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梅地瓜
大太太说服了自己,眉眼带笑的起身梳洗,吃了早饭,便不顾万嬷嬷阻拦,带着十七八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去了梧桐小院。
原以为要用身份和辈分压着婉清同意,没想到一张口,婉清就同意了。
婉清泪水涟涟,真诚的道:“能得大太太养育,是牛牛的福气,我身为他亲娘,应为他着想,不能因为不舍而误了他。”
大太太哼道:“你还算明白些事理。”
抱着沉甸甸的小景泰,大太太的嘴角不由自主往上勾起,她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景泰和奶娘的衣裳物品,转眼看见了红叶,想起红叶原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女使,做事沉稳细心,把景泰照顾的很好,便指着红叶对婉清道:“让她跟着过去伺候牛牛。”
婉清应了,望着景泰湿漉漉的大眼睛,她心里揪成一团,看向大太太,轻声问道:“以后,我能去太太院里看望牛牛吗?”
夺了婉清的孩子放在跟前养,大太太自觉理亏,闻言便点头道:“当然,我只是看你不会养孩子才帮你养,牛牛终究还是你的孩子。”
收拾了一上午,大太太抱着景泰,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奶娘回去了。
走之前,红叶挽着包袱来到婉清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正色道:“若护公子不周,奴婢定提头来见娘子。”
婉清亲自扶起她,眼眶含泪:“我信你。”
红叶潸然泪下,她佩服这个有勇有谋的女子,更明白她的不舍与筹划。这一步之后,小公子就是周家当家太太亲自教养的孩子,与嫡子也差不多了。纵然以后大爷娶妻,生下嫡子也是两年后的事情,那时大太太早对小公子养出来感情,必然会护着小公子一生。
红叶等人走后,婉清的心空了一大半,她坐在安静的屋子里怔愣了许久,回神后看着春芜和秋葵满眼的泪,她笑着安慰道:“别哭,这是好事。”
但她高兴不起来,一整夜辗转反侧,天亮了以后,强忍着思念吃了早饭,便快步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景泰很喜欢大太太,昨天夜里见哄他睡觉的人不是婉清,放声大哭了一阵,大太太手忙脚乱的哄了一会儿,他就不哭了,咧着小嘴依偎在大太太怀里,乖巧亲昵的模样,彻底融化了大太太的心。
婉清走进屋里的时候,大太太正拿着布老虎逗景泰玩,眉眼慈祥幸福。
见到婉清进来请安,大太太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婉清快步上前,贪恋的望着景泰的一笑一动,小景泰一眼望见了她,兴奋的挥舞着莲藕般的小胳膊。
婉清的心落到了实处,自此之后,日日带着针线去大太太屋里,一坐就是一天。
大太太抱走景泰当天,邹嬷嬷就回禀了老太太,老太太听完后,手指依旧不停的转动佛珠,许久之后,才叹了声:“也算是心正的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月底,皇上派人到城门前迎接凯旋归来的周以安,为表嘉奖,当天下旨封周以安为从四品宣武将军,即日起可入朝堂议事。
大太太命人放了六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昭示着将军府的喜气洋洋。
婉清心里欢喜,周以安平安回来,对周家来说是最大的幸事。
只是,她没想到,将近一年以后的再次相见,周以安会笑着快步走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男儿浑厚的阳刚凛冽气息,一瞬间冲进了她的鼻翼。
婉清脸色通红,大脑空白,呆愣愣的发傻:周以安,这不正常!!!
第65章 婉清面红耳赤
婉清面红耳赤,她想推开周以安的胳膊,但丫鬟婆子众目睽睽之下,此番行为必定下了周以安的面子,只好全身僵硬的被周以安抱在怀里。
周以安感觉到了,伸手顺了顺婉清的发髻,安抚道:“是我,婉清,我回来了。”
也许是出征之前,婉清给他的震撼太大,在将近一年的戎马生活,午夜梦回里,周以安总会想起怀里的人,特别是老太太的家书中说了婉清有孕的事后,他想起婉清的次数与日俱增。
二十一岁,同龄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孑然一人。
但在迈入二十二的这一年,婉清为他生下了长子,他做了父亲。
回到府中,周以安第一时间去看了景泰,那个眉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
当他抱起景泰贴着胸膛心脏的位置,小家伙被吓的嚎啕大哭,周以安却更加用力的搂着软绵绵的小不点,眼眶情不自禁的发红。
大太太心疼的夺过去,景泰依偎在她怀里,小家伙像终于找到了靠山,委屈巴巴的用小手抓着大太太的衣服抽泣。
迎着母亲埋怨的眼神,周以安却笑了,心里暖洋洋的一片火热,他有孩子了!
