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闲风轻
沈漪漪急忙道:“奴婢不是依依,殿下认错人了。”
太子:“……”
幸好殿外宦官及时地拉长着调子叫道:“陛下来了!”
众人忙正襟危坐,淑妃扶着圣人姗姗来迟。
入席之后,圣人命众人开宴,莫要拘束。
殿内烧着热乎乎的地龙,温暖如春,歌伎赤脚在殿中央的毡毯上翩翩起舞,众人开怀畅饮,谈天说地,一时莺歌燕舞,乐声靡靡。
太子饮多了酒,同魏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近来他朝堂一帆风顺,事事得意,就连从前对他始终爱答不理的堂兄魏玹也处处帮衬他,打压景王,顺道将宁王也给捎上。
太子对这个老好人皇叔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是个笑面虎,凡事都藏着掖着,魏玹虽对他冷若冰霜,但他一视同仁,除了圣人极少对谁露出交好之意。
是以能与这样的人交好,受他拥趸,太子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洋洋自得。
景王攥着手中的酒盏,眼眸阴郁,无意瞥见太子似是与魏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魏玹淡漠地回了一句后便没再搭理他。
太子冷哼一声耸耸肩,目光隐晦地朝景王那厢望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太子吃了两口酒后酒劲上头喜笑颜开,对上首的圣人絮絮说着吉利讨喜的话,无非是天降瑞雪,五谷丰登,此乃大吉之兆云云。
落在景王眼中,可不就是太子与魏玹在密谋酝酿弹劾于他!
明日即是三日之期,倘若两人此番给他安的是个谋反的罪名,依照圣人如今这个身子,只怕他难得善终……
景王与宁王对了一个眼神。
就在前日,他已说服宁王随他起事,宫内的禁军左右羽林军及千骑首领皆与他熟识,到时他一声令下,宫门紧闭,再将众人围困宫内逼宫。
意图谋害亲弟弟的太子,挑拨离间的佞臣魏玹和御史中丞柳元及其党羽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抓起来,再挟天子以令诸侯,逼迫父王写下改立诏书。
一旦事成,他会要父皇改立他做太子,皇叔为摄政王。
至于太子与魏玹一党,自然是尽数绞杀,下狱流放。
倘若太子肯求饶认错,或许他会考虑看在两人兄弟多年的份上绕他一条性命。
这些年的准备与成败,皆在此一举!
景王紧张地搓着手。
宴席行至一半,眼看沙漏快要到敲定的时刻,侍从却突然从门口匆匆而入,小跑到景王耳边低声道:“王爷,事情不妙,李将军在宫外与广平郡公起了争执,广平郡公不依不饶,非要李将军道歉方可离开,这可如何是好?”
广平郡公杨寿乃是太子妃的亲兄长,与左羽林将军李祚一向不对付,几乎到了一见面就要掐架的地步。
景王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就变了,“匹夫之勇,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逞什么能!赶紧传话,要他低头认错,立即入宫!两刻钟之后,本王必要在紫宸殿中见到他!”
心腹侍从忙应诺而去。
这么一来一回,时辰就耽误了大半,不凑巧的是今夜圣人身子隐觉不适,竟由淑妃扶着离开了紫宸殿,且走后没多久,还将太子召了过去。
圣人与太子一走,宴席差不多也接近尾声。
景王沉着脸快步走出去,此时侍从方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回话道:“王爷,李、李将军进来了,现在咱们怎么办?!”
景王恨得牙根痒痒,来回走。
还能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王爷!”
侍从眼巴巴地看着景王,要知道,几位将军和幕僚、五百禁军可都在玄武门外候着呢
景王正犹豫不决,殿门口,一身着褐衣的小厮出来后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才走到一侧树荫下无人处道:“景王殿下,我们王爷说,兵贵神速,还请王爷速速定夺,此时动手,尚且来得及,若再犹豫,只怕后悔无及!”
景王咬着后槽牙,这才下定了决心,反,此时不反何时反!大不了一死,他也绝不会成为太子那种小人的阶下囚!
是你们先逼我的!
景王深吸一口气,凛然对侍从道:“去,速速将独孤将军、孙将军也一块儿请进来!快去!”
李祚此刻已在紫宸门前候着,景王与李祚回合后,先点了一百个禁卫随他一道去蓬莱殿寻找圣人和太子,另外要李祚率领其余的一百人看守紫宸殿。
大明宫,正酝酿着一场宫变。
“来人,来人啊,来人啊!”
外面猝不及防地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声,一时宫殿之中尚未离开的官员与皇子妃嫔大惊失色,纷纷站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宁王错愕道。
沈漪漪也正纳闷着,忽听身旁魏玹突然“啪”的一声摔碎了手中酒盏,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从毡毯上拉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狗子浅搞一下事业。
大家还记得上一章的梦吗,划一下重点。
第60章
“景王反了!景王反了!!”
凄厉的哭喊声在偌大的宫殿内回荡着, 尖叫声与刀戈交织的声音不绝于耳。
太子已于一刻钟前先一步离开了紫宸殿被圣人请去蓬莱殿, 眼下大殿之内除了魏玹、宁王,两位皇子与公主,便是一些官员及其家眷。
魏玹拉着沈漪漪快速地朝殿门的方向走去,宁王急声叫住他道:“云卿, 你疯了, 别出去!”
魏玹的脚步却连顿也未顿,龙行虎步, 几乎是拖着沈漪漪将她带了出去。待二人匆匆行至门口,只见宽长的丹陛之下一片混乱, 尸身血海,短兵交接,禁军手中高举的火把映照着整个宫城上方的大半个夜空残月如血
嗖嗖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冰棱棱的刮在人的脸上, 呜咽似鬼魅地送来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沈漪漪惊呆了,瞪大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这、这是要逼宫谋反?!
