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57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近水楼台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霍显毫不意外地走过来,他知道她就是这个意思,故意逗她的。

  两人背对着盘腿而坐,姬玉落开始运功。

  练轻功之人内力都是极强的,很快,姬玉落掌心便有灼热之感,隔着一指距离对着男人宽厚的背脊,霍显觉得体内暖和起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便觉得好受多了。

  忽然,“霍显。”

  身后的声音传来,霍显受限地侧了下头,就听姬玉落边运功边说,语气很平稳:“我生母病死那年,我找来了姬府,姬崇望要林婵把我带到京外的庄子养着,林婵在半路卖了我,那时被关在地下暗牢里有很多姑娘,关了多久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地方不见光,阴湿腐臭,令人作呕。”

  霍显一怔,反应过来姬玉落是在回答他之前问的问题。

  姬玉落收了手,霍显也转了回去,脸上没有同情,他伸手遮住姬玉落的眼,问:“平日熄了灯,也会不适?”

  他夜里倒是没看出来她有哪里不对劲。

  姬玉落道:“不会,情境不同。”

  霍显“哦”了声应下,却没松手,说:“你突然这么实诚,这让我……很难办。”

  姬玉落不动,霍显也一时停住。

  风吹动床幔,沙沙地响。

  霍显问:“我这会儿亲你,你会咬我吗?”

  姬玉落:“不会。”

  -

  翌日早,霍显得为中毒一事向赵庸解释,是故早早进了宫,姬玉落醒来时倒吸一口气,她碰了碰被磕破的下唇,起身收拾一番,往西院去。

  甫一出门,便看到朝露抱着剑在阳光下细细端看,满脸愁容,见姬玉落来,她甚是不平道:“小姐,我的剑缺了个豁口。”

  姬玉落想到半夜还听见的刀剑声,“南月?”

  朝露连点两下头,说南月的刀比她的剑还轻,然而还比她锋利,是难得的宝刀,不是凡物。

  她说时口吻有些酸,姬玉落却爱莫能助,南月那刀她见过,不是普通兵器铺子能打造的,恐怕是霍显从哪给他搜刮来的,是以她只能怜爱地摸了摸朝露的头,“去找碧梧吧。”

  朝露委屈:“好吧。”

  哄走朝露后,姬玉落独自去往西院。

  盛兰心有自己的独立院子,她正在庭院里作画,画的是一幅泼墨图,图上是月影荷塘,飘动的芦苇丛里依稀见三个对酒当歌的人影。

  对姬玉落的来访,她甚是意外,目光掠过她的受伤的唇,道:“夫人怎么来了?”

  姬玉落瞥了眼盛兰心的画,却没有与她寒暄,脸色凝重,开门见山地说:“霍显体内的毒。”

  盛兰心脸色一变。

  姬玉落目不转睛看着她,不肯错过任何一丝情绪,说:“我才知道……多久了?”

  盛兰心呼吸几近停了一瞬,而后重重吐息,她深感惊讶,他竟然把这件事都告知与她……

  她抿了抿唇,还是有所保留道:“小姐为何来问我,我只是个妾室。”

  姬玉落蹙了下眉,所以是真的,而这时盛兰心也反应过来,手里的画笔落在石桌上,浓墨溅出,她惊道:“你——”

  -

  又过两日,云淡风轻,这是春日最舒适的时候。

  客栈二楼,一面屏风隔开两个人。

  屏风外坐着个蓄着络腮胡壮汉,头戴兜帽,看着不起眼,可却是兴南王府的门客,也是兴南王道的得力心腹,名唤巩睿。

  这几年催雪楼断断续续与王府有些联系,也拿钱替兴南王办了不少事,此次巩睿进京,也是想趁近来多地频发起义之事,打着利民的旗号,直逼皇城。

  他们虽远在南边,却也听说如今的朝廷百废待兴,国库空虚,而兴南王府这几年深受催雪楼提点,养精蓄锐,是故兴南王等不及了,便差心腹前来,知会,也是过问谢宿白一声。

  但与其说他们是自己找上来的,不如说是谢宿白钓来的,这么多年筹谋布局,兴南王府是他打入京都的第一步。

  东宫已经遭受一次谋逆之罪,不能再来一次,他要堂堂正正登上皇位,就不能用自己的兵来打,所谓鹬蚌相争,他只需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京中疫病没有计划中那么广,否则染入宫中军中,甚至都不用打。

  不过,也无妨。

  至多是兴南王吃力些罢了,但谢宿白估算过朝廷目前的实力,对付各地起义已是乏力,这一战仍有胜算。

  谢宿白隐在屏风后,淡淡道:“告诉王爷,我会在京中助他一臂之力,如今时机成熟,可以动了。”

  话音落地,傲枝递过去一张城防图,巩睿心中又惊又喜,他知催雪楼楼主足智多谋,且本事不小,不仅在江湖中颇为名望,还与朝廷多个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却是不知,他连这种东西都能搞到手。

  巩睿恭敬更甚,拱手道:“巩某替王爷谢过楼主,来日如登宝座,必以国师之位相许!只在下冒昧一问,楼主这些年鼎力相助,可是与皇室有仇?”

  屏风那头的人搁下茶盏,“送客。”

  声音不轻不重,轻飘飘一句,冷入心肺,巩睿一颤,忙说:“在下多嘴,那巩某就先告辞了,定快马加鞭,将要物送回封底。”

  谢宿白“嗯”了声,龚睿才弯腰离开。

  出了客栈大门,龚睿登上马车,他的随侍问:“进展如何?”

