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甘梅地瓜
大太太忍不住冷哼:这位皇上真是一点好事都不干!
弘兴元年一月十九日,所有前来朝拜的附属国使臣到达京城,来到大武国,他们骤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任谁也想不到距离上次使臣朝拜只一年,大武国年纪轻轻的君主就驾崩了,皇上换成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娃。
众人不禁感慨:世事果然难料。
不过,大武国边界有周大将军及邹宁国公爷戍守,这些附属国都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一月二十一日,国丧百天孝期已过,附属国使臣朝拜过新帝后,太皇太后在宫中设宴宽待众人。
新帝已被抱回乾清宫喂奶哄睡,太皇太后精神还不太好,酒过三巡便离席了,只剩原来的淑妃现在的太后与国之重臣及诸位宗王继续款待众使臣。
太后的眼睛看着殿中央的舞姬,余光则在留意着姐姐周玥岚。
才十年未见,姐姐的一头秀发竟花白了大半。
眉眼里是道不尽的沧桑,腰背微微佝偻,在姐姐身上,竟看不见半点二十六岁女子的模样。
太后的心如同被烙红的铁掌攥紧,疼痛使她无法呼吸,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然微笑,手指却不由自主的用力,砰的一声,青瓷酒盏在她手中四分五裂,细碎的瓷片刺入她的指腹,赤红的鲜血溢出,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
元若惊呼一声,连忙跪下仔细检查太后的伤口。
众人疑惑的向上首看过来,幸而鼓乐声遮住了青瓷酒盏破碎的声音,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哀家的酒撒了。”太后声音和煦:“尔等继续赏乐便好。”
众人恭声应下,云若扶着太后离席,在宫宴前的宫殿里,请太医简单包扎后,太后轻声吩咐了云若几句,云若轻声应下,嘱托宫人小心服侍后退出了宫殿。
一刻钟后,云若回来,挥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人,悄然离席的周玥岚闪身进了殿内,云若关好殿门守在门外。
“姐姐。”太后含着热泪迎上去,紧紧握住周玥岚的双手。
周玥岚嘴角带着笑,眼眶里的泪珠无声滚落,亲切的唤着太后闺名:“玥雅。”
太后很想问问周玥岚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但从姐姐眼角的细纹和花白的头发,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心里的钝痛感淹没了喉咙,她除了流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同小时候,周玥岚用手帕轻轻抹去了太后眼角的泪水,含笑道:“好了,不哭了,小哭包是做不了女将军的。”
太后猛地扑到周玥岚的怀中,哑声道:“姐姐,姐姐……。”
年少时皆是想做女将军的两姐妹,一个和亲他国,一个入宫为妃,近十年的物是人非,如今已是两国太后的她们,一切都变了模样,唯有心里的情意从未发生改变。
第156章 一家人团聚
无论是道这十年还是说将来,好像都没有诉说的必要,太后及周玥岚两姐妹就坐在一起,手握着手说着小时候的趣事。
“姐姐,你还记得,花园里那个秋千架吗?以前我们最喜欢玩了。”
“可惜你飞到太高,摔下来头上磕了个大包,婶母就命人拆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秋千玩了。”
“不知道祖母前面的院子里还有没有鸟窝,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去掏鸟蛋烤着吃。”
“有一次没烤熟,你一掰开,蛋液稀里哗啦流了满手。”
……
直到云若轻轻扣了扣门,殿内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周玥岚为妹妹擦净眼泪,努力扯起嘴角:“未来可期,我等我们能光明正大的相见。”
太皇太后忌惮周家,也忌惮手握扎亚国皇权的姐姐,她们相见会让太皇太后猜忌,若要光明正大的相见只能等来日,太后点点头,轻声问道:“姐姐要回府探望祖母吗?可需要我来安排。”
周玥岚轻轻摇摇头,含笑道:“我已安排好。”