魏玹冷静磁沉的声音就在这寒凉的夜风中一字一句的传入了她的耳中,“待会儿不许乱跑,用力抓紧我的手,记住了吗?”
沈漪漪掌心一紧,滑不溜秋的汗渍令她握得有些吃力,忙将另一只手也抱住魏玹的胳膊, “记、记住了!”
魏玹深深看她一眼, 一把接过纪乾手中扔来的陌刀,快步冲着下方而去, 将她拉上马箍在身前, 大喝一声, “驾!”
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直奔蓬莱殿。
哀鸣声,求饶声,斥骂声在耳旁应着咆哮的风声滚滚后退,滚烫的鲜血溅到漪漪的衣衫上,她的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拽着魏玹的衣衫,将头死死地埋在魏玹的怀中。
“魏云卿!”
忽听前方暴喝一声,只见一身着黑甲的将军提刀纵马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跟着狼狈的一干人等,正是右羽林将军独孤元。
独孤元前去蓬莱殿接应景王,却根本就没见着圣人与太子,惊觉计划出现大变故,忙要返身回来来紫宸殿寻景王与李祚,这会儿看见魏玹,方才犹如见到仇人一般大彻大悟,“齐王世子,是你接走了圣上!快说,圣上与太子究竟在哪儿?!”
一刀就朝着魏玹身下的马砍来,魏玹半搂着沈漪漪,一手勒紧马缰,另一只手将刀正对上独孤元的手中的戟。
两刃相接,“刺啦刺啦”火花直冒,不消片刻魏玹带领的几十个禁卫便与独孤元带来的羽林军混战在了一起。
魏玹并不恋战,很快便将独孤元斩于马下。
木已成舟,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圣人,想必过不了多久景王与李祚便能回过神来,一旦摇摆不定的宁王决心与其联合,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一队人走过一处幽静的密林深处,斜刺里寒光一现,骤然横出一把大刀直直朝着魏玹的头颅砍过来。
沈漪漪只觉脖颈后阴风一闪,还是魏玹眼疾手快,足底一蹬,便抱着沈漪漪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护着她的后颈和后脑,两人一路滚到一棵老槐树下。
来者约莫四五十人,个个身上穿着羽林军才佩戴的铠甲,对着魏玹率领的金吾卫便厮杀了起来。
魏玹这队人马本就不多,先前又折在独孤元手中不少,眼看就要寡不敌众,纪乾一刀削掉一个羽林卫的脑袋,大声道:“世子快走,我们断后!”
魏玹略一点头,拉起沈漪漪的手便往密林中跑去。
沈漪漪脚步踉跄,使出吃奶地力气跟紧魏玹,她不明白,分明刚刚他们胜算正大,魏玹甚至将一队反军首领斩于马下,怎么眨眼之间就只剩两人慌不择路地夺路而逃,刚刚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魏玹捂着胸口停了下来,神情似是疼痛难忍。
沈漪漪一看,大惊,魏玹的胸口旧伤复发了!
“世子!”她扶着他慢慢在一棵树上靠住,手忙脚乱撕下自己的衣裙给他不断渗出血渍的胸口包扎。
鲜血却仍旧染红了紫色的衣袍,沈漪漪看着双手沾满的血水,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怎么回事,你不是快好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哪知话音刚落,魏玹便浑身无力地半靠在了她的身上,险些要将她给压倒在地上。
幸而背后是树,两人倒在了树干上。沈漪漪惊呼一声,忙又死死捂住嘴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她吃力地将魏玹的两条手臂都圈到自己的单薄的肩膀上,一只手沾满了鲜血的手在衣裙上胡乱抹了抹,去推他被风吹得僵硬的脸。
她胆子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怕得快要哭了,眼睛四处逡巡,颤声说着,“魏玹,你,你别昏过去啊,他们可能马上就要追来了,你,你圈紧了我,别撒手啊。”
魏玹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侧脸上,沈漪漪试探着走了两步,根本就走不动,他太重了,她整个人都扑倒在草地里,急的满头大汗,捧起魏玹的脸哭着问:“魏玹,你怎么不说话,你醒醒,别睡过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魏玹!”
直到此刻才发现她是多么的依赖他。
可魏玹垂着长长的眼睫,好似睡过去一般,一动不动。
没有办法,沈漪漪只好重新将他拖起来,又走了可能也就两步,他实在太重,两人再一次一道仰倒在地上。
这次沈漪漪还听到一声闷响,那是她的额头撞在石头上的声音……疼得她眼泪哗哗直冒,却只能捂着额头的大包龇牙咧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是她似乎听到耳旁的风声中夹在着细微的脚步声,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走过来了,四周太暗,树影幢幢,这时若是有人冲过来,她与魏玹必死无疑!
此时再恼恨与埋怨显然已是无用,沈漪漪一咬牙,死拽着魏玹将他拖到了树后,在魏玹身上摸来摸去,摸到一把匕首。
她扔掉刀鞘举在胸口,并拔下头顶上的金钗埋进地里,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密林的入口,屏住呼吸。
“沙沙”,“沙沙”,耳后传来极轻极轻摩挲声。
一个蒙面黑衣人离着两人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沈漪漪颤抖着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很快,那黑衣人借着风声的掩饰悄然举起了手中的刀,猛地对准两人劈来。
沈漪漪闭上眼。
“噗嗤”一声。
黑衣人低头一看,一把匕首准确无误地扎在自己的左肋下,鲜血涌出。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错愕地抬起头。
面前,男人冰冷的凤眸幽黑狠厉,俊美的面庞伤溅满了滚烫的血,却哪还有半分孱弱之态。
黑衣人心知是自己中计了,牙一咬破口中的毒囊便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