后来,听到红叶说起婉清生产的情形,周以安的胸腔里升起绵绵不断的歉意和愧疚。
有人谋害她时,她能依仗的只有老太太给的一个女使。
难产伤了元气,却还要百般筹谋去保护孩子。
他作为丈夫,未尽分毫,亏欠太多。
从此刻开始,他要一一补偿。
但婉清好像被他吓到了,和小景泰一样缩着小身子躲避他的怀抱,周以安略感局促,好友不是说长久不见应该热情吗?
好友讲他与妻子的相处之道,曾信誓旦旦道:“小别胜新婚,女儿家脸皮薄,咱们大老爷们就得多主动。我每次长久未归,回去后必要多加安抚,才好宽了她们的心,少胡思乱想一些傻念头。”
难道拥抱不对吗?
是因为丫鬟婆子都在,婉清害羞了?
周以安皱眉深思一番,放开婉清,解释道:“归家心切,一时莽撞了,你别介意。”
婉清总算自在了些,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与周以安拉开距离,低着头敛着眼角道:“我无碍。”
头顶的目光直白热烈,婉清直觉想逃离,她与周以安并不相熟,之前相处模式挺好的,如今的改变让她莫知所措,甚至尴尬茫然,她抿了抿唇,转身想招呼丫鬟给周以安上茶,然而下一刻,右手猛然被握住,婉清慌忙抬头看向周以安。
周以安浑然不知,拉着婉清的手坐在锦塌上,关心的问道:“泰哥儿怎么没有养在你跟前?是母亲执意抱去跟前养吗?”
婉清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眼神迷茫的望着他,心思还停留在周以安一直握着她的手。
周以安思量了一番,安慰道:“你别担心,明日我去找母亲好好说道,母子连心,孩子自然是养在亲娘膝下,我定抱回来还给你。”
婉清一怔,急声道:“并不是,我是自愿让大太太养小公子的。”
周以安面带不解,见婉清神色不似作假,深思后道:“也好,养孩子极耗费心神,你生泰哥儿时艰难,损了身体,现下应该好好静养才是。而且,母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看的出来,她十分疼爱泰哥儿,之前养育我和姐姐也很有方法,泰哥儿放在她跟前教养,我也放心。”
“大太太为人慈善,是一等一的好祖母。”婉清认同道,她动了动手指,想从周以安的手掌中抽出,奈何男人手掌如同铁铸,婉清尝试几下都无果。
此时,春芜端着茶水过来,婉清嘴角一抿,用力抽出手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走托盘上的茶水,镇定的递给周以安:“将军回来许久,应是渴了,吃盏茶吧。”
周以安心性率直,没发现异常,双手接过婉清递来的茶盏。
周以安喝茶的间隙,婉清方有机会打量他,仔细一看,暗暗吃惊,只见往昔清俊如玉的面容,如今饱经风雪,多了几分粗犷豪迈;临风玉树的身姿变得结实挺拔;连坐姿都多了几分豪放不羁。
那个陌上人如玉的公子成了纵马横刀、果断刚毅的将军。
这背后,是将近一年的战场冲锋与生死搏斗。
婉清默默的垂下眼睛,忽略内心骤起的酸涩。
周以安将茶盏递回给春芜,见婉清低着头发呆,笑道:“我回来这大半日,你几乎没说几句话,可是我变丑了,吓到你了?莫慌,我现在便去盥洗。”
打仗时没有铜镜,周以安只在河水里照过现在的样子,端是蓬头垢面。
婉清神色不自然,不是被模样吓到,而是被他的行为惊到了,然而不好直说,便道:“我让人为将军准备盥洗用具和衣裳。”
当下,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慌忙行动起来。周以安一眼看过去,老老少少皆是仆妇,长时间不与女人打交道的他有些发窘:“不用,我去前院书房。”
“好,那我送将军过去。”婉清直接应了,说完率先往前走,好似害怕周以安耍赖不走了一样。
春芜和秋葵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娘子为什么要把将军往外推?
周以安站起身,走到门口顿了顿,扭头看向婉清,含笑道:“我换了衣裳,就来用晚饭。”然后拍了拍婉清的肩膀,大步走出梧桐小院,候在门口的长安连忙跟上去。
婉清咬了下唇瓣,转回到屋里。秋葵走上前,兴高采烈道:“娘子,将军晚上和您一起用饭,我们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娘子可知道将军喜欢吃什么?”