姐妹两个相视一笑,周玥岚拍拍妹妹的手,快步出了宫殿回到宴席上。
太后在宫殿里又待了一刻钟,才让云若到宴席上告之众人:她身体疲乏已回宫休息,然后坐轿撵回新宫殿宁寿宫了。
一月二十三日,众国使臣离京,周玥岚自驿站出来,坐在皇家马车上,扎亚国禁军与宫人随侍两侧,马车平稳的行驶,直直的往城门方向去。
下午时分,三位不起眼的布衣农妇提着菜篮子进了城门,在附近饶了几个圈才往将军府去,自送菜送柴的角门进去,两位女子留在角门处,另一个进了膳房前面的院子。
为避免太皇太后疑心,周以安在西郊大营值守。老太太、大太太和婉清正在屋里翘首以盼,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三人连忙迎出来,看到骨瘦如柴的周玥岚,三人瞬间红了眼眶,老太太握着周玥岚的手进了屋子。
四人进门后,邹嬷嬷快速关了房门,站在门外守着。
敷一进屋,周玥岚便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道:“孙女不孝,这十年未能在您跟前尽孝。”
老太太老泪纵横,拉着周玥岚起身,搂在怀里哀声道:“岚丫头,是祖母对不起你。”
周玥岚搂着祖母苍老的身躯,眼泪滚落在嘴里,咸涩的让人窒息,她摇了摇头,安慰老太太道:“违逆圣旨是灭门之罪,祖母也是无能为力,孙女都明白。”
老太太抚摸着孙女与她一般花白的头发,望着孙女脸上高高隆起的颧骨,老太太失声痛哭:“我的岚丫头,这些年你是受了多少苦啊。”
周玥岚流着眼泪哄祖母:“孙女这样更有威严,如今扎亚国谁能比孙女尊贵,祖母放心吧。”
实际上,为了家人见到她能少一份悲伤,周玥岚已经想方设法的补养身子了,但多年的苦难生活饿伤了她的胃,如今她稍微多吃一点就会忍不住想呕吐,因此就算过了一年的安稳日子,她也只长了一点点肉。
老太太哪能不知孙女在安慰她,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忍着心底的自责与酸涩,拉着周玥岚的手坐在暖塌上,两眼依旧不停的打量着孙女,眼眶里的眼泪似流不尽一般。
周玥岚不想祖母因悲痛伤身,拿起手帕帮老太太擦净眼泪,轻声道:“往后每年孙女都回来,保证每年都吃胖,孙女要胖得祖母认不出来。”
老太太笑不出来,沉声道:“胖点好,胖点比现在好。”
周玥岚笑着应是,转头看向哭的两眼红肿的大太太,松开老太太的手站起身欠身行礼道:“给伯母请安。”
大太太眼珠子一滴一滴滚落,拉起周玥岚搂进怀中,泣不成声:“能回来就好。”
周玥岚轻声劝慰大太太了几句,转身看向婉清,含笑道:“你是表妹。”
婉清含着眼泪点头,上前握住周玥岚的手,哽咽道:“我终于将你等回来了。”
那年为妾的不甘与痛心,在这一刻仿佛画上了句号,她替姨母等回了表姐,她这几年走的每一步都有了回报与价值。
周玥岚欠身行了一礼,婉清慌忙扶起她:“我是妹妹,当我向你行礼。”
周玥岚握紧婉清的手,柔声道:“你我之前虽未谋面,但我深受你的恩情,这一礼是我应该的。”
“我们是一家人。”婉清温声道:“家人之间不言谢。”
“好。”周玥岚朗声应下。
老太太站起身来,拉着周玥岚的手道:“岚丫头,去给你爹娘磕个头。”
邹嬷嬷已经着人清路,一行人到了周家祠堂,周玥岚走进去,跪在蒲团上,深深的叩下头去,良久良久未直起身子。
老太太带着大太太、婉清进了耳房,让周玥岚独自在祠堂里待了半刻钟。
“父亲,女儿未给你丢脸。”周玥岚望着周家二老爷的牌位,眼眸坚毅:“将来也不会给您丢脸,女儿发誓,未来五十年内,扎亚国年年向大武国朝贡,会做最忠心的附属国。”
“母亲,您不用担心女儿,女儿现在很能干,再也不会闯祸惹母亲生气,女儿这个太后做的很好,减免赋税,广纳贤才,只一年多,扎亚国已恢复了些许元气,百姓也能安居乐业,您看到一定会高兴。”
眼泪掉落在蒲团里,周玥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走到二老爷二太太的牌位前,许诺道:“女儿今年九月新帝万寿节时,再回来看您们。”她含着眼泪笑了笑,转身出了祠堂。
老太太着人修缮的锦绣园,周玥岚只远远看了一眼,因为时间不早了,她要尽快出城追上扎亚国皇家护卫队。
老太太依依不舍嘱咐着,沧桑浑浊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等走到角门处,周玥岚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给婉清:“你和以安大婚时,我回不来,便将贺礼提前送了,这是一颗会在黑夜里发光的夜明珠,和你一般自带光芒。”
