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郁桃留意到他的视线,自然解读为‘但凡你识相就保持距离’的意思,于是她乖巧一笑,自觉的又移开半个身位。
直到两人中留着泾渭分明的一道,她捋着裙子挨着小姯舒坐好,不忘转头朝韩祎笑了下,无声的问:“够了吗?”
她的唇珠圆润,小小的一颗含在唇中,带着点儿水光粉嫩的颜色。
韩祎视线微凝,很快收回,抬起瓷壶喝了口里头的酒。
反正没理她。
郁桃微笑选择独美。
这点动作旁人看在眼中,免不了各藏各的心思,实在憋不住的,像对面那儿宝蓝色锦袍窄长脸的男子忍不住问出声儿:“韩兄,这哪家姑娘?你也不说说。”
“能哪家?咱们都不认识,又和郡主妹妹一路,那定是平阳城郁家了。”挨着宝蓝锦袍的,穿着襄马衫子的另一男子朝郁桃笑:“既能一路同行便是缘分,权当结识一番?”
襄马衫子从自己起,一一转过去。宝蓝锦袍的恒国公次子,于弘方。方才抱过小姯舒的便是荣阳郡苏家三公子,苏柯迁。还有他自己个儿,尚书家的,叫李敬然。
这么一串名姓,已经将郁桃绕晕了头,等到李敬然带着打趣的语气指着姯舒身旁那位,“还有这位荣阳郡的小姑奶奶,别听她喊韩兄表哥表哥的,实则辈分比咱们这儿谁都大。”
那女子对上郁桃的目光愣了愣,不动声色的从她身上扫过,露出温柔一笑:“敬然惯爱玩笑,妹妹别见怪。我和表哥自小一同长大,小孩子时候不懂辈分,十几年叫着彼此都习惯了。
她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的小窝,玉白的耳饰微晃:“妹妹若不嫌喊我一声梦芸就好。”
郁桃的视线聚拢苏梦芸所有的神情与动作,同时所有无用的话全部被省略,仅仅剩下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八个字。
嗯,青梅竹马。
嗯,自小长大。
嗯,韩祎喜欢的温柔似水。
不过,这些都算个屁啊!
韩祎应了吗?没有!
那个男人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内心出现一个持刀的阴暗小人,满是利牙的嘴巴咧开无耻的笑容。
郁桃不是怕生的人,此时却看了韩祎一眼,遂又抬起头,露出又怯又羞的笑:“久仰梦芸姐姐大名,我在平阳城还未听世子哥哥说起过姐姐,不然像姐姐这样的,又和世子哥哥从小长大,能早些结识便是我之荣幸了。”
说完,她眼睛看向韩祎,手指在他袖间勾了勾,声音软糯的似能挤出糖汁来,“是不是呀,世子哥哥?”
“......”
男人偏头看了眼勾在袖子上的那只白嫩嫩的小手,神色一顿,莫名沉默了。
他的不反驳,在她眼中便是默允的意思,郁桃挪过去半步,歪着头笑眼盈盈道:“世子哥哥是不是忘了呀?”
这个距离在外人眼中不算近,但她一半垂落在身后的发丝都跟着倾身的动作铺在韩祎的膝上,带着清甜的果香。
韩祎一低头,就对上那双闪烁着狡黠的勾圆大眼睛,往下是被齿轻咬的唇,从他这个视线看过去,就像是要斜身卧在他膝上的一般。
是一只抖着浑身酥软的绒毛试图惑人的小狐狸。
他握住光滑白瓷壶的手摩挲瓶身,瞧着她微微眯起眼。
“嗯,我忘了。”
他低道,然后仰头一口,任由酒从喉间滑下,辛辣穿喉,越回味,味越甘。
“唔......忘了呀。”
郁桃慢悠悠回过身,嘴角带着几乎抑制不住笑容,“忘了也没关系。”
她朝苏梦芸看去,甜甜道:“忘了说,我叫郁桃。姐姐喊我一声阿桃就是了。”
苏梦芸凝目看向她,“......阿桃吗?”
郁桃扑闪着眼睛,状似懵懂的点头:“对呀,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世子哥哥也这么喊得。”
“对吧,世子哥哥。”
出乎意外的,这回韩祎没应她,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遂站起身。
郁桃能感觉到男人的袖口从她脸颊扫过,带着轻微的冰凉和润意,就像那一眼,他没说什么,但郁桃仍能从眼神中品出危险的意味。
今晚确实有些过头了,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打了个呵欠,跟着起身向众人告辞。
毕竟蹭鼻子上脸,把狗男人惹急了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三章
篝火燎燎里, 苏梦芸抱着手臂,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起投向韩祎,脸上仍旧是轻柔的笑容, 就像是石刻的壁画固生在那处。
凉夜里烤暖了身子,焦炭迸出的火星子从火苗顶端炸上去, ‘毕毕剥剥’的响声中, 人也跟着闲适放松, 都看着两人错前差后起身,起先没人讲话, 半响李敬然笑出声,“怎么聊几句, 你们两个就都要去休息了?”
