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郁桃想了想,吩咐拾已用食盒去小厨房装些郡主爱吃的点心,走时一遍带上。
点心装来,郁桃特地打开查看了一回,似不经意的回头问:“待会儿可是韩世子来接郡主?”
“哥哥?”韩姯舒道:“应当是吧。”
郁桃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寒假马车近傍晚才至,婆子喘着气儿在廊上通报。
韩姯舒欢欢喜喜拎着裙幅走在前头,郁桃吩咐丫鬟将郡主的东西都收拾上,晚两步才出门。
廊上报信儿的婆子还未走,和一个清扫院子的黄毛小丫头说嘴,“......听说是闫韩侯府的公子,当真是生的不一般,站在那像是谪仙一样的......”
郁桃踏出去,拾已落在后头,眼盯着婆子,冷声道:“知道是贵人不得随意议论,你个婆子看一眼还敢拿出来显摆,若是再让我听见什么风声,把你们乱棍打出去。”
都说大小姐院中的人好说话,只是除开拾已姑娘,惯是个说一不二的严整角色。当即婆子弯着腰讨饶:“拾已姑娘莫动怒,是老婆子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拾已沉着脸瞧他们一阵,将两人罚去扫后院积泥的水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部分情节,只写了几百字,下章一起。
还有就是,宝子们新年快乐!
2021到2022,一切都会变好。
第五十五章
影壁的白墙落下赤红的斜阳, 砌雕的莲花瓣和卷草花饰皆映上褚红的颜色,檐上的卷角怀藏未被日头烤干的湿迹。
闫韩侯府的马车候在门外,郁桃将人送上马车。
韩姯舒撩起帘子, 与她话别许久,说是等下回, 一起去游园吃点心。
郁桃笑着应她:“郡主来个帖子就是了, 我这边随时都空着, 游园的曲池夏日生了荷花,咱们可以在上头划竹排, 风也凉爽,若是带个小炤还能做荷叶饭吃。”
韩姯舒高兴得很, 拉住她的手, 转头可怜兮兮道:“那阿桃姐姐可别忘了, 如今我在平阳城孤苦伶仃的, 连个玩伴也没有,可都指望着你。”
前头传来大马的响鼻声。
郁桃伸手回握她, 却猛地被人拉住衣袖,往后带了带。
一转头, 看见身侧的韩祎,神情严厉肃然, 而袖子正被他拉住。
“离她远些。”
他的语气急且冷, 扑面而来, 像一泼凉水将人浇的浑身冰凉。
郁桃手还伸着,脖颈僵硬片刻,突然回味。
叫她离小郡主远些吗?
突然有些止不住, 酸涩涌上眼眶, 她拿沾染雾气的眼看着捏在男人手中的那片袖子。
“世子是何意思?”
眼中的泪说上来便上来, 一时任性的很,郁桃如何都咽不下去,也再忍不住。
韩祎愣了下,眉心缓缓皱紧。
他手指微动,正要开口,马车不知怎么飞快的往前冲去。
嘶鸣声中,车夫用力拉住缰绳,扬起马鞭,一阵尘灰铺天盖地,‘吁’声不断几回,才将马车勉力稳住。
七宿从前头跳下来,擦着额头的汗,解释道:“这匹马近日狂躁的很,寻常车夫驭不住,把姑娘给吓着了,小的吃罪,回去就领罚。”
说完,他灰溜溜往后撤,顺带瞅了眼郁家姑娘,心里‘哎唷’一声,为世子愁的不行,这怎么拉个人,还将人惹的要哭了。
原来是这样.......
郁桃身体再一次僵住,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大约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她背过脸,取袖中的手帕。
但那片袖子,还捏在韩祎手中,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旁人若不细看,也无法发现。
“哭什么?”
郁桃手心拽紧,低着头,盯住地面一片叶子,不说话。
韩祎看着跟前的人,莫名升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这月余中,始终萦绕在心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从前读书,时常读到‘有美一人,宛若清扬’,又或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但如今却觉得,这些不大对。
应当是挠人心肺,像家中的小猫一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声音随之变轻。
“如今连话也不肯说了?”