“我没注意过,你让小厨房看着准备吧。”婉清心乱如麻。
秋葵皱眉,周以安在的时候,她便替婉清木头一般的表现着急,现在婉清又这般不思进取,不由急声劝道:“娘子应多了解将军的喜好,只有讨将军欢心了,咱们梧桐小院在将军府才有体面可言。”
婉清心下一紧,沉声道:“我想静静,你们出去吧。”
第66章 周家人与生俱来的刚烈
婉清不思进取,秋葵只好替主子进取,忍着油烟味在小厨房指挥了一个时辰,精心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但周以安没有来,他被老太太喊去用晚饭了,遣了长安来告知婉清。
婉清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道和周以安说什么。
春芜送长安出梧桐小院,长安见她还是原来傻愣愣的模样,小脸却越发圆了,情不自禁笑道:“你如今是越来越胖了,不怕嫁不出去吗?”
春芜的小圆脸迅速爆红如血,她最讨厌别人拿她的身材说笑了,她吃他家大米了不成,再说,嫁出嫁不出去与他何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时冷笑道:“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娘子安排,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说完一甩袖子进去了。
长安自知说错话了,望着春芜走远,他摸摸鼻子,心道‘不仅吃胖了,脾气也见长了。’然后略带歉意的走出梧桐小院。
吃完晚饭,婉清原想去大太太院里看望景泰,但想着大太太定然带着小家伙去老太太屋里同周以安一起用晚饭了,便在院子里迎着秋风走了几圈,之后洗漱睡下。
躺在床榻上,婉清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思索着,什么时间问周以安关于表姐的信息比较合适,乍然听见屋外守门婆子向周以安行礼问安的声音,她慌忙坐起身,正拿起外衫穿上,周以安已经进到屋里,见帐子里婉清模糊的身影,笑道:“你不用起来了,我简单洗漱一番便好。”
婉清扣着衣领盘扣的手停下来,一时不知要扣上还是解下来,呆滞过后再次面红过耳,索性脱下外衫,躺下来拉扯被子蒙住头。
周以安撩起帐子就看到裹得圆滚滚的被子,略感到好笑,脑海里蹦出好友说的‘女儿家脸皮薄’的话,便没去扯婉清的被子,只认真劝道:“包的严实,不容易呼吸,你松开一些。”之后自顾自的躺在外侧,拉起被子盖上,笑了笑便闭上眼眸酝酿睡意。
耳旁男子的呼吸沉稳,婉清心里扑通通乱跳,她稍微往上抬了抬脖子,露出来半张脸,偷偷的瞥了周以安一眼,见他睡熟了的模样,手心的汗意才渐渐消退,缩着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但越想睡越睡不着,婉清在脑海里背了大半本诗经,依旧十分清醒,被子下的手脚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发麻,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
“睡不着吗?”周以安睁开眼睛望向婉清。
婉清眼皮乱动,忍了忍,想装睡熟了,然而最终没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微微叹口气,问出了想问的问题:“玥岚堂姐还好吗?”
她现在是周以安的妾室,应随着他唤周玥岚为堂姐。
“不太好。”周以安沉默了许久,方沉重道:“我见到她时,竟没认出来她是大姐姐。”
婉清猛地攥住拳头,眼眶里染上一片赤红。
“我印象中的大姐姐,明媚活泼,但在扎亚国皇宫看到的人,沧桑枯瘦。”周以安眼神发狠,他见到堂姐周玥岚时,恨不得屠了扎亚国皇室。
他的大姐姐,昔日大武国战神的女儿,二十三岁的年龄,竟被折磨的像一个枯槁垂暮的老妇人。
她是将军府嫡出的长孙女啊!却生生经受了七年的煎熬,变得脸色灰白,双眼无神,见到他时,连哭和笑都不会了。
周以安闭上眼睛,忍下满腔的酸涩,沉声道:“在扎亚国皇宫中,我想见她一面,那群豺狼便三番四次的推脱,我预感不妙,深夜带亲信潜入扎亚国皇宫,才见到她。但我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折磨她,满宫室里破败狼藉,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穿着黑衣闯进去,她竟没有任何反应,有那么片刻,我以为床榻上的,是一具尸体。”
婉清泪如雨下,沉痛之中,胸肺都无法呼吸。
“我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唤了十下,她才有反应,动作迟钝的坐起来看向我,我当时真的,真的以为找错了宫室。”周以安咬牙道:“若不是从她的眉眼里依稀看出堂姐的模样,我不敢置信,那是我的亲姐姐。”
“救救她!”婉清痛哭出声:“你救救她!”
周以安深深的叹口气:“看到她时,我就想,哪怕死,我也要救她出去。但堂姐不愿,她说,她绝不做逃犯。”
“我是战神的女儿,是世代忠良的周家子孙,生就一副傲骨,我宁愿在这里熬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能玷污周家的门楣。以安,我不怕死,更不怕他们磋磨我,我要守着父亲大武国战神的尊严,守着我大武国儿女的傲骨,决不做逃犯。”
堂姐说的时候,无神的眼睛逐渐发亮,周以安能明白她的执傲,那是周家人与生俱来的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