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幸好他早有准备此处选的位置偏僻些,不然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被临近的画舫给听到了,那可就……
纪乾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在他先前已经有了一次经验,默默地给自家郎君记着时间,皱成一张苦瓜脸。
良久,小舟终于停了摆动。
云.雨歇罢,温存片刻,魏玹简单给两人清理了下身子,找出舫中早就备好的衣衫换上。
沈漪漪头脑昏沉地靠在他的怀中。
魏玹摇醒她,给她喂了一口吉祥刚买回来热乎乎的蟹壳黄。
满桌子的苏州菜,刚刚却光惦记着贪.欢了,两人一口没吃。
漪漪醉得神志不清,咬了两口便又红着脸沉沉睡过去。
魏玹将小奴婢抱出来时,天色已是极晚,街上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直朝着齐王府的方向驾驶而去。
一去去了那么久,适才还是一套衣服,出来时却又换了另一套,不用猜也知道适才那画舫中的一男一女究竟发生了什么。
郑婉莹心如刀割,神情空洞地站在河岸边,只觉得迎面吹来的暖风都化了冰冷冷的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
西州,中军校场。
年轻的帝王一身玄甲浑身上下透着冰冷威严的帝王之气,龙行虎步,带领着身后此次随军北征突厥的两员大将登上校场的瞭望台。
皇帝一出,众将士的士气一时大振,群情激昂。
只见上首的帝王凤目高鼻,容颜俊美,运气肃声道:“君等皆乃朕昔年麾下玄甲军中精锐骁将,突厥悖逆,屡次滋绕我大周边境,掠我边卒孳畜,烧杀抢掠,狡诈如斯!罪奚可容!”
“今朕亲率三十万大军北征突厥,此次北伐,只许胜不许败!必斩杀延力首级,以告慰数万忠勇将士在天之灵!”
说罢将挥刃插.入提前备好的屠宰牲畜体内,冒着腾腾热气的鲜血溅到战鼓军旗之上。
在数万将士高昂的军誓中,皇帝始终背脊挺直屹于高台,直至祭祀仪式结束后放回转中军大帐。
“陛下!”
刚进入帐中,魏玹的身形却突然一晃吐出一口鲜血,险些跌倒于地,身后的纪乾等人见状忙将他扶到榻上。
纪乾七尺高的男儿竟流着泪哽咽道:“陛下,求您爱惜自己的身体,军中自有陈将军与薛将军两位将军照应,求陛下安心养病,长安的消息尚未传回,您还没找贵妃问个明白,陛下可万不能出事啊!”
魏玹闭上眼,即使竭力隐忍,泛白的唇依旧因为心绞痛不停地打颤。
郭太医早先就在帐中候着,尚能维持镇定地迅速给魏玹诊脉,然而几息之后却是面色大变。
陈将军心猛然一沉,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他、薛将军与禁军首领纪乾围住病榻。
皇帝北伐,北伐途中即呕血昏迷,醒后亦彻夜心绞疼痛难眠,被郭太医在诊出中毒,然郭太医对此毒一知半解,时至今日仍不知此毒何解。
因是皇帝御驾亲征,倘若消息传扬出去,于军心大为不稳,只得讳莫如深,唯有身边最为亲信的几人知晓。
与此同时派去长安的密信使却一去不回,长安消息受阻,显然是有人意图谋反,眼看皇帝就要危在旦夕,一众人竟束手无策。
郭太医翻遍医书,方知此毒与一种南疆的奇毒“断肠”颇类,此毒无色无味,常被下于饭食之中,因是慢性毒,是以中此毒者需先服用此毒三年,三年之后便是毒入骨髓。
一旦毒发,中毒者需日夜承受摧心剖肝之痛,最终肠断血枯,气血熬尽而亡,故名曰“断肠”。
帝王的饮食素日皆有宫婢试毒,以金碗牙著相盛,除非是格外亲近之人,能令魏玹从不设防,方能将此毒下于人的饮食之中,否则绝不可能中此毒。
圣上登基之后独宠沈美人,为了她甚至不顾礼数,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无子的沈美人就由美人的位分一路晋升为婕妤、昭仪。
后皇后郑氏犯下大错,圣人一怒之下废后,沈美人成了贵妃,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
人人都说,若沈贵妃能为圣上诞下龙嗣,中宫之位指日可待。
三年的时间里,圣上励精图治,夙兴夜寐,白日他是威仪赫赫的年轻帝王,唯有在沈贵妃的宫中才会褪去帝王的威严变成一个普通的民间丈夫,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沈贵妃,你明知陛下爱你甚深,甚至连名声都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立你为后,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般害陛下!
郭太医不忍再看,低头长叹不语。
魏玹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冷静道:“太医但说无妨。”
郭太医痛心疾首,绝望地道:“陛下若再不能解此毒,只怕时日无多!”
断肠噬骨蚀心,一到入夜魏玹几不成眠,额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冷汗几乎湿透了整床被褥。
他死死地抓住身侧落下的床帐,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临去之前,他说此战归来,若大获全胜,将再无臣子胆敢阻拦她封后,那时她眸中含情脉脉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难道从那个时候,你便是在敷衍我吗?
