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枝很甜
他身上没一块好的肉,只能仰躺在床上,脖子都不能扭一下,浑身上下最灵活的,只有那两只眼珠子。
他用下颔顶开宫女喂来的药,结果烫了自己一嘴,抖着唇道:“给朕、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后带着小太子在一旁,闻言屏退宫女,又让嬷嬷将太子带离寝殿,上前用帕子擦了擦顺安帝的脸,说:“皇上消气,太医说了,你如今不能动怒。”
皇后口吻温婉,但神色却不见悲伤,顺安帝挣扎地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虚弱地说:“你们,你们如今欺朕病重,笑朕狼狈,朕就算这辈子卧病在榻,也绝不会放过你们!霍显呢,我要见霍显……叫霍显进宫来!”
皇后轻轻叹气,“他就在外头,我替你叫他。”
她说罢起身,回头望了顺安帝一眼,那眼神里怜悯有,惋惜有,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曾几何时,他还只是封地的一个逍遥王爷,花花肠子纵然有,可好管教,有时一时兴起,还会买花儿来送她。
他就是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那个时候,他们夫妻间还有不翡的情谊
如若不坐上这个皇位,一辈子也能快活地过。
只可惜,一个全无智慧的人,搅进朝廷的风云诡谲,他就注定只能当颗棋子,命数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如今,是命数尽了。
行至殿外,皇后隔着石阶朝霍显颔了颔首,依旧是疏离的态度,于她而言,这些人都是毁掉她原本生活的罪魁祸首,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小太子摘了两朵花,朝皇后跑来,皇后蹲下将他抱起,回了宫殿,命人铺纸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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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又纷飞了三日。
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最初是从催雪楼传出去的,如今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就连酒肆茶坊都有人偷摸讨论小太子将要继位的事儿。
有人道:“太子年仅五岁,五岁啊,奶娃娃一个,他能主什么大事?若真如此,皇后怕不是要垂帘听政,效仿古史?”
另一人摇头:“女流之辈,我看不成。”
“成不成咱们平民百姓可说的不算,何况皇嗣里最年长的就是太子,也没旁人了。”
“若是能像从前,往宗亲里挑一个就好了,如那宁王,当年可是险些就进京了。”
“唉,若怀瑾太子在,哪会有如今的困境。”
“怀瑾太子当年可是逆贼……”
“前阵子不是有风声说当年东宫是桩冤案?我瞧这里头水深着,再说,逆不逆贼又如何,能当好皇帝不就成,东宫一脉怎么也算是正统皇室血脉。”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东宫都死绝了。”
“噹”地一声,角落一位头戴斗笠的大汉猛喝了口酒,擦着嘴说:“谁说东宫死绝了,你们没人听说,怀瑾太子还留有血脉在人世,乃是当年备受瞩目的小皇孙,催雪楼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济世救人的催雪楼,里头的东家就是他呢。”
恍如一声惊雷,将京都这摊水搅得更浑了。
对面的窗边,谢宿白慢条斯理地拆着信。
沈青鲤挑开帘子进来,说:“我刚打听完,那些狐狸估摸是猜到皇帝快不行了,一个个都着手准备小太子的登基仪式了,你说这顺安帝,怎么就留了个后,棘手。”
谢宿白道:“好办。”
沈青鲤近来忙得冒火,嘴角都爆了皮,闻言就嚷嚷,“哪里好办?姬玉落能佯装意外弄死顺安帝,别说这会儿人还没死,什么时候咽气还不一定呢,她能再故技重施弄死小太子吗?这还不让那群狐狸给看出破绽,届时这罪名可是要栽在你头上的。”
谢宿白将信递给他。
沈青鲤接过,瞧了半响,竟是拿反了,他又气急败坏倒了个方向,须臾就怔了怔,“皇后……舍老子保儿子,她倒是个聪明人。”
谢宿白今日心情似是不错,有些慵懒地靠在轮椅软垫上,清风拂过,他稍稍眯了眯眼,随后又偏了下头,问:“落儿那里,有什么消息?”
沈青鲤收了信,将其丢进烛火里,说:“没消息,自打从九真庙回京后,她便一直窝在霍府闭门不出,我给了朝露那丫头半块糖,她说她家小姐近来在府里喜于骑射,就在府里摆弄弓箭,其余倒也没做什么。”
谢宿白脸上轻松的神色淡了些,垂下眼睫,再抬起时又是一片淡然,要回推轮椅的手顿了顿,他看到闹市里,打马而过的霍显。
九真庙后续牵扯出一堆事儿,皇帝成眼下这个样子,霍显跟着忙前忙后,一边紧抓着云阳的案子不放,一边还要考虑宁王府往后的处境,几乎小半月都歇在镇抚司的值房。
这其间碧梧奉命来送过一次食盒,几道清淡小菜,倒是解腻,谁知他刚一入口,咸得险些没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就知道,晾了这么多日,有人不高兴了。
但说实在话,他也不是真晾着姬玉落,谁知他在案牍里晃神的瞬间都想将姬玉落捆到跟前,打一顿解气,让她跟他玩什么美人计。
紧赶慢赶,才空出了这么一日的功夫。
马鞭挥得凶狠,一路掀灰扬尘,马不停蹄推门入府。
主院里,朱红小门散了一地箭矢。
几个护卫排排站在门前,脑袋顶着苹果,个个生无可恋,面色麻木。
姬玉落立在梧桐树下,拉开弓箭,护卫们倒是没了原先的恐慌,这么多日人都练麻了,夫人的射击功夫他们是有目共睹的,要命不至于,只是眼看到了用饭的时辰,都只想自己脑袋上那颗果子先落地,后厨的香味儿都已经飘到跟前了。
可那箭头瞄准的方向从左指到右,倏地顿住,偏离原本的位置,正正指向门外的人。
从他的眉眼,指到了心口。
作者有话说:
明晚见。
第85章
霍显觉得姬玉落大概是扎着楼盼春的刺。
因为楼盼春一生都在挑战困难, 他喜欢一切看起来危险的、艰难的、叛逆的,然后再征服,再驯化, 再把自己那套神圣一样完美的道理刻进你的骨子里, 他要你强, 还要你善。
可显然, 楼盼春在姬玉落这里栽了跟斗,楼盼春驯服了他, 却没有驯服她。
霍显顶着箭指的方向,每一步都离她更近。
刘嬷嬷从廊下拐角走来, 正指使着几个丫鬟抱来新进的花卉, 定睛一瞧,险些失声尖叫,一把老骨头都要吓散了,“夫人!夫人千万当心!”
