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梅地瓜
还有赵太太,婉清的亲舅母。小时候婉清听姨母说过,这位舅母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一个女儿,故对小女儿赵华容百般疼爱,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闺女戴在发髻上。
如此疼爱女儿的母亲,怎么会舍得让赵华容嫁到已有庶长子的人家里?凭赵家的门楣,满京城的官宦权贵,只要多谋划,贵公子里完全可以挑一挑。
而且景泰还养在大太太膝下,长大了有祖母护着,赵太太不担心嫡庶相争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什么原因让赵太太主动且迫不及待的上赶着嫁女儿呢?
婉清理清楚问题所在,思索了许久却得不到答案。她回到屋里坐在暖榻上,拿起景泰的小夹袄,打算一边想一边缝,等缝完最后一针,婉清拿起淡蓝色的夹袄细细检查,想象景泰穿着的模样,她眉眼带了笑意。然而检查完,准备收起来时,她却突然皱了眉头。
婉清的手掌猛地攥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被握成一团的小夹袄,心头猛跳。
如果赵华容的目标是景泰呢!
如果赵太太迫不及待是因为赵华容可能不能生呢!
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
若赵华容嫁到其他高门大户,她因不能生只能在夫家委曲求全,被休都有可能,就算没有被休,丈夫再纳妾生子,庶子长大继承家业,她未必能一生顺遂。
而周家,大太太已经有了长孙子,且视若珍宝,赵华容嫁过来先拿捏了周家的错处,直接把景泰记在名下,将来随便寻个借口生场病把戏做全,便可高枕无忧了!
她想养景泰,所以要装模作样和婉清处好关系,最好婉清为了以后能得到这位表姐的袒护,主动把景泰给她!
呵,口口声声姑表姐妹情分,心里却谋算着婉清的孩子!
多可笑!
婉清松开手掌,身体向后靠在迎枕上,嘴角勾着讽刺的笑,真是好算计!
至于她猜的对不对,找赵华容一试便知。
不出意外,赵华容一定还会来!
婉清深深呼出一口气,她还要再做一手准备,叫来春芜,吩咐道:“让之前加入商队的十五个青年男子,去偏僻的或者不知名的医馆里问问,可有人去过礼部侍郎赵家看诊?”
若婉清猜对了,赵华容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生,赵太太为保护女儿名声,绝不会找有名望的郎中,她害怕被别的高门望族打听出来。
只有那些永不踏足官宦门户的无名郎中才最保险!
婉清咬着唇反复思量着,赵太太和赵华容是突然登门,所以应是近期才得知赵华容不能生,她的眼睛眯起,再次沉声交代道:“还有近期突然离开京城的郎中,更要多加留意。”
毕竟,让人离开京城永守秘密,对于赵太太来说,应该很简单!
第77章 试赵华容的神色
周以安的亲事有了着落,大太太总算松口气,她如今不着急了,反而希望多拖赵家一阵子,好让满京城其他高门权贵看一看,她儿子周以安,就算有了庶子,也有人抢着要,让之前拒绝她的人全部后悔去!
不过,她也不敢把姿态放的太高,害怕吓跑了赵华容,所以隔个两三天,大太太便下帖子邀请赵太太和赵华容来府里说话,送别的时候更是握着赵华容的手,亲自将人送出府。
赵家母女来了两三次后,周家从主子到奴仆都知道大太太想和赵家结亲了。万嬷嬷提醒了一句,大太太才想起还未和老太太商讨,便匆忙去了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转动着佛珠,脸色平静:“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我只一句话,多和以安商量,不要擅作主张。”
大太太自动理解成老太太支持她的做法,含笑道:“儿媳定会和以安商量的,老太太放心。”待火候拿捏够了,她就和以安说,让以安亲自去赵家提亲,毕竟要成为亲家,总要给女方几分体面才是。
老太太轻轻嗤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念佛经,大太太不明所以,但见老太太一副‘好走不送’的送客模样,她只好懂事的告退。
等大太太离开,老太太睁开眼睛,微微叹口气,邹嬷嬷端着茶盏过来,略带疑惑道:“老太太,您怎么不和大太太说明白?”既然心里已经定下了婉清娘子,为什么不拦着大太太相看儿媳妇?白白让大太太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老太太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沉声道:“小辈的事,得让他们自己闯。只有闯的过,羽翼渐丰,才有资格在天空遨游。”
闯不过,便是能力不够,就成不了她想要的周家下一任的当家太太!
老太太敛下眉眼,凝视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叹道:“多磨练一番,总有益处!而且,后面还有更大的风雪呢!”
皇上至今无子嗣,若一朝宫变,天下风雨飘零,周家的男儿在外为国搏杀平乱,这家宅里得有一个镇得住的当家人。
她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年活头?!大太太又是个不中用的,周家迟早要交到以安媳妇手里。
端看婉清怎么应对吧!
