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盛兰心也压低声音,道:“让人打桶水来。”
南月匆匆吩咐下去。
这时盛兰心才朝姬玉落看过去,踌躇道:“夫人若是有要事,妾身可代为转达。”
姬玉落撑直了伞柄,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时顺带瞟过半开的门缝,神色自若道:“不用,雨夜寒凉,姨娘进屋去吧。”
说罢才转身走了。
盛兰心在廊下站了片刻,才重新阖上门。
霍显盘腿坐在榻上,左手捂住右手手腕,双目紧闭,唇线绷直,脸色苍白,汗水滑至鼻梁,脖颈处的几条黑线似在慢慢蠕动,像是有无数只虫在爬。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疼痛几乎将他湮没。
盛兰心红着眼说:“他的药总是掐着点到,非要在你疼得受不了时才送来,简直是——”
霍显额前的青筋跳跃,失去血色的唇扯了一下,“警示我罢了,他要我知道,我的命在他手里。只有他,能救我。”
-
霍显的盘算果然与姬玉落猜想的相差无几,只是她原以为这种账册都是锁在户部大院里,没想却是在秦威家中。
逢七休沐。翌日清晨,霍显就坐在次间饭堂,悠哉地就着小菜在吃粥,边说:“秦威这人有个习惯,他喜欢记账,但凡是过他手的账目,为了稳妥起见,他都会再另抄录一份。”
他说话时姬玉落的眼飘过来好几回,霍显忍不住一顿,“怎么,我今日是格外好看?”
姬玉落收回目光,又大大方方地看过去,“所以你要我去偷他抄录的那本账册?”
她身上已经不烫了,但病未痊愈,说话时还带着鼻音,语调少了几分平素里的清冷,霍显听着她的声音,道:“今夜是秦家嫡次子及冠之礼,秦威宠爱此子,大摆筵席,那时后院人少,我们就在那时去。”
姬玉落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稍稍反应过来,迟疑道:“你有邀帖?”
她眼里怀疑明显,秦威既然是霍琮的舅舅,又与宣平侯府是姻亲关系,怎么也不会给霍显下邀帖。
“没有。”霍显说得很坦荡,“不速之客也是客。”
“……”
最宠爱的嫡子行及冠之礼,他偏要在这时扫他人之兴,也难怪他不受人待见。姬玉落低头,将切碎的红枣一一挑了出来,已经挑了许久了。
对面都要吃完了,她还没动筷。
慢吞吞的。
霍显看不过去,伸手拿住她的碗,将面上浮着的一层有红枣碎末的粥倒进自己碗里,剩下的才还给她,“快点吃,吃完了让刘嬷嬷陪你试几身衣裳,今夜好赴宴。”
姬玉落盯着他的碗,一时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我懂,太短小了!
后面剧情不好断,明天一定多更点(
第48章
冬日昼短, 夕阳才落天色就暗了。
此时秦府门庭若市,宾客如云,来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个个都穿戴得像模像样, 毕竟是秦三的及冠礼, 也来了不少年龄相仿的世家公子, 在门前嬉笑寒暄,递上邀帖之后, 小厮笑脸放行,恭敬指路。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 十分美满, 直到霍显的马车停了下来,周遭的气氛似是陡然一僵,已经进门的宾客都忍不住驻足围观。
“这位怎么来了?莫不是秦大人请他来的?”
“那也正常吧,秦侍郎是霍小公子的舅舅, 勉强也算是镇抚的半个舅舅。”
“你糊涂了, 宣平侯都当众与之断绝关系,秦家算他哪门子亲戚?秦威绝不会请他,那岂非打侯府的脸?……他啊定是没安好心!”
“旁边那位是姬大人家的长女吧?我方才倒是瞧见姬大人了。”
“嘿还别说, 这两人站在一块怪登对。”
众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只是苦了小厮, 忙小跑着去请秦威来。
霍显笑看着秦威,而秦威的脸当即就木了, 仿佛是瞧见了个瘟神,得亏也是见过场面的人, 也没在这时让旁人看去热闹, 于是笑着请诸位客人都进了, 包括霍显。
他还算客气,问:“霍大人尊驾,可有要事?”
霍显笑笑,“尊驾不敢当,是我家这位闷得慌。秦大人也知道,内人前几年一直在寺里休养,回京后也鲜少外出,京中贵人不识几个,这不是大家人筵席摆得大,特地带她来见见世面么。”
虽是没有核对过这番说辞,但姬玉落悟得快,落下个娇羞神色,内疚道:“我事先也不知夫君并无秦家邀帖,给秦大人添麻烦了。”
秦威的脸更麻了。
前阵子就听说这两人如胶似漆,霍显连去镇抚司上职都带着她,也不怪今日将他爱子的及冠礼拿来当寻常晚宴游玩了!
