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魏玹替女儿戴在手腕上,有些大,不过现在女儿还小,不适合戴,等她大了些爱美了,戴上去正合适。
另一只玉跳脱,他轻轻拿起,望向沈漪漪。
沈漪漪视线落在他的手中,眸光微凝。
他竟还留着。
离开之前,她分明将这只镯子留在了齐王府……
四目相对,她垂下眼眸,扭过了头去。
魏玹眼神黯了黯。
少顷,吉祥领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儿走进来,女孩儿走到魏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磕头道:“媛娘见过恩人。”
而后起身,再次跪倒在沈漪漪面前,“媛娘见过娘子和小主子。”
沈漪漪蹙眉看着魏玹,不懂他这又是何意。
“起来吧。”
魏玹扶着安安的小短腿站在他的腿上,对沈漪漪缓声道:“媛娘是我在战场上所救,父母皆亡,她为报我的救命之恩,愿追随我做奴仆,今日,我便将媛娘送给安安,从今往后,安安便是你的主子,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以安安的安危为重,必要之时,甚至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媛娘,你可愿意?”
最后一句话,是对媛娘所说。
媛娘看着恩人苍白的脸色,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媛娘起誓,从今往后,媛娘以小主子为天,媛娘的性命是恩人拼了命救回,日后媛娘必定也会拼了性命护住小主子,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交代完媛娘,魏玹便让媛娘将小翠叫进来,把已经有几分困倦的安安抱了下去。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魏玹才看着沈漪漪道:“漪漪,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你我白头偕老,寿终正寝。”
这句话,正令沈漪漪心中一痛。
他继续道:“你愿意和安安来陪我走着最后一程,我心中已是十分欢喜。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看着安安长大成人,不能看着你……”
“你若嫁人,便嫁给崔桓玉吧,别的男人,我不放心,他与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嫁给他,你这一生都不会吃苦受累,不会像留在我身边时,那样痛苦……”
冠冕堂皇,既然你早知道,当初又为何要强迫我!
沈漪漪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魏云卿,你死了,安安再也没有父亲了,你这样不负责任,当初又为何要哄骗我生下她?”
魏玹默了片刻,苦涩地道:“若能活下来,这次,我也想做一个好父亲,再做一个……好丈夫。”
“可上天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沈漪漪交叠在床上的手背忽被人握住,却是魏玹将掌心都覆了上去,他的手掌还是那样的温暖用力,将她的纤纤柔荑握在手中,哑着声音道:“漪漪,原谅我好吗?”
沈漪漪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即使我原谅你又能怎样,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这些时日深受病痛折磨,双颊凹陷下去,神情憔悴,这张脸依旧清隽俊美,漆黑的凤眸隐忍深情。
她的手颤抖着抚上他消瘦的脸庞,突然声音极轻地道:“我说谎了,魏云卿,我不想要你死。”
“为什么别的将军保家卫国,封侯拜相,你却要丢了性命……”她泣不成声,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泪流满面。
她记起了一切,这个前世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愿意为她挡箭,交托性命,不顾名声礼法,冲破一切阻碍娶她为妻,后宫三千独宠她一人。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到的全是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体贴。
今生今世,她爱过他,也恨过他,本以为可以就此放下,形同陌路,可依旧逃不过前世的命运,两个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个先走。
为什么不能相守,一定要有这么多的艰难坎坷?
魏玹将她拥入怀中,她闷声哭着,伤心欲绝,他嘴角微微颤抖,眼中亦有泪光闪动。
不必再去试探,这一刻,他确信她心中一定只有他一人。
他便吻住她,苦涩的泪水各自吞入腹中,除了悲恸,不舍,绝望,还有那些刻骨铭心又甜蜜的回忆,这一切都犹如昙花一现,绽放到极致之后迅速地凋零,枯萎。
那也是一种美,一种心碎到极致,错过便会抱憾终身的美。
作者有话说:
前世的误会到这一章就完全解开啦,女鹅也想起了前世,狗子虽然说是强取豪夺,但表哥也不是大冤种,前世表哥没有被狗子救下落水英年早逝,这一世作者也会给表哥一个好的结局~
ps:前世的女鹅拿的是心机美人的剧本,喜欢这个类型的小天使可以去戳闲专栏的预收《惑君》,心机美人和她的权臣姐夫的故事~
第85章
入夜, 月华如水, 静静地流淌在璀璨的星河中。
漪漪枕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连日来的咳嗽导致他的嗓音变得愈发沙哑,他回忆着, 遗憾地道:“漪漪, 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南下苏州去看你姨母吗?那一路风光甚好,倘若有机会, 真想与你再去一次。”
两年前,他愿意陪着她亲自去探望姨母, 为她寻回“亲人”,并亲口允诺娶她为妻。
这段时光,是两人最快乐, 最纯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你想去吗?”沈漪漪从他胸口抬起头, 一双杏眸深深地望着她。
魏玹捧着她的脸, 摇了摇头,“日后,还是让他陪你……”