青石板上落下一滴水渍,从叶脉上滑下,悄悄沾湿石板。
郁桃眨眨眼,鼻尖泛红。
她抬起手,正要擦擦脸颊,但在她之前。
一只修长的手拿着白色的绢帕轻柔的沾上她的脸,苏合子的香在鼻尖萦绕。
郁桃微张着唇,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另一种情绪悄无声息的替代所有。
她红红的眼眶不减反增,鼻音浓重,委屈中带着些自己未曾察觉的埋怨,“韩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她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滑落,浸湿的睫毛颤了颤,“...不是才叫我站远些吗.....”
韩祎指尖微顿,他缓缓收回手,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跟前的人。
片刻,郁桃感觉到绢帕更轻的擦过眼角。
“别哭了,越哭越丑。”
郁桃瓮着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大抵是十五年中,头一次有人将丑字拿到她面前来讲。
郁桃正在往下落的眼泪猛的停住,眼睛里面那一汪也跟着缓缓干涸。
她吸了吸鼻,慢吞吞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缓缓拿起一根手指,又指向自己,反问道:“我,丑?”
这时候的落日降落未落,最后一抹光晕挂在檐上,洒下些许,她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
韩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像是从前那般,淡然的意味中,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一直在想,这些日停在平阳城是在做什么。
撂下京中诸多事务,却始终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似是遗漏了什么,让人非要从这里找到出口。
现下,终于发现,又或是说,从前也有所发现,但口是心非罢了。
平阳城里能留下他韩祎的理由能是什么呢?总有人无意间闯入,燃起一把火,却不肯熄灭。
许久,韩祎垂眸看向面前的姑娘:“不是很丑。”
郁桃:“......”
他极淡的笑了下,低声道:“但此后应当是没人敢娶你了,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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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挂着泪珠子,手上是一只被塞入的绢帕。
她呆呆立在檐下,望向巷尾。
闫韩侯府的马车已经走远,幕黑的帷幔上面隐隐现出金线勾勒出的徽记,马匹与车厢随落日一并沉入天堑。
主仆三人张着嘴,脸上是一致的茫然。
婆子从门房伸了几回头,终于忍不住打破安静。
“大姑娘,该进来了,看这天色这会儿晴着,日头还盛,待会儿定要落雨。”
拾已最先反应过来,扶住自家小姐道:“婆子说的对,应当要落雨了,咱们先回院里,小厨房定热着晚膳等姑娘呢。”
翘楚撑开伞,严严实实罩在郁桃头上,嘴里念着:“对对,落雨了。可别淋着咱们姑娘,发了热症可不行,姑娘又不爱吃药。”
三人搀扶着,郁桃站在油纸伞下,顺着廊庑往内院去。
婆子纳闷的瞧一眼天,又伸出手接了半响,嘟囔道:“落雨了吗?这不还没落雨,翘楚姑娘撑伞做什么?还没落雨呢不是,当真是奇怪。”
这一顿晚膳,若不是拾已停了布菜的箸子,郁桃差些将满桌的菜肴吃净。
用过饭,她倚在榻上,拿着话本子,将一页盯了整晚。
直到案几上的蜡烛烧净,烛火渐渐微弱。
拾已走进来,轻轻吹灭,“姑娘,早些歇息吧。”
天色已然很晚了,轩窗敞开,一层纱窗隔着,能看见夜里倒映在墙上婆娑的树影。
绸被遮住她一半的面容,露出双天然眼尾微翘的眼睛,应当是活泼且灵动,而此时却带着迷茫。
“拾已,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就连这句话,郁桃这些天,也问了无数次。
隔着幔纱帐,传来拾已的声音。
“姑娘,若是想不明白,那便等等好了,总会明白的。”
郁桃‘哼’了声,翻过身,盯着帐子上的仙鹤绣纹:“你也不明白吧,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整日拿这些囫囵话敷衍我。”
她盯了一会儿,开始犯困,手指抠着玉枕,在闭上眼睛之前,迷迷糊糊嘀咕:“我觉得......他大概是后悔了。”
“......谁叫他之前对我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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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郁桃尚在梳妆,钱妈妈从清风轩过来,说是夫人请姑娘过去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