只是秦威之前就此事问过姬崇望,姬崇望只说他们夫妻恩爱是假,都是霍显借机用来拉他这个名义上的老丈人下水的,如今看来不像是假。
秦威恨恨地去寻姬崇望要一个说法。
筵席摆在东边正厅,霍显幼时随两位嫡兄弟频繁出入秦府,倒是对秦府很熟悉,不需人引路,轻车熟路地就过去了。去厅堂的路上,他顺道将秦府的路线说给姬玉落听。
姬玉落目视前方,都一一应了,只是在即将踏入园子时,霍显倏地牵起她的手,往席位的方向走去。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其中有一道来自姬崇望。
他那张脸一如既往端得板正,眉梢向下压着,露出斥责的神色,可今时不同往日,姬玉落只斜了他一眼,随即淡漠地收回视线。
姬崇望稍稍一怔,没来得及深思,恰古钟敲响,他才匆匆移开眼。
秦三的冠礼开始了。
及冠的少年依礼而行,从院外款款步入,厚重的衣袍加身,为其加冠的主宾也从帘后走来,停在正中央……竟是宣平侯。
姬玉落下意识看了霍显一眼。
听说宣平侯等几个涉事大臣是前两日才放出来的,本也没那么快,多亏了她那点火.药生出的事端,让某些朝臣有机可乘,顺势逼着皇帝松口,锦衣卫才不得不放人。
姬玉落上下打量着宣平侯。
这个中年男子生得高大魁梧,五官深邃,霍显与他生得很像,那一身肃杀的气势就很像,但一邪一正,又很不一样。
他的腿脚似有些不便,走路时轻微跛了下,以及脸颊消瘦,可以看出在诏狱里吃了不少苦。
他面对秦三倒是慈爱,为其加冠时眉眼都柔和了。
冠礼,是少年成长中最重要的仪式。
霍显垂目品了口茶,又神色自若地抬起头。
此时姬玉落状似无意地泼了自己一身茶,招来丫鬟引路去后院换衣裳,同样的招数,她用得轻车熟路。
起身时,霍显蓦地拉住她,说:“我在这里等你,放心搜。”
姬玉落愣了愣,点头应下。
很奇怪,她行动时独来独往惯了,向来是她指挥人,替人断后,还很少有人说要等她的。
临时安置的席位靠后,无人注意,姬玉落已经悄声步入后院了。
进入垂花门,周围的高墙上密密麻麻交错着几条丝线,下悬银铃,这种布置是专门用来防止盗贼的,秦威果然很保守小心,怪不得霍显今夜要从正门进来,而非让她翻墙。
但秦府后院比起国公府和霍府来说,戒备实在松散,甚至没有专门的护卫,就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宅子,毕竟秦威备份账册的事没几个人知晓,他矜矜业业半辈子,想必也猜不到有人会打他的主意。
姬玉落避开丫鬟小厮,七拐八弯地到了书房。
房门上了锁,是最简单的锁型,姬玉落用簪子便破了锁,径直推门进去。
秦威的书房很大,书架便有三四个,整齐地排列在侧,姬玉落将其中一个书架翻转过来,果然背后还有格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账册,摞得很是整齐。
姬玉落扯了下唇,锦衣卫还真是……什么犄角旮旯的秘密都知道。
但眼下令人头疼的是这三四个书架,统共十几层的账册,找起来属实费时。
她终于知道霍显为何挑在今夜了,爱子及冠,宴席想必要到很晚,秦威不会太早回来。思及此,姬玉落利索地点了烛火,小心翻阅起来。
好在秦威是个讲究人,每本账册都归纳清晰。
烛火搁在旁,姬玉落盘腿而坐,火光将她的脸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前院的喧嚣声不歇,后院却很平静,时间缓缓流过,姬玉落从最初警惕门外的动静到静下心来,直到前院的声音渐熄,纸页翻阅的“哗哗”声也愈发急,终于赶在冠礼即将结束前找到那本账册。
姬玉落闷了一身汗,将书架恢复原样之后,正要离开时,窗子“吱呀”一声响,那支摘窗被撬开一些。
她立马吹了烛火,抱着地上的账册隐到书架死角处。
走窗而来,必不会是秦府的人。
借着月色,姬玉落瞧见来人一身小厮打扮,马尾束得很高,身形有些眼熟,他一路偷偷摸摸地来到桌案边,不像姬玉落适才那么精准地先到目的地,他翻了半响,几乎将每一个抽屉都打开了。
又开始摸起了墙,许是在摸什么暗格。
不料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那暗格里头似有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小厮”孜孜不倦地开始抠锁,匣子里是一把钥匙和一个印章,那人拿出个印腊开始拓印。
姬玉落蹲在角落,只沉默地看着,她不想引起事端,来人目的与她不同,并不妨碍,干脆等他做完离开。
然而心声刚落,怀里的一页纸飘然落下,发出很细微的声响,空气似都在此时停顿了瞬,桌案拓印的声音也匿了。
实在是这屋里太安静了,针落可闻的安静。
一把扇子似刀刃般横飞而来。
姬玉落被迫现身,“小厮”便出了手。
她不愿纠缠,翻窗就跳了出去,然不几时身后那“小厮”也追赶上来,竟然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可两人都不欲引起外头人的注意,这一架堵在了小径上打,打得着实小心,然到底是在后院,很快就引起仆从的注意,只听有人喝道:“什么人!”
而那“小厮”正被姬玉落摁在树上,他发出一声轻嘶,反手就撒出一把粉末,竟就要这么跑了。
“咳——”
姬玉落闪开,伸手挥开漂浮的粉末,另一边即将逃跑的脚步也顿住,转头回来,两人在黑夜里对视了一眼,掉头就跑,直到将人甩在身后,在一处假山后停了下来,一同开口:
“沈青鲤。”
“姬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