“你若想去,我陪你去。”沈漪漪打断他,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魏玹笑了, 凤眼温柔似水。
“好, 只有我们两人。”
沈漪漪回去收拾包裹。
她问过郭奉御,郭奉御说来时他亲自制了两颗解毒丸, 原先是想着能再为魏玹续半年的命, 这半年的时间他再去找能彻底解毒的法子。
可解毒丸服下, 没有用,也就是说,魏玹没有半年的时间,也许就在这些时日了,至于究竟是哪一日,他也说不准,许是一个月,又许是三个月,只能听天由命。
沈漪漪带上了几件衣服,去同崔夫人说了这件事,“就在附近待几天,可能会去扬州,金陵,很快就会回来。”
崔桓玉默默地看着她。
“安安呢?”崔夫人迟疑着问。
“就我们……两个人。”沈漪漪垂眸。
崔夫人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心疼,旋即还是笑着道:“好,既然你决定了,姨母帮你带着安安,你放心去玩便是。”
至于安安,她现在是离不开娘亲,但没有办法,安安年纪还小,沈漪漪不放心大热的天带她去远处,还坐着船一路颠簸,就将她交给了小翠,好在安安现在能吃一些辅食了,趁这时候再找个乳娘让女儿适应适应,以后不用时时刻刻都黏在她身上。
安顿好一切,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坐着马车出发了。
到了渡口,吉祥安排了一条客船,这条船似乎是要往东北方向的云州去的,船上还有其他的乘客,不过没人认识他们。
这样就很好,两人换上百姓的衣袍、衫裙,便如同这世间最普通平凡的一对夫妻。
白天,那位病弱郎君的妻子会扶着他在甲板上散步,晒太阳,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蔚蓝的海子,听他娓娓道来战场上那些惊险,退敌之术,他的夫君如何从容指挥,令一只军队起死回生,击退劲敌,只是他的妻子胆小,丈夫会很贴心地省去一些血腥之处。
这样快活闲适的一天很快过去。
晚上,她给他将药端过来,他竟然皱着眉头,把脸偏过去,怎么都不肯喝。
“太苦。”
沈漪漪只好哄他:“你听话些,良药苦口。”
魏玹抬眼,“那你喂我。”
沈漪漪瞪他,却还是一口一口喂给他。
他格外地听话,她喂一勺,他便喝一勺,眉头都不皱一下,一双凤目温柔地凝视着灯光下细致耐心的她。
她的耳旁落下一缕发,他替她绾到耳后,她抬起头,他便捏捏她的耳垂,指腹顺着她颈间细腻白皙的肌肤慢慢流连。
她脸一红,拂落他的手道:“别乱动。”
他笑意愈深,看着她放下药碗,用纤纤十指认真地拨开一颗晶莹剔透葡萄,喂进他的嘴里,问:“还苦不苦?”
他吃了葡萄,舌尖却抵在她葱根般白皙的指尖之上,轻轻舔了舔。
她一慌,立刻要将手抽走,他便顺势又握住她的手,凑到唇畔,竟将她指间尚剩余的汁水都吮干净了。这过程中,他漆黑的凤眼始终眨也不眨直勾勾地望着她,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道:“甜,你剥的,比饴糖还甜。”
她的耳尖迅速红到滚烫,懊恼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帕子擦干净,心中既甜蜜又羞涩,低声道:“你惯会甜言蜜语哄我。”
“你不喜欢?”他抱住她,纵她坐在他的腿上,在她耳旁哑声问。
“别胡闹。”漪漪心便跳得飞快,面上却矜持地按住他不老实的手,一双水波荡漾的盈盈杏眼没甚威慑地嗔视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总想着占她的便宜……
想到此处,沈漪漪眼神微黯,脸上的红晕也尽数褪去。
她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算是给他一点甜头,“好了,我给你换药。”
虽不知还能不能在他离开之前把身上的伤口养好,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即使是伤口结痂,也比行动休息时伤口流脓溃烂要好受许多。
她熟练地解开他的腰封,慢慢褪下他的衣服。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好多好多的伤口,尤其是左肋下一处,伤口长达两指,从左肋下一直蔓延到胸口,伤口没有完全恢复,深可见骨,足以想象那把刀扎进身体时,他该会有多痛。
她突然没有动静了,魏玹回过头去,她偏过头偷偷地抹着眼泪,他将伤药扔到一旁,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道:“是我的错,让吉祥来换吧。”
沈漪漪却坚持,忍着不适给他换完。
“怀安安的时候,尤其是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我浑身那儿都不舒服,整宿整宿睡不着。”
“生安安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我要死了,那个时候,我心里真的无比怨恨你。”
可是今日看着他身上的这些伤口,她心里的那一点怨恨也随风而逝了。
他不是好丈夫,先是算计她有了身孕,在她有孕之时却又未曾守在她的身旁,见证女儿的出生。
但他是个合格的将军,保家卫国,冲锋陷阵,从来没有片刻的犹豫害怕,她听媛娘说过,左肋下这伤便是为了救她所致,因为她,延力险些将他捅死。
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不是他,突厥的铁骑很快便会踏破幽州城,关中遭难,战乱四起,朝廷岌岌可危。
今日她所能有的安稳生活,都是他们这些边关的将士拿性命来换的。
魏玹紧紧地拥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都是我的错,不能陪在你的身边……”
沈漪漪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很美,就连哭起来亦是如此,杏眼微微泛红,瞳仁犹如水洗过一般清澈见底,那双明亮的杏眼中,满是柔情蜜意的哀伤。
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前世,他为她挡下废后郑氏的那一箭,她哭得一塌糊涂,甚至愿意用自己余下的生命仅换他平安醒来。
魏玹看着她,心中既心疼,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