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梅地瓜
“德妃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交恶,让她照料周家的娘子的身孕,母后定然放心。”皇上含笑道:“朕一会便下旨。”
贞贵妃娇声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一时,御书房里笑声不断。
永福宫里,淑妃正睡着,李嬷嬷便先请了太医给婉清把脉,并道:“郑太医正照料着淑妃娘娘的身孕,太后的意思是,周家娘子与淑妃娘娘住在一起,便一同让郑太医看顾。”
婉清行礼谢恩,李嬷嬷笑的柔和,意味深长道:“郑太医医术高明,太后娘娘最为放心。”
婉清笑着道:“谢太后娘娘的垂怜,妾可安心养胎了。”
李嬷嬷满意离去后,婉清先去淑妃的寝殿,撩开床帐往里面看了一眼,暗暗吃惊,淑妃竟瘦到脱相了!
上次进宫时,淑妃虽然郁郁寡欢,但面色柔静,还是一个正常人的身形。
但现在,淑妃脸颊消瘦,眼眶深深凹进去,面色蜡黄,嘴唇雪白,披着头发闭着眼睛,远远看去竟像一具枯瘦的尸体。
婉清放下床帐,脚步发沉的走出淑妃的寝殿。
淑妃的贴身宫女云若走过来:“娘子,您的寝殿已收拾好了,郑太医也到了。”
“好。”婉清转身往西配殿走,走到一半,她看向云若:“娘娘因为何事郁结于心?”
云若咬住嘴唇低下头,婉清见她神色便知她不会说了,不再逼问她,扶着肚子快步到了西配殿。
郑太医正候在配殿内,见到婉清拱手行礼,婉清含笑道:“不用多礼,以后劳烦郑太医了。”
郑太医忙道不敢,为婉清把过脉后,说了些注意事项,开过方子便要告退。
“郑太医请等一等。”婉清出声叫住他:“我从府里带来一些生津的药丸,想用来为淑妃娘娘开胃,只是不知合不合娘娘的病症,恐出错了,烦请郑太医瞧一瞧。”
郑太医恭敬道:“娘子莫担心,淑妃娘娘如今的药方里已有开胃的药材。”
话语里婉转的点明不用婉清的药丸,婉清却装没听见,吩咐陈稳婆:“去我箱笼里找一个白瓷瓶,快一点,不要耽误郑太医的差事。”
陈稳婆领命而去,婉清看向云若:“郑太医的方子开好了,你先去御药房拿来煎好,我早上忘了喝保胎药,心里一直不安宁呢。”再对郑太医道:“太医不妨坐下等,我这嬷嬷眼睛有点花,估计得一会儿找。”
郑太医面带犹豫,但李嬷嬷交代过,要仔细照料周家娘子的身孕,他略一思索便应了,坐在小宫女搬来的绣凳上,耐心的等着婉清带来的药丸,脑子里则不断想着看过药丸后婉拒的话。
谁知,等到云若呈上婉清的保胎药,那嬷嬷还没找到药丸子,郑太医暗暗皱眉。
婉清敛下眼里的光芒,微微抿了一口保胎药,下一刻,竟摔了手中的药碗,惊叫道:“这药味道不对,这药有问题。”
总要里里外外翻查一遍,她才好安心的住下来。
第123章 第一天风云便起
婉清这一声尖叫震得郑太医差点从绣凳上秃噜下来,幸好绣凳低,他及时站稳了,否则他晚年沉稳的形象就要保不住了。
云若眼睛瞪的滚圆,虎视眈眈的望着西配殿的宫人,势要揪出内贼。
郑太医站稳身体,看着地上洒落一滩的黑褐色药汁皱了眉头,从袖筒里掏出手帕,撩起衣摆半蹲下身子,将手帕按在药汁里,等白色的帕子染上黑褐的颜色,他拿起来放到鼻尖轻嗅。
婉清佯装惊惧,用帕子掩着嘴唇,诚恳的建议道:“郑太医,与其在这里查看混了尘土的药汁,不如去小厨房检查滤出来的药渣。”
云若想说‘让宫女拿过来便可以了’,却见婉清一个眼风瞥过来,她心里一动,将话咽回肚子里。
郑太医正要回禀‘此药没问题’,婉清已领先一步往外走了,郑太医只好跟上。
婉清扶着云若的手往前走,心思千回百转,郑太医是太后特意让李嬷嬷暗示过忠心可靠,且老太太也曾说过郑太医虽有些迂腐但为人清明,所以婉清对郑太医开出的药方是放心的。
但她对熬药的器物和熬药的人不放心。
淑妃病重,哪里也去不得,若有人想要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从何处着手?