············
婉清算着日子等赵华容登门,果然,九月末,赵太太带着女儿来周家时,赵华容便说‘想婉清了’,大太太不疑有他,还夸赵华容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指了个小丫鬟领着赵华容来到了梧桐小院。
守门的婆子来禀告,婉清正整理着绣线,闻言轻轻地笑了:“让她进来。”
赵华容走进来,一眼看见专心致志绣屏风的婉清,观屋里没有其他人,她眼里的藐视尽显,暗道:真上不了台面。但等婉清抬起头看向她时,赵华容变得踌躇不前,细白的牙齿咬着嘴唇,瑟缩道:“表妹不生我的气了?”
婉清一脸平静,低手专注穿针引线,声音里不见起伏:“我不认识你,和你置什么气?”
赵华容一喜,眉开眼笑的走到婉清跟前,笑眯眯道:“表妹不生我气便好,至于什么不认识我的话,我不当真,我知道表妹心里有我。”
婉清并不反驳她,只沉着脸绣白雪红梅。赵华容见婉清没有像之前一样咄咄逼人,暗暗觉得有戏,趁热打铁道:“表妹今天怎么没有去看望牛牛?害得我在周家太太院里等了你许久。”
“我没请你等我。”婉清眼神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以后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赵华容嘴一撅,气呼呼道:“我好心好意给牛牛做了件肚兜,本想让你看看合不合适,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猜忌我的用心。”
婉清懒得和她一唱一和,直接无视她继续绣着屏风,反正赵华容比她着急!
“表妹,姐姐性子直,你别和我计较。”赵华容立刻泪眼汪汪,扯着婉清的袖子认错:“我只是太喜欢牛牛了,你若不许,我不去看他了。”她注视着婉清的神色变化,见婉清依旧不领情,心里一急,换了副神色,担忧道:“但是,表妹,就算你不喜我也要为牛牛说句话。”
她好像鼓足了勇气一般,擦去眼泪,关切道:“牛牛虽然有亲祖母抚养,但外面依旧议论纷纷。表妹,你得明白,只有将军娶了嫡妻,牛牛有了嫡母,才能平了传闻、让牛牛免于流言蜚语!”话毕,已羞得满脸通红,小声道:“表妹,我未嫁之身,本不该与你说这些,但你我姑表亲姐妹,推心置腹的话我不说,谁与你说?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
终于说到正题了!婉清正视着赵华容,见她一脸情真意切,心里耻笑不已,面上却不显,语气淡然道:“将军娶嫡妻自有大太太作主,你和我说什么?”
赵华容正要劝,婉清又道:“但不管是谁,我只有一个心愿,让我亲自教养牛牛,我的孩子只能养在我膝下。”
赵华容脸色一僵,婉清在她眼中清楚的看到了慌乱。
“表妹,你说笑呢。”赵华容攥着帕子,眼里怜惜的泪花却再没能掉下来,声音里的柔和也减了几分:“为了孩子的前程,应该把牛牛养在嫡母跟前,成了嫡子以后才能继承家业啊。”
答案呼之欲出,婉清再加一把火:“嫡妻自然要生嫡子,要我的孩子岂不是多此一举。”
赵华容猛地把指甲攥进掌心里,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好在还有一丝理智,担心被婉清看出什么,便用帕子挡住半边脸,假装擦眼泪,低声道:“表妹再想想吧,我还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离开,步子飞快的出了梧桐小院。
婉清冷眼看着赵华容落荒而逃,知道自己猜对了,等赵华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婉清收回目光,看着绣了一半的白雪红梅图,心脏微微有点痛。
她从不曾期盼过赵家对她有所帮助,但被外祖家有血缘关系的人算计,内心还是有些酸楚。
婉清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心绪渐渐平静,她轻轻自嘲了下,然后开始思索,这局棋怎么能赢?
白雪中红梅初绽,犹如点点殷红的鲜血,婉清拿起剪刀剪断丝线,将针线收进线筐,然后望着这幅半成品,眼里的神色慢慢变得坚毅。
另一半,就等和赵华容下一次对弈后,再绣吧!
第78章 有人给她送来了答案
到了十月,大太太开始筹办景泰的百天宴,如今有了儿媳妇人选,且赵华容和婉清是姑表姐妹,又一心疼爱景泰,大太太不担心因太重视庶长孙而吓跑了儿媳妇,便撸起袖子计划办一场震动全京城的盛宴。
周家是百年世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偏偏子嗣稀少,周以安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独苗苗,日常的花费实在少,大太太看完账本,搓着手心,豪爽的一挥手,拨了三千两来筹办她大孙子的百天宴。
周以安近些天公务繁忙,皇上牢牢记住了这个同病相怜之人,铆足了劲给他派活干,好让他建功立业早日迎娶心上人,因此周以安日日忙得团团转,大半的时间都是歇在西郊大营。
这一日,好不容易正点下值,周以安先去醉仙居买了一份樱桃咕咾肉,一路快马加鞭往家赶,快走到梧桐小院时,大太太又派人叫他过去,周以安只得把食盒递给长安,交代道:“不用等我,让她趁热吃。”
等他回到梧桐小院,婉清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的洗漱,然后撩起帐子,躺在床榻的外侧,慢慢挪过去在婉清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起身之际,看见婉清缓缓睁开了双眼,周以安笑了,侧着身子望着她:“怎么还没睡?”