婉清接过红色的锦盒,千言万语道不尽不舍,最终化成一句:“保重。”
“我这条命是你拼尽了全力换来的,甚至为我赔上了一身的傲骨,我这条命来的太贵重了,我定会好好珍惜它。”周玥岚承诺道,她拍拍婉清的手,温声道:“后会有期。”
“我在家里等表姐回来。”婉清道。
第157章 大婚之纳采问名
二月初一,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闲得发慌的京城风浪荡公子哥发现了新趣闻,年前刚被扶正的周家大奶奶从将军府搬出来住了,马车后面跟着二三十个丫鬟婆子和小厮,捧着抬着数不清的箱笼,浩浩荡荡的往城南去了。
京城百姓一下炸开了,毕竟年前周将军求到先帝面前将小妾扶正的事,到现在提起来还有不少人议论纷纷,好事的人还等着这位周家大奶奶在京城露面,好一睹能迷住周将军的孤女长什么模样。
不少人心下好奇,一路跟着马车到了城南的一座宅院处,见马车从角门直接进去了,众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们辛辛苦苦一路跟随,却未能看见奇女子的面容。
正要离去,一抬头看见宅院的牌匾上刻着两个大字‘苏宅’,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难道这位奇女子被休了?
等到傍晚,流言蜚语已传遍大街小巷,本来就是孤女小妾,就算有勇有谋、有情有义得先帝同意被扶正,也改不了她出身低微、原是小妾的事实,因此感慨她命苦的人少,幸灾乐祸的人反而遍地都是。
茶馆酒肆里人人眉飞色舞议论纷纷,另有不少官宦权贵太太翻着白眼松了一口气:“以后可不用和这上不得台面的人打交道了,省的看见晦气。”
一时间,猜测不止,流言不断
谁知,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正当有好事者伸着脖子频频窥探苏宅里的动静时,被人热议的周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官媒往苏宅去了,后面跟着提着纳彩礼的数十名随从。
众人擦亮眼看去,只见最前面是一对系着红绸的大雁,还是活雁。
接着便是盖着红布的六个托盘,红布下隐隐约约发着金光,人群中有人惊讶出声:“都是金锭子。”
再往后看去,两担聘饼、一对活鸡一对大鱼一对肥猪、香炮镯金、贴盒若干斗二米、四京国四色糖酒若干····
鲜亮的红绸晃花了众人的眼,他们站在原地看得脖子都酸了,抬着礼品的将军府随从还没走完。
围观的百姓震惊的张大嘴巴,周将军这是去提亲?是向那位奇女子提亲吗?
众人啧啧道:这有必要吗?小妾扶正要什么三书六礼?
可奇怪的是,看着将军府如此重视,提亲纳彩礼如此体面,他们心里对奇女子苏氏多了几分莫名的尊敬,情不自禁生出‘这位奇女子不是他们茶余饭后可以随意编排的人’的感觉。
周以安骑在马上,不管街道两旁的百姓如何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他嘴角一直含着浅浅的笑意,眼眸似水柔情,神色如这二月的春风,愉悦而温柔。
一天不见,不知婉清昨夜睡得香吗?是否和他一样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想到一会儿便可以见到婉清,周以安嘴角笑意加深,驾一声,骏马迈着欢快的步子小跑着向前。
苏宅,春芜的父母满怀激动的等在正门前,等隐约听见喧闹声,两人搓了搓手心,深呼一口气,端正身姿站好。
周以安翻身下马,亲自走过去叩门。
小厮打开门,春芜的父母迎周以安进来,媒婆一进门就是满嘴的吉利话,周以安微微皱了眉头,他骤然意识到提亲时是见不到婉清的,想要相见需要等到礼成送入洞房时才行,他眼眸里的柔光散去,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很想念婉清的一颦一笑。
为表示女方贵重,媒婆说了一个时辰的好话,春芜的母亲才去内院回禀,出来时将婉清的庚帖递给了媒婆。
媒婆笑的眼睛眯成月牙状,她今天这个媒人钱得的容易又丰厚。
等周以安回到将军府,老太太亲自将周以安和婉清两人的生辰八字放于祠堂祖先案上,此为问名。
二月初六,将军府出的聘礼再次震惊全京城。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头面首饰、箱笼贴盒、肥猪肥羊、果子茶点数不胜数。
众人心里感叹:这都能聘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