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月无灯
她暗暗观察着韩祎的神色,只见他看着她,虽未出声,却是细听着的样子。
郁苒微微皱着眉,手捧着心口,满脸愁绪:“奴家有一事,藏在心中许久,不知当不当与世子讲,,阿苒夜不能寐,想了许久,实在不忍心看着姐姐犯错,因此而欺骗世子......”
韩祎打断她:“但讲。”
郁苒从袖中掏出一物展开,“彼时,阿苒曾见过姐姐有一画,不知世子可否见过,此画上写了‘韩伟’二字。”
她语气凄然道,“长姐打小识字不佳,这韩伟定然是平阳城韩家,与世子名讳相近。但以世子尊贵之躯,姐姐若是因此将世子认作了韩家那位,因此渊源与世子相识.......”
说罢,她用手帕擦拭眼泪,矮身福礼,“姐姐无心犯错,奴家恳求世子切莫因此责怪姐姐,也切莫因此对姐姐生了嫌隙。”
郁苒低着头,却未听见韩世子震怒的反应,许久她抬头。
男人神色淡淡扫过她,像是看这院中一株不起眼的花草,或是一支房梁柱子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转身离去。
指甲深深的抠进她的手心,她咬碎一口牙,心有不甘的唤住一身灰布衫子的下人。
七宿转过身,“段夫人还有何事?“
郁苒尤有几分希冀。
七宿皮笑肉不笑:”段夫人,你要知道,郁姑娘是个善心人,咱们世子可不是。”
说完,他露出几分嫌恶,瞥了眼她隆起的小腹,随即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苏老太君:苏氏(韩国公夫人)的伯娘(苏氏父亲兄弟的妻子)
太皇太后:苏氏父亲的姊妹
段家去逝的老夫人:苏氏父亲的庶妹。
补上了,买了的宝子不会亏哈。
第六十章
直到第二日, 棋霜都未回院中。
梳洗时来伺候的是郁苒带去段家的陪嫁丫鬟沁水,她一向不喜欢这个沁水,模样虽不大出挑, 肤色却盛雪,身姿妖娆。
郁苒隔着铜镜看见沁水身前遮不住的起伏, 心里一阵烦躁。
她拂开沁水的手, 问:“棋霜呢, 让她来伺候。”
沁水俯首道:“早晨奴婢去唤棋霜姐姐,见她房中没有人, 以为是出去了。”
郁苒孕期里忘性也大,才想起昨夜里一个人浑浑噩噩从外院回来, 身边不曾有棋霜在......
她心里咯噔一跳, 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人将踏出月洞门, 看见门口钱妈妈笑吟吟的一张脸,像是在此处等了许久。
“段少夫人。”
郁苒捏紧了袖口, 才发现腿柱子有些抖,她挤出点儿笑, 一手抚上腹前的隆起,朝钱妈妈颔首。
钱妈妈眼睛浅浅略过她盖在腹前的那只手, 嗤出点笑, “咱们夫人吩咐, 府上屋子小,容不下大佛,还请段家两位夫人趁天色早些回去。”
“这是哪里的话。”郁苒强撑着笑容, “我还未向母亲拜谢......”
钱妈妈打断她, “段少夫人怕是不明白, 咱们夫人和你可是毫无干系,若要拜谢,那也应当去叩谢老爷才对。”
说完,她转身向身旁几个腰粗膀圆的婆子道:“你们几个就在此处候着段家来的客人,等她们行装拾蹉齐整,便送人出门,可别等到中午大日头,郁府可不爱留人午膳。”
婆子都呵腰称是,虎视眈眈的立在月洞门前。
钱妈妈转身离去,也不管段家那位杨氏在里头咒天骂地,郁苒在门口咬牙切齿。
郁府要敬三日的八字庚帖,早晨请将庚帖送去普化寺,得了大师一个‘宜’字,郑氏听闻消息,初时高兴,待庚帖用一碗压在厨房炤头,又觉得心里一阵愁绪。
“姑娘大了。”郑氏摇头道:“留不住了。”
钱妈妈劝慰:“这位世子奴婢瞧着,都觉得极好,大小姐有如此归宿,夫人合该放心了。”
郑氏这两三日都未再见客,而是开了库房,亲自在一旁盘点物件。
郁桃不知道母亲在忙些什么,偶尔去看一眼,忍不住问:“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郑氏不理她,开口问的却是:“你与那韩世子是如何认识的?”
郁桃直起身,支支吾吾道:“什么韩世子?”
“闫韩侯府世子。”郑氏看她一眼,用手帕擦拭手中一樽红玉雕,“闫韩侯府上门有些日子,从前阿娘听你满嘴闫韩侯府,只当是小丫头的玩笑话,现在想来也是有迹可循,你瞒着阿娘那些,我也不想去探知,只问一句,闫韩侯府提亲,你觉得如何?”
闫韩侯府提亲?
郁桃很是惊讶,蓦然想起上一次送小郡主出去,在马车跟前韩祎那几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时郁桃却觉得心中乱糟糟,像一团绳线埋在一起,不解与讶异互相牵扯。
待郁桃勉强镇定,看向郑氏,才发现母亲神情淡淡的,和方才的语气一样,也听不出几分脾气,只是知母莫若女,她也晓得这是怄气的意思。
日头金灿灿,母女间一时沉默,郁桃垂首立着,小声道:“原是女儿糊涂,瞎闹了一阵清醒过来,只是没想到世子前些时候寻过来,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还请阿娘放心,女儿虽冒失,但从未越矩。”
郑氏道:“我虽对你无甚要求,但若是你做出像郁苒那样的事情,这门婚事如何我都是不准的。”
郁桃低下头,“女儿怎么会学她呢?”