不管贞贵妃有没有对永福宫的小厨房下手,她清查一遍总有用处。
也许是进宫前想过太多的阴谋算计,婉清对这里的一切都心存怀疑,若不查,她一碗药也喝不安心。
在小宫女的引领下,婉清带着郑太医来到了后殿的小厨房,小厨房里正为淑妃准备晚膳的厨子和宫女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不知所措的看向云若。
云若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不要东瞅西望。”
众人纷纷应是,云若吩咐宫女带着郑太医去查看收在罐子里的药渣,她也有些茫然的看向婉清,婉清使了个眼色让她安心,扶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前走,双眼注视着忙碌的宫人,一一审视他们脸上的神色。
郑太医检查过药渣,过来回禀道:“周娘子,药渣没有问题。”
婉清面颊微微羞红,想了想还是恳求道:“郑太医,许是我尝错了,但我这人胆子小,尝着不对,非要查清楚才敢喝药,不如您再仔细查查,还有这些陶陶罐罐,别是发了霉又盛了药,那喝了是要坏肚子的。”
这话有些胡搅蛮缠了,小厨房里的众人听不下去,正要开口辩解,被云若一眼瞪过去,个个慌忙低下头装聋子。
郑太医这才明白婉清的用意,虽然他每旬为淑妃请平安脉,并未诊出淑妃有中毒的症状,但太后将淑妃的龙胎交由他照顾,他自是希望帮助淑妃顺利诞下皇嗣。
而且,他做太医数十年,研究医术以外,也会钻研历朝后宫的病症旧例,知道器具浸在毒药里再晾干也能害人,再者他已经站在这里了,也不差多此一举了。
郑太医应下,为医者鼻子最为灵敏,他自厨房的菜架子检查到竹篮里的熏肉,再从东灶台查看到西灶台,一碗一碟皆不放过,不停的嗅闻检查,到最后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老眼昏花的站直了身体,口气有些冲:“周家娘子,这小厨房里的鸡鸭鱼肉和陶罐碗碟皆没有问题。”
婉清满面歉疚,说出早想好的理由:“看来是我尝错了,也许是因为郑太医您的药方,和之前为我看诊的郎中开的不一样。”
这下,郑太医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将试毒的小银柄收回药箱里,就要告退离去。
婉清对着郑太医歉意的微笑,眼睛却仔细的打量着小厨房里的所有人,当看到盛粥的小宫女肩膀微微松懈的塌下来,她眼睛一眯,指着这名宫女,厉声道:“抓住她。”
云若的心从婉清瞥向她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听见婉清的吩咐,顾不得喊宫女太监,当即冲上去揪住那宫女的头发,咬牙道:“老实交代。”
宫女吓得发抖,哭着挣扎:“云若姑姑,我什么也没干啊。”
郑太医皱眉,婉清不动神色,冷眼看着宫女的一举一动,见她委屈的泪流不止,任凭云若搜身也不挣扎,只口口声声嚷着冤枉。
云若自上到下摸过去,宫女的衣服平平整整,连个鼓包都没有,云若转过头咬着唇,向婉清摇了摇头。
婉清眉眼放松下来,正想着她是过于小心了,却突然看见宫女微微缩进袖子的右手,她心一紧,寒声道:“看她的右手。”
寻常的人哭泣,手会不自觉的抹眼泪,而这名宫女却缩着胳膊,将手掩在袖子下,这不正常,那便是有问题。
云若点头,抓住宫女的胳膊就要查看她的右手。
那宫女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云若,快跑两步,一头撞向厨房漆红的柱子。
‘砰’一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宫女软软的倒在地上。
惊变发生的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宫女会毫不犹豫的撞向柱子,看着宫女被鲜血糊住的脸,厨房里站着的众人都吓白了脸。
婉清脸色骤白,周身发软,肚子微微坠疼,她努力稳住心神,一手扶着肚子,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走到宫女跟前,忽略不看宫女额头上涌出的赤红鲜血,她咬着牙去看宫女的右手。
云若回神,跑到婉清跟前,扶着她,朝站着的宫女太监冷声道:“你们都死了?还不过来查看!”
郑太医跟着宫女太监过来,婉清指着宫女右手小拇指指甲盖里的黄色粉末,声音发颤道:“郑太医,看看那是什么药粉?”
郑太医蹲在地上,将白棉布垫在宫女右手下,用小银柄敲了敲宫女的指甲盖,黄色的药粉洒落在白棉布上,郑太医拿起白棉布,闻了闻,骤然变了脸色,他看向婉清,态度变得恭敬,回禀道:“回周娘子,这是醉鱼草的粉末。”
婉清眉头紧皱:“醉鱼草?”
郑太医站起身,将白棉布仔细对折收好,拱手道:“此事关系重大,要尽快回禀太后和皇上。”
婉清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哑声道:“这是毒药?”