姬玉落指间一松, 那箭矢“嗖”地一声, 像是故意似的,从霍显肩头划过,直击树下的鸟笼, 正在里头歇脚的红毛鸟一声尖叫,扑腾着翅膀飞出来, 羽毛都惊掉了两根。
霍显脚都不带停的,大步流星走到跟前, 姬玉落仰着脖颈看他,正要收起弓-弩时, 霍显蓦地将她抗在肩头, 脚步更快地往屋里走。
“霍——”
姬玉落没做好准备, 弓箭从手里脱落,她伸臂要去捞一把,一眨眼已经上了台阶。
被人倒挂在肩上的滋味不好受,何况霍显还走得那样快,姬玉落头重脚轻,眼前一花,唯有刘嬷嬷担惊受怕,她后怕地命人将地上的弓箭捡起来,道:“快、快都收起来!”
说罢,她问慢吞吞跟在身后的南月,眼往廊下的身影瞟,道:“闹别扭了?”
南月犹豫着点头,“啊,好像是吧。”
“乓”地一声,霍显用脚将房门踹上,整个屋子似都跟着震了震。
姬玉落被扔在床榻上,她刚乱糟糟地爬起来,又被人摁了下去,霍显将她整个人翻过去趴着。
啪——
清脆沉闷的巴掌落在她臀上。
姬玉落不动了,床幔摇晃的幅度渐小。
那巴掌并不轻,甚至颇为用劲,动手的人心里那点怨气经过几日的百转千回后都搁在里头了。
但这并不是轻重的问题。
姬玉落对着绢丝高枕瞪圆了眼,霍显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若是瞧见了,恐怕气就消了。
片刻的恍惚之后,姬玉落猛地挣扎起来,她气急败坏道:“霍显!你敢!”
话音跟着巴掌,一前一后地落下来。
霍显压低身子,才看到她气红的眼,眼里含着点从来没有过的羞耻,她大概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哪怕是楼盼春要罚她打她,也只会动刀动棍。
他稍顿了顿,无情道:“还敢骗我吗?”
他说时手还压在老地方,甚至拇指指腹磨蹭了一下,大有她不老实,就再给一巴掌的意思。
姬玉落瞪他,“你完了。”
霍显要被她气笑了,他几乎可以体会到楼盼春头顶冒烟的滋味儿,老头竟然没被她气死。
他腾出手将姬玉落翻过来,刚一松手,她便挣扎起身,霍显扣着她的肩颈,俯身咬住她的唇。
翻云覆雨地搅弄啃噬,他想咬死姬玉落。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两人都顶着日头在外头热出一身汗,这会儿汗津津地凑在一起,鼻尖摩擦时不知道蹭的都是谁的汗。
分开时,两人剧烈喘-息。
霍显沉沉地盯着她,“你这嘴怎么这么硬?”
姬玉落喘不上气,她觉得她没被霍显咬死,倒是要被他憋死,那个吻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在这其间体会到了霍显的怒气。
她尽量平复着呼吸:“我——唔!”
霍显没让她说话,惩罚似的继续咬她,他要让姬玉落喘不上气,让她两手无力地拍打他的肩,他也不肯松口,直到胸腔里的气息用尽,两个人吻得心脏都疼了,才稍稍分出一条间隙。
可每当姬玉落要缓过气来时,他又会接着重复,接着让她窒息。
姬玉落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往耳廓滑。
霍显的唇像是长了眼睛,他摸索着泪痕,吻到她耳侧,停住不动。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姬玉落仰着脖颈,被压住的胸口费力地起伏,眼神涣散,含着一层雾气,甚至看不清床幔上的纹路,她觉得自己要被霍显欺负死了。
身上的人也喘着,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耳边。
许久之后,呼吸声都平稳下来,姬玉落哑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霍显沉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晚了,不想听了。”
他负气地说:“又骗我。”
姬玉落也不吭声,她在思索应对的法子,刚要张口的时候,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霍显睡着了。
他近来应该是很累,篱阳说他好几日不敢歇,现在这个时间太关联,那些证据也太重要了。
他甚至不敢睡。
姬玉落却想见见他,可越是想,越是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