“不太瞌睡。”婉清微微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压下满脑繁杂的思绪,问道:“大太太是和将军商量牛牛的百天宴吗?”
周以安在婉清的语气里听出了愧疚,他明白,作为亲娘,不能参与孩子的宴会布置,婉清心里一定很难受,当下便仔仔细细的说了宴会的各处细节与她知道,最后叹道:“母亲将赵家放在了亲眷席位,定是记起了婶母。”
婉清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什么也没有说。
周以安见婉清浅浅的笑起来,以为她对景泰的百天宴放了心,便伸手搂她进怀里,亲了亲婉清的秀发,柔声道:“睡吧。”
婉清闻言,顺着周以安的怀抱往下躺,周以安喉咙动了动,等婉清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酝酿睡意时,他的手掌不受大脑控制的动了动。
婉清眼皮一跳,抿着唇角安静的躺着。
周以安内心冒了一团火,他舔了舔唇,没忍住,手掌再次向里探了探,嘴唇吻上了婉清的眉眼。
婉清缓缓睁开眼,对上周以安微带赤色的眼眸,她一怔,又紧紧的闭上了眼眸,然后在周以安急促的呼吸中和粗糙有力的手掌下软成了一滩水。
但当婉清乌黑的发凌乱的散落在床榻上,蜜合色的寝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时,周以安却突然停了下来,火热的身体用力搂紧婉清,声音有些嘶哑:“睡吧!”
婉清微微怔愣后,将烧红的脸颊埋进周以安滚烫的胸膛,轻轻嗯了声。
次日,婉清醒来的时候,周以安已经骑马去上朝了,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略微有些迟钝的发了会呆,才喊春芜等人进来伺候。
吃过早饭,春芜回禀道:“娘子,探听出了一些结果,京城不知名的医馆,没有郎中去过赵家看诊。而最近离开的京城的郎中倒是有两三个,不过仔细查探后发现,这些人皆是典卖了房产之后才走的,并没有异常。只有一个城西花枝巷的李稳婆,是头天晚上买驴车次日清晨一家老小便赶车走的。”
婉清放下手里的书,皱眉问道:“稳婆?”
春芜点头,纠结道:“娘子,我们还继续打听吗?”
怎么会是稳婆?婉清一时摸不到头脑,稍微思索后,微微摆手道:“不打听了,让他们回商队好好历练吧。”
她已经知道了赵华容的目标,至于是不是因为她不能生,用话诈一诈便能确定了。
然而,令婉清没意想不到的是,会有人给她送来答案。
这天下午,婉清歇过晌午觉,准备去大太太院里看望景泰。
春芜一脸不敢置信的进来回禀:“娘子,角门的婆子说,青云来给您请安。”婆子告诉她时,她以为听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还跑到角门处看了看,确实是在前院书房时阴阳怪气的青云。
婉清顿了片刻,道:“让她进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婉清直觉青云有事找她。
青云还是原来的模样,进到屋子里先打量了一番,一脸嫌弃,看见婉清也不欠身请安,而是双手抱胸,抬着下巴,拽拽的道:“我来还你人情。”
秋葵见她这样便想撕她的嘴,冷嘲道:“就你,能还娘子什么人情?”
青云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秋葵,对着婉清道:“听不听?”
“听。”婉清坐在上首,含笑道:“请说。”
青云脸上有些不自然,好像再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上次就输了,这次好像也赢不了,她气的哼了一声,放下环着的双手,站直了身子道:“这段时间,我见赵家与大太太来往密切,大概猜到了一些,赵家想把姑娘嫁给大公子,对吗?”
在她心里,周以安永远是温润儒雅的大公子。
婉清颔首,青云接着道:“我有个邻居,姓李,是个稳婆,去过赵家,所以我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
婉清扶着座椅把手的指尖一动,青云略微有些踌躇,想了想,再道:“其实,李稳婆会一些调理女子内里的方法,不过只周围邻舍知道,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请到礼部侍郎赵家,让她给一位从未来过月信的姑娘调理身子。”
从未来过月信?婉清有些惊诧,女子一般及笄前来月信,赵华容今年十七岁了,怎会拖到现在才看诊?
但略一思索,婉清便明白了。这个世道,女子立身本就艰难,闺阁女子更是讳疾忌医,更何况是关乎声誉的隐疾,这一拖便拖到了现在。等到赵华容年龄渐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来月信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赵太太只好悄悄求医。
不过,赵太太是当家太太,在京城素有贤名,手段心机深沉,为着女儿必然安排周全,怎会让青云得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