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如若这样,姑娘真该早做打算,借着陛下的势,早早地挑个世家公子、朝廷新贵的好夫婿,也不比进宫当妃子差。
何氏这个心思可不敢让别人知道,晚间回去偷偷跟叶福说。叶福埋怨她:“这也是你能操心的事?再说了,陛下年轻矜贵,龙章凤姿,是这天底下的第一人,姑娘跟着陛下有什么不好的。”
何氏说:“姑娘这样柔弱纯良的好性子,搁到后宫里能行吗?姑娘背后又没有父兄家世可以撑腰。君王恩深,可是男人薄幸,世宗皇帝跟先皇后倒是原配夫妻,感情甚笃呢,还不是被当初的楚贵妃弄得夫妻离心。可若是陛下正经下旨认姑娘当义妹,哪怕只是口头认了,给她指个家世好、相貌好的朝中勋贵嫁了,有陛下在呢,夫婿婆家也不敢欺负她。”
谢澹和叶初不是血缘兄妹,这一点,这宅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叶初来历不明,当年谢澹把她安置在漉州,也只说是他亲手养大的妹妹,从来没提过她的身世。
叶福道:“你就别瞎寻思这么多了。姑娘今年才十三岁,陛下就算想让她进宫,也不必非得这次选秀进去。陛下对姑娘还不够好吗,按你说的,两人平日里十分亲昵,陛下对姑娘百般宠着,必然也会为姑娘打算的。”
何氏说:“你懂什么,这次是陛下登基后的头一次采选,又是五品以上的贵女,能一样吗?陛下若是只因为姑娘年纪小,进了宫让姑娘宫中待年就是了。这么把人藏在宅子里,每天来回,难不成是要养做外室?”
她说的叶福却也明白,若只是因为身份,陛下是皇帝,别说五品之家,他想给姑娘弄个什么样的身份不行?陛下这是当真不打算让姑娘入宫了。
叶福争辩道:“主子的事情你就别寻思了。你看看,这宅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姑娘就是陛下的心头肉,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陛下不管怎样安排,总不会对姑娘不好的。”
可何氏哪能不去想,她是在宫中呆过的,名分地位,自来都是最最重要的。
何氏憋在心里憋了几天,忍不住,终究大着胆子找机会悄悄在叶初面前提了一嘴,说当今圣上要选秀了。
叶初根本也不认得皇帝,只当个故事听听,她也不知道选秀是怎么一回事,出于好奇就会追问,何氏便给她解释了一番。
叶初恍然大悟:哦,皇帝要选美人了。
当天谢澹在含元殿赐宴宗亲,回来的晚了些,便先打发人来告诉叶初,说晚上有酒宴不回来吃了,叫她自己好好吃饭,吃过饭记得散步走动一会儿。
倒也没人敢给暴虐冷情的皇帝灌酒,谢澹小饮了几杯,陈公公还以为皇帝会在紫宸殿歇一晚呢,谁知他回到紫宸殿洗了把脸,带着几分酒意仍是骑马出宫了。
等谢澹回到叶宅,内侍给他端上来一碗醒酒汤,说是姑娘叫人预备的。
谢澹喝了汤,就信步去后院。
入秋了,白天依旧暑热难当,晚上却已经感觉到一丝凉爽了。院子里一片安静,隐约听得见秋虫的鸣叫。往常这个时候叶初应当已经睡下了,谢澹走进院子,见卧房里还有灯光,便决定进去看一眼。
今晚值夜的大丫鬟是春波,见他进来忙起身福礼,谢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姑娘拥着水红薄被,一条胳膊放在外面,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看样子睡着了。
谁知谢澹刚走到跟前,小姑娘忽然转过脸来,带着几分朦胧睡意冲他娇憨的一笑。
“怎么还没睡?”谢澹不自觉地噙笑,在床沿坐了下来。
“白天睡多了,没睡着。我怕你喝醉了。”
“胡说,你见过我喝醉吗?”
“嗯,没有。”叶初道,“但是何婶婶说你酒宴上肯定要饮酒,喝醉了会很不舒服,叫我给你准备醒酒汤。”
“我说呢,怎么想起来给我准备醒酒汤了。”谢澹微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常饮酒,也不会轻易喝醉的。再说就算喝醉了,我房里也有下人伺候,哪用得着你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还在这瞎操心。”
叶初点头表示知道了,好奇问道:“哥哥,你现在宫里是不是很忙?”
“也不是很忙。”谢澹问,“怎么了?”