郁桃停住脚步, 犹豫要不要再留下来坐会儿, 反正人也不困, 马车上坐着确实无趣。
她想着,正要坐回去, 落在她身后半步的韩祎突然开了口。
“休息一刻出发。”
他的声音出来,免不了一群人怨声载道, 抱怨他铁打的身子,路上跑马赶路跑了小半天呢, 给人地儿都没坐热忽又要继续。
因为赶路, 几架空马车和行头走的是另外的道, 而他们为了早些便各自骑马先行。
苏梦芸轻声道:“表哥,马车还没到呢,再休息下吧。”
苏柯迁支起腿, 瞧着苏梦芸的空档站起来, 语气挺无所谓, “你去跟着舒舒坐就好了,马我叫人给你牵着便是。”
“那表哥怎么办?”苏梦芸露出担忧的神色,“咱们只是跑了白日里,但是表哥连着这两天都没怎么歇息。”
“那不简单。”李敬然敲着扇子笑:“您这位姑奶奶就跟郁小姐搭个伴,再让韩兄坐进郡主的马车中休息会儿。”
他朝韩姯舒扬了扬头,“咱们小郡主不是想骑马来着,这儿都不是外人,挑个人带着正好在外头玩会儿,再说,咱们哥几个跑到天亮都不是事儿。”
“那谁带着我啊?”韩姯舒探出个小脑袋,看向对面的人。
“我来。”
“我可以。”
几乎是同时的,郁哲宏与苏柯迁同时开口,分明是友善谦和的气氛,却突然在两人眼神相撞的刹那,短暂凝滞。
苏柯迁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了眼郁哲宏笑了:“就这娇贵的小祖宗,还有人乐意伺候呢?夜里路可不好,跑的急了抖了,小郡主撒金豆豆你哄的住?”
他说话的口气极随意,手指勾着鞭子,也不管郁哲宏那双小眼睛里敌视的目光,转头朝向缩成一小团的韩姯舒,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弯起一双桃花眼,“小祖宗走,哥哥带你骑马去?”
郁桃站在高处,清晰瞧见自家堂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
俨然这一点小岔子,除了那两位和郁桃,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护卫熄了烧的正热的火,几个人各自站在马前。
郁桃从旁边穿过,瞅见一匹浑身悍金的大马,小厮正举着桶喂水。她多看了两眼,还真是有些棕有些金的颜色,毛发生的极浅。
另外一头,苏柯迁举着小姯舒放在大马上,拿着缰绳慢吞吞带着人绕圈,声音半是耐心半是哄,搭上那张长得精致过分的脸,小姑娘很是受用,举起手一阵一阵的欢呼。
等郁哲宏像只受气的鹌鹑蹲在她身后,浑身都是一股子怨气的时候,郁桃笑了:“拿你收拾我的脾气出来呀,怎么了?不会这就怕了吧?”
郁哲宏憋屈的要死,听见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转头就爬进了马车。他怕自己再在那里呆上一刻,拳头就会落在郁桃脑袋顶上,把她砸成桃核。
郁桃落井下石正高兴,何况她今晚还打了场不错的嘴仗,越说越高兴,一边摸着肌理分明的大马,一边继续:“......也不用太自卑,虽然这位苏公子确实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就单看那双眼睛笑起来像桃花,我都快陷进去了,你说你对阵失败,也是情理之中。”
她说完,郁哲宏连声都没吱,气儿都没喘下。事出反常必有因,郁桃有些担心,自己说的太过火把自家堂哥气哭了。
“你不会是哭了吧?”
她扭过头,相当自然的抬眼,嘴里念念叨叨:“怎么哭的,给我看......”
——韩祎立在她身后,下颚低着,面色瞧着不算好,也不算不好,但郁桃明显感知到他周身的微微的热气中又轻微透着点儿凉意。
更准确的应当是,就像是人坐在冰原上烤火,火虽大,但明显冰更多。
郁桃心里的小人已经抬手疯狂薅头发,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竟然当着狗男人的面夸了别的男人,虽然是为了刺激郁哲宏,但是很明显这位爷是从她下半句开始突然出现的。
郁桃有些心虚的盯了眼男人,回头摸摸大马,没听到声儿又转头看了眼男人。
她撑着笑:“我就夸夸苏公子......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马喝饱水,仰头一声鼻响,蹄子在地上蹬了下,郁桃下意识的拎起裙幅挪开了点儿。
这一下,凑到了男人眼皮子底下,近到她能清晰的数清楚他眼上的睫毛以及沉沉的眸色。
郁桃挺茫然。
“你不高兴?”
男人的睫毛颤了下,下一刻嗤笑出声。
他掀起薄唇丢出几个字:“让开,挡住了。”
郁桃毫不在意他的嗤笑,挪开了点,看着男人绕过她,面色平静的打发掉小厮,伸手去齐理马鞍与缰绳。
—— 终究是马色动人心。
郁桃瞧着他的动作,凑过去,“这是你的马呀?”
其实她也是好奇问问,毕竟那些马和猫猫狗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什么踏雪飞鸿惊雁,顶多了韩祎这匹马挂了汗血的名号,比寻常的要珍贵得多得多。
男人‘嗯’了声,直接终止对谈。
郁桃心痒痒,实在想不通这人什么时候能多说几个字,想着就忍不住把手搭在马上,遮挡住他大半视线,在他看过来时,眨了眨眼睛,将话题又兜回去。
“你刚才真的没生气吗?”
她半个身子靠在马上,脸上张扬着斗志昂扬。
韩祎缓缓撑起一只手臂搭她头顶的马背上,阴影笼罩着郁桃全身,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生什么气?”
郁桃也笑笑,“你说呢?”
韩祎不说话,她似有意无意的左瞧瞧右看看,“就怎么说呢......以前觉的世子哥哥真好看,但是说句实话呢,苏公子的长相明显要更漂亮些。”
“嗯,他是好看。”
郁桃听见这一句,脑袋突然顿住,目光定在韩祎的脸上。
只见男人垂眸睨着她,忽的轻飘飘的笑了,“你要是实在喜欢得紧,或许去跟他说说,苏郁两家也未尝结不成这段姻缘。”
郁桃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狗男人的口中如此自如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