难道过往的所有恩爱,情深意重,相知相许,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漪漪,为什么要背叛我……
画面一转,天地倏然昏暗,魏玹猛地睁开眼,双目赤红地看着榻上那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女子。
她洁白修长的脖颈间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曾经白里透红的面庞如今失尽了血色变得一片青白。
他不敢相信,,将手颤抖着放在她的鼻端。
她没有了呼吸,她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绞杀叛军破城的最后一战之前,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便自尽而亡。
宁王全身被缚,蓬头垢面地跪于金殿之下,冷笑道:“好侄儿,你可知她自尽之前对朕说了什么吗?”
宁王凑到魏玹面前说了一句话,而后仰天恶毒地大笑,“魏玹,朕的好侄儿,她宁死也不肯见你最后一面,被心爱的女人背叛的滋味如何?哈哈哈,没想到断肠都毒不死你,此乃天灭我也!”
“朕做不成皇帝,你也别想好过,咱们一起下地狱去罢!哈哈哈!呃……”
“朕要你死!”
魏玹俊美的容颜狰狞地如同地狱修罗,血红的瞳仁中灌满了嗜血的暴戾与阴毒,他扑上前去死死地扼住宁王的咽喉,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宁王双眼爆出,话不成音,脸涨得通红,艰难地抬起手指着他,“魏玹,这个皇,皇位本应,是,是朕……”
寂静的夜色渐渐褪去,黎明破晓,东方既白。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鸡鸣,睡梦中的沈漪漪忽觉脖颈被人用手紧紧掐住,窒息感犹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睁眼,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色狰狞冷酷的男人,脸庞通红,从口中吐出磕磕绊绊的几个字。
“世子,我、我是……漪漪。”
然而就是这句话,却令他眼眸中的戾气愈发浓重。
漪漪的脖子几乎要被他掐断,她哭着,唇瓣颤抖着,最终眼角淌下一行绝望的泪,轻声问他。
“为什么?”
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挣扎,对抗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尤其是,刚刚渡过了那样美妙的一个夜晚。
这一夜甚至还未过去,他便要活生生地掐死她。
呼吸越来越稀薄,她好像要……撑不住了……
沈漪漪恨意满腔,却只能闭上眼睛,深深陷入他手腕血肉中的指尖也无力地垂下。
那一滴滴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轻轻掉落在魏玹的血.脉.贲.张的手背上。
魏玹望着手下娇弱无力的人儿,瞳孔骤缩。
一瞬间,犹如一只大手遽然握住了他的心脏,痛彻心扉的绞痛渐渐退去。
他松了手,沈漪漪犹如劫后余生一般,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她捂着自己差点要断掉的脖子,像岸上濒死的鱼被人扔回水里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缓了好一会儿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仍觉喘不过气。
似乎有人从外头破门而入,她隐约听到兰蕙和吉祥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世子”。她用力地将身下的一团褥子抓到身上屈辱地遮盖住自己的身子,才勉力撑着没有倒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就双更合一了,两人会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前世虽然是be,但两人拿的其实是双向奔赴的救赎剧本,看看女鹅的位分就知道了,误会是肯定有的~
注:“嫣然一笑”一句选自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第41章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放开我!”
厢房中, 沈漪漪刚出声,便觉咽喉出一阵火辣辣地疼,她一边捂着喉咙,一面挣扎着推开吉祥, 嘶哑着嗓子叫道:“别碰我!放开我!”
吉祥轻声叹道:“依依姑娘, 得罪了。”
顿了顿,侧身说:“别伤了她。”
话音一落, 身后两个仆妇立即上前将沈漪漪一左一右制住,半是胁迫地将她往门外拉去。
沈漪漪一时动弹不得, 二人虽不敢用大力气伤了她,但她也只能随着仆妇的动作被迫往前走。
她又是气,又是难堪, 又是悲恸。
魏玹这次,是真的要杀了她吗?
是人彘, 是喂鱼, 还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她弄死,那样她便不会脏了他永远洁白干净的衣摆?
沈漪漪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心知自己也许即将死到临头,她扭过头去,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竟是无比平静地看着吉祥,哑声道:“我要见他, 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最起码让她知道, 为什么要杀了她。
为什么她该死,活该被他作践, 只因为她在他眼中是个卑贱的奴而不是人吗?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为什么。
仆妇将她带至角门后的一辆马车上。
天微微亮, 熹微的晨光透过轻薄的帏帘落在她的脸上, 略微刺眼。
马车辚辚,车辙碾过宽阔的坊道,很快驶离齐王府的角门。
脖颈间的疼楚混合着清凉的药膏,连吞咽都是困难,沈漪漪躺在其中一人的腿上,马车突然一震,她慢慢清醒过来,挡住为她上药的仆妇,艰难地道:“我自己来。”
仆妇却并未应答,而是继续给她上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忍着疼,她再问。
仆妇依旧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