郑氏抬起头,凝神女儿娇美的面颜。许久,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轻柔道:“阿娘只愿你这辈子平安喜乐,什么侯府都不要紧。”
“都听阿娘的。”她乖巧道。
次日一早,门房婆子开了偏门,就被府外候着的车马吓了一大跳。
那满脸堆笑的管事,婆子还记得,她梦里糊涂的揉揉眼,“您这不是前些日子来过的?”
管事笑的极喜气,从小厮手里接过个乌木系红绸的匣子,顺手递过去一个红封。
婆子一看,红绸子定是喜事而啊,她清醒了,‘唉哟’一声,道:“您这客气了。”
管事客气道:“请务必将匣子交给尊夫人,咱们在这儿等着信儿。”
婆子将红封塞进袖口,小心翼翼接过匣子,唤上几个丫鬟喜气洋洋的往清风苑去了。
郑氏才用过早膳,婆子入院,钱妈妈正巧站在廊上,也不问是谁,从她手里接过匣子,捧至额前缓缓送入内室,笑道:“当真是喜事临来初阳照,跟夫人这身衣裳一样吉利。”
郑氏解开红绸子,匣盖掀起,露出里头一张大红色镶金的帖子,略略看,正是司天监测得‘大吉’‘相宜’的字眼。
这是来问郁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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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合上匣子,从案几上拿出一样系上红绸的红木匣子,交到钱妈妈手中。
没多久一众婆子丫鬟围着钱妈妈将匣子送出门,交予管事。
钱妈妈笑道:“这便是郁家的意思。”
管事溢出满脸笑容,翻身上马,跑得比来时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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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桃一人在院中许多天,自打知道那件不得的事情,心里始终忐忐忑忑,知道终是会来,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跟沸水里的茶叶似的上上下下。
翘楚不知道从何处听得消息,神神秘秘道:“听外院婆子说,昨天闫韩侯府的老管事上门,请了一个系了红绸的匣子回去,好些婆子丫鬟都得了红封呐。”
郁桃逗着小猫,眼皮儿掀了掀。
此事她知道,连那匣子都是母亲当着她面儿装进去的。
翘楚见姑娘不得新鲜,在拾已的眼神里闭上嘴,默默端着插瓶出去换水。
晌午日头正大,府里才午睡过,到处且静着,兀的几声鞭炮将人的瞌睡全部炸醒。
郁桃从书里抬起头,蹙起眉问:“怎么了?”
拾已真说出去看看,便看见翘楚风风火火从外头跑进来,额头还带着晶莹的汗珠,双颊红红,喘着气儿嚷道:“闫韩侯府来过礼了,闫韩侯府来过礼了,我看见那管事手里拎了好大一对肥雁。”
郁桃抬头的动作定住,怕是自己听错了,“谁来过礼了?”
翘楚指着外头,兴奋道:“闫韩侯府,姑娘快换身衣裳出去看看,才唱礼单呢,奴婢瞧那担子都排到胡同外,多少府上开了门来看热闹,壮观的紧。”
郁桃赶紧儿换了衣裳收拾出去,远远地看见那人一身大红直裰,袖口别着红绸,堂亮的嗓门正唱,“海味十六式:鲍鱼、蚝鼓、元贝、冬菇、海虾、鱿鱼、海参、鱼翅、鱼肚等......”
先前所念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物件,待唱到后边,越让人忍不住咋舌,什么黄金百斤,马匹六十六,金银茶筒,玉器三十,良田......
系红绸的雕花乌木担子鳞次栉比入郁府门中,胡同巷子站满了闻声而来凑热闹的人。
郁桃将走出廊庑,郑氏的眼风一扫过来,几人便只敢站在抱漆大柱子后头,不做声的听着。
彩礼唱完,郁桃的脚险些站麻。
翘楚捂着嘴偷笑,“瞧这个聘礼,咱们姑爷可满意咱们姑娘呢。”
拾已脸上掩不住笑意,却说:“还在外头,说话可省心些。”
唱礼之后,郑氏便出了石阶。
门外晃眼一过,郁桃瞧见韩祎立在郑氏跟前,将聘书呈给母亲。
平时见多了他穿深色的衣裳,今日换了一件褚色的宽袍,反而减了不少冷清的意味,添了些郁桃从未见过的人气儿。
他对长辈笑时的样子,清隽而恭敬,郁桃也觉得很稀奇。
时至今日的一切,如梦似幻一般,总让人觉得不大真实。
她盯着人神游,也不知自己的眼神穿出去,韩祎已经无声的看了她几回。
直到翘楚憋着笑,扯了下她的袖子,郁桃晕乎乎回神,定睛之时,看清远处男人一双黑眸扫来,猛地被烫了下。
抱漆大柱子后面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溜走。
郑氏不知道这一遭,她手里拿着聘书,只觉得沉重的很。
只因夹在其中一张黄绸,上写着太皇太后亲赐,短短几行字,其力度可见。
只是这赐婚应当宣读......郑氏有些疑惑。
韩祎道:“宫中赐婚,原本应当宣读,只是皇奶奶说给自家外孙儿点个婚,是寻常家事,不必走那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这份赐婚能彰显其珍重便是。”
这也说得过去,郑氏凝神看,前头无甚么要紧,只是这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