罢她便欲起身,尚未坐直,就闻银铃般的笑音爽朗而至。莹贵嫔自顾进了屋绕过屏风,睃着她一笑:“躺着吧,客气什么?你看你哪次去盈云宫我起来了?”
徐思婉哑笑,下意识地想起莹贵嫔慵懒躺在美人榻上的模样——她去盈云宫十次,有八回都会见到她那副样子。
她便也怡然自得地躺回去,莹贵嫔坐到床边环顾她的卧房,啧了啧声:“你可要好好晋晋位份,这房间也太小了。等什么时候住进正殿,就宽敞多了。”
“……”徐思婉一时哑然,绷起了脸,“姐姐专程跑这一趟,可是为了嘲我住的地方小?”
“自然不是。”莹贵嫔笑一声,“年前说的那太医过完年回来了,我特意带他来见你。”说着打量他两眼,“你可是身子不适?那可正好,正叫他来看看。”
言毕她就要起身自行出去喊人,被徐思婉一把拉住。
“改日吧。”徐思婉强笑,“我今日不大方便。”
“怎么了?”莹贵嫔面露困惑,徐思婉默然一瞬,低声开口:“陛下昨日在我这儿……弄得我腰疼。”
莹贵嫔稍稍一愣,即刻明白她在说什么,扑哧一声娇笑,又道:“这你怕什么呀?在医者眼里,都不过是病症罢了,有什么可躲的。你若怕他会出去嚼舌根,那就索性不要用他,太医们知道的事情都多,嘴巴不严的最是用不得了。”
徐思婉闻言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倘是平日,她这般的腰酸背痛原也是要请太医或医女来瞧一瞧的,如今只因这人是莹贵嫔引荐,她心里就多了几分待客的规矩,想来倒也不必如此。
她于是任由莹贵嫔出去喊了人进来,来者二十五六的样子,气质沉稳内敛。莹贵嫔大约已与他说过来意,他行至床前便施大礼叩首下拜,样子颇为郑重。
莹贵嫔看着就笑:“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我这妹妹好说话得很,你起来,随意些便是。”
说完她就起身,朝徐思婉眨了眨眼:“你心眼儿多,若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方便听。就先走了,你们聊吧。”
说完她就这么走了,徐思婉倒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哑了一哑,连道谢的话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待得回神,只得赶紧吩咐花晨:“快去送送。”
“诺。”花晨连忙跟去,徐思婉就听屋外很快传来莹贵嫔的不屑抱怨:“送什么送呀,破规矩真多。就这么几步路,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徐思婉笑了声,目光收回,就见路遥面上也有忍不住的笑意。
她的目光凝在那抹笑上,沉了一沉,开诚布公地道:“莹姐姐举荐路大人过来,我便也不多客套了。其实宫中妃嫔若有心寻得太医照料,医术好坏都还在其次,我只想问一问大人,对宫中明争暗斗做何看法?”
路遥不料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转而揖道:“莫说宫中,便是朝中、京中,也处处都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地方都不会太平。臣一介凡夫俗子,无意执着于个中对错,只想尽一己之责、护好身边的人便是了。”
“这样便好。”徐思婉衔起笑意,美眸犹自凝望着他,又问,“那我还想问问,若我有些事要连莹姐姐也瞒着呢?”
路遥显然一滞。
她笑意轻松:“大人莫慌。我与她之间,称得上一声姐妹。诚然宫中局势多变,但她若不算计我,我便也不会先算计她。而若真到了翻脸的那一步,大人是她举荐来的人,我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用了,也不会逼迫大人在我二人之间做出选择。”
“适才那一问,指的只是眼下这般——我纵将她视作姐姐,却也未必要事事与她分享,不知大人可会为难?”
路遥旋而松气,拱手笑道:“贵嫔娘娘适才主动避嫌,想来也是对此心中有数。她既无心打听,臣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乱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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