第124章 这宫里,人心真脏啊
郑太医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禀告太后和皇上,他蹲下身探向宫女的鼻息,叹了声:“死无对证,倒难查了。”然后站起身对婉清道:“这醉鱼草并不是毒药,相反它还可入药,也是因此,从淑妃娘娘的脉搏中才探不出中毒的迹象。”
“醉鱼草?”婉清喃喃道:“可醉鱼?是不是也能使人昏迷?”
云若一怔,手指攥紧:“怪不得娘娘这些天日日像睡不醒一般,之前娘娘夜夜惊梦,奴婢还以为喝了太医的药病症好转了。”想起宫女是要盛粥给娘娘,云若气的全身颤抖:“这些黑心肝的,是算着娘娘现在只能喝一些粥羹,她们真是太歹毒了。”
郑太医沉声道:“不仅如此,淑妃娘娘郁结于心,若昏迷不醒,则无法进补且会噩梦连连,长久下来便会因体虚而小产,甚至在睡梦中香消玉殒,且此醉鱼草根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是有孕之人万万不能碰的。”
婉清怒气难忍:“好毒的心计,娘娘本就病重,昏迷之症大可归为精神不济而嗜睡,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郑太医点头,云若泪流满面,婉清闭上眼睛忍住胃里的翻滚,纵然想过这里遍布阴谋,但在这一刻,她还是因为这皇宫里的肮脏而泛恶心,她扶着肚子,对云若交代道:“命人抬着这名宫女,你随郑太医去面见太后。”
云若应下,婉清搭着陈稳婆的手走出小厨房,肚子的不适提醒她要休息,便吩咐陈稳婆往西配殿去,后面的事情只能交给太后处置了。
在床榻上躺下,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交代陈稳婆:“按照郑太医的药方,去御药房重新抓一副药,你亲自熬了端来给我喝。”
陈稳婆领命而去,婉清缓缓摸着肚子,安抚道:“不怕,不怕。”
喝了安胎药,婉清将脑子里纷扰的思绪抛出去,让陈稳婆坐下守在珠帘外,她逼迫自己睡一会儿。
宁康宫,太后震怒,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诛了那宫女九族,再让一名姓姜的太医和郑太医一起细细检查淑妃的寝宫,又发现了淑妃床榻前用来勾帐子的铜勾上镶着的红宝石被人换成了麝香珠,郑太医禀道:“臣为娘娘把了脉,娘娘体内还未有麝香,可见是新换上的。”
太后气的脸色发青,一怒之下命人将淑妃宫殿里的宫女太监全拉下去重刑拷打,还是李嬷嬷劝道:“太后,淑妃娘娘病重,身边得留两个贴心的人。”太后才饶了云若和云兮。
皇上也是怒火滔天,命身边的大太监彻查此事。
太后冷冷盯着哭着说‘不知情的’的贞贵妃,咬牙切齿道:“死无对证?好的很啊!”
贞贵妃瘫倒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太后,臣妾真的不知情啊。”
皇上慌忙将贞贵妃护在身后,求情道:“母后,这事和贞儿无关,儿臣可以作证。”
太后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皇上气的说不出话,眼前一阵阵发黑,最后怒道:“好,好的很!”她看向贞贵妃,冷哼道:“就算你不知情,但你为皇上协理六宫,此事也是你失察之过,皇上既说你无精力照料两个身孕,那你便好好呆在宫里养养精神吧。来人,传哀家的旨意,即日起,协理六宫之事全权交给德妃来做。”
贞贵妃心神一震,险些吐出一口血。
她是贵妃,德妃在她之下,太后居然让德妃管六宫事宜,这是要下她的脸面。
眼珠一动,贞贵妃可怜巴巴的去拉皇上的袖子。
皇上却觉着挺好,他一心想让贞贵妃尽快有孕,便小声道:“贞儿,你不是正嫌累?如此倒也轻省许多,也好有时间多陪陪朕。”
贞贵妃银牙咬碎,后悔的心头滴血,却攥着拳头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来,柔柔的应下了。
太后见贞贵妃这幅妖精的做派就来气,挥挥手让这两个人全滚出去,寄希望于被严刑拷打的宫人能吐出点有用东西。
然而,半个时辰后,李嬷嬷来报:“那些宫女太监被皇上下令赐死了。”
太后彻底黑脸,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贱人给皇上灌了迷魂汤,她气得捶桌子:“皇上竟如此愚蠢!”
李嬷嬷低着头看脚尖,她也是这么想的。
永福宫西配殿,婉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她拥着被子坐起身,闭目凝了心神,方喊陈稳婆叫宫女端水洗漱。
云若已在外边候着,见婉清醒了,进来禀告后面的事情。
婉清听到太后让德妃协理六宫时,微微叹口气。
贞贵妃不执掌六宫事宜,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她想谋害淑妃的难度增加了,坏处是不用担着‘照管不力’的责任,前面有德妃为她顶缸,她使起手段来会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