  龚睿甩出城防图,“你说他一个瘸子,哪来这么大能耐?最近京里出了那么多大事,我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人真是神了,气质也非同一般,究竟与皇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来日王爷登上大宝,此人得除。”

  随侍点头,深表认同。

  那边,撤了屏风,谢宿白对窗吹着风。

  和风暖阳,他腿上还是压着一件薄毯,傲枝在旁犹心:“兴南王野心勃勃,只怕主上养虎为患,到时他若大胜,不肯交出皇位……”

  “到手的皇位,谁舍得让。”

  谢宿白翻书喝茶,说:“那又如何,杀了便是。”

  傲枝想想也是,那时兴南王便也无用了。

  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银妆小丫头送来一封信,说:“傲枝姐姐,适才朝露来过,说让将这封信交给主上。”

  谢宿白翻书的动作也一顿,伸手接了过去。

  他翻开信,看过之后交给傲枝,傲枝匆匆掠过,惊讶道:“霍大人他……他知道了?”

  谢宿不意外,霍显那么机敏一个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他唇间溢出一声喟叹,盖上茶盖,淡漠地弯了弯唇,道:“择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见见我这阔别多年的……好友。”

  “就在一品居吧,他喜欢那里。”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端午安康~

第63章

  朝露收到银妆送来的回信时, 姬玉落正在院子里练刀,她的刀法不算好,这是楼盼春给的评价, 但胜在身法快, 以快制敌是她唯一的优势。

  姬玉落的身形快如虚影, 锃亮的刀尖劈开绿叶, 只见庭院中央那棵梧桐叶落纷纷,与其说是在练刀, 更像是在发泄烦闷。

  她一边薅秃梧桐,一边回想盛兰心的话——

  “蛊毒——其实无甚可意外的, 这是东厂的老传统了, 东厂和锦衣卫上下,这种毒不止用在霍显身上,都说用人不疑,可朝堂之上, 利益关系捆绑, 谁又能完全信赖谁?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是催雪楼用人,应当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吧。”

  “这毒每月末发作, 赵庸会遣人送来解药。”

  “锦衣卫与东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霍显和赵庸亦是, 如若赵庸死了,他不仅是没了倚仗, 他还得陪赵庸一起死。”

  “这毒是赵庸亲制,解药的配方甚至没有文字记录, 全在赵庸脑子里。”

  “是……这些年我们确实想方设法配过解药, 但配方中仍少了一味药, 至今未解。”

  刀锋尽是破空之声,姬玉落手握刀柄,衣袂飞扬。

  正如盛兰心所言,这等下毒制衡之法并不少见,即便是催雪楼也会使用这些手段,这在厂卫里更是司空见惯,但她确实没料想到,人人都说霍显是赵庸的义子,于是认为他理所当然就该有恃无恐……可人们都忽略了,赵庸凭什么信他?

  是故从始至终,霍显根本不能杀了赵庸,也就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一直在阻拦她。

  但是——

  “以赵庸为饵留下你,也并非全是哄骗,一来他看出你报仇心切,莽撞入宫必难全身而退,是为保你;二来……眼见未必为实,这世道颠乱,人心难测,黑与白又怎么说得清楚?”

  “玉落小姐,倘若可以,日后……兰心求你救救他。”

  盛兰心跪在那里,仰头望她时楚楚可怜,那眼神悲戚得仿佛是在看一株救命稻草,却又缄口不言。

  一番话说得似是而非,听的人云里雾里,心中不免积郁,霍府的人个个都有自以为是的毛病,还惯爱故弄玄虚,姬玉落正心烦着,南月就这么撞在刀口上。

  她收了刀,拍去肩上的落叶,问:“你家大人呢?”

  南月记仇地盯着她,口吻生冷道:“小姐有何贵干?”

  起初,南月改不了口,也怕被有心人听去,即便私下也常叫她夫人,现在却是改口改得干脆利索,恨不得划条泾渭分明的线。

  他也很憋屈,身为锦衣卫的人,都是别人对他退避三舍,他何时这样委屈过了?

  南月愈发气闷。

  姬玉落看了他一会儿,倏地柔婉一笑,“南月啊。”

  南月一个激灵,看她笑觉得瘆得慌,许是在霍显那阴晴不定的性子里练出了预知危险的能力,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你……有什么事?”

  姬玉落温和地说:“咱们从武之人,讲究快意恩仇,憋着多没意思,你既对我有恨,发泄出来便是。”

  话音落地,刀影出鞘。

  南月向侧一避,随之也拔出了弯刀。

  姬玉落出手猝不及防,但南月怔愣过后也兴奋了,他心里确实有气,正愁没地撒,对方就先行挑衅,可不怪他逾矩,但同时南月心下也感慨,这人竟主动让他泄愤,也算难得……

  但很快,南月便打消了这份感动,这哪里是让他泄愤,他分明才是被泄愤的对象!!

  南月一会儿觉得手痛,一会儿觉得胳膊疼,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东一下西一下,窜得飞快,最后再出其不意来一招,南月被转得眼花缭乱,正式交手时,他已经要站不稳了。

  最后两刀相抵的那一下,他手腕被震得发麻,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刀就落入敌手了。

  他正欲追击,就见霍显和篱阳一前一后从不远处走来,而姬玉落已稳稳落在梧桐树下,将他那把刀收着。

  南怒而上前,就听霍显说:“好本事,看来我同你说的话你没有记下。”

  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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