“不是要给皇帝选美女了吗?我以为你要更忙了呢。”
谢澹:“……”
谢澹眸光微沉,面上却丝毫未变,笑着问道:“你还知道这事啊,还听说什么了?”
“就听说皇帝要选秀了。”
叶初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微眯着眼睛,带着鼻音软软笑道,“典籍上说皇帝会有很多妃子,三宫六院、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什么的,我还琢磨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好看的妃子呢,原来是要全天下的专门选美女啊,这个皇帝也太好色了。”
作者有话说:
经与编辑协商,定于9号入v,其实就在明天晚上,半夜,三更。等你哦。早睡的美人儿不要熬夜,可以周六早晨来看。
作者君码字一章字数都不太固定,写哪儿算哪儿,刚去看了下三更不止万字,保证足够粗长。
作者刚来古言,榜单规则都不太熟悉,这个文前期没安排好字数和上榜时间,导致上榜成绩很拉胯,现在就是冷得瑟瑟发抖。
但是老读者都知道的,作者坑品好,就算冷到在北极搭个窝棚,都会认认真真把文写完的,绝不敷衍,绝不弃坑。
第21章 上汤燕窝(一更)
“皇帝也太好色了。”
被坐实了好色的谢澹缄默半晌, 见她眼睛微眯,一副眼皮发涩、睡意朦胧的样子,便抬手轻轻拍哄着她, 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关我们安安的事, 快睡吧。”
“嗯。哥哥你也去睡吧。”
“哥哥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睡着再走。”
“嗯。”小姑娘乖乖软软地往他这边翻了个身,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 闭上眼睛睡了。
谢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他在床边坐了会儿,守着小姑娘睡实了, 起身出去。
深夜, 偌大的叶宅静谧一片, 廊檐下几盏灯笼尽职地亮着,内侍面无表情立在廊下,从敞开的门看进去,屋里静静跪了一地的人, 叶菱、叶茴、常顺和叶福何氏夫妻、四个春, 连原本在叶初房里值夜的春波也被叫了来。
谢澹立在书案前,面色淡漠的看不出喜怒, 一手负在身后, 一手执笔,似乎沉浸于专心练字,只是笔下的字一张接一张, 起初是狂草,笔势迅疾, 笔锋肆意张狂, 戾气穿透纸背, 一连写了几张,笔头用力在纸上顿住,才忽然停了下来。
“都起来吧。”
他淡淡说了一句,掷下手中的兼毫,另换了一管羊毫,重新铺开一张生宣,提笔润墨,竟端端正正写起了小楷。
众人悄悄爬起来,各自垂首立着,屋里弥漫着某种令人压抑的凝滞。
谢澹一笔一划写完一张小楷,自己端详了一下,旁边研磨的内侍知道这是写给姑娘当字帖的,忙揭起来晾在一边,拿起镇纸又铺上一张。
半晌,忽然听到皇帝淡漠的声音说道:“何氏,朕不能留你在姑娘身边了。”
何氏顿时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知罪,奴婢该死!求陛下看在姑娘份上饶奴婢一回吧。”
谢澹道:“看在姑娘的份上,朕暂不处置你,你和叶福,明日自己去跟姑娘请辞吧。”
何氏心知自己这次犯了大忌讳,也不敢分辩半句,浑身瘫软叩首道:“谢陛下开恩!”
叶福忙也跟着叩首谢恩。谢澹垂着眼眸,只淡淡吩咐道:“其他人,引以为戒。”
“是。”
在场其余人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问都没多问,一句话就认定了何氏的错处,众人却也猜到何氏说了不该说的话,本能地感觉到今日逃过了一劫。
陛下这是顾忌姑娘,自己把火气压住了,不然何氏先不说,跟前的人谁都落不到好。
众人心中都明白,陛下如此这般,无非就是要告诫他们,尽心伺候,不要夹带私心。在这个宅子里,半点阴私污秽都不能容许。
从正厅退出来,一直到出了院子,叶茴才用胳膊碰了碰叶菱,用气音悄声问道:“她这回,究竟又干什么了?”
叶菱没理她,一行人等悄无声息地回到后院,直到进了东厢房,叶菱才瞥了叶茴一眼道:“冲你这话,陛下就该把我们都罚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叶菱道,“我们是姑娘的贴身护卫,一天到晚跟在姑娘身边,却连何氏背地里干了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该不该罚?还有这满院子丫鬟仆妇,也难怪陛下动怒,一个个难不成都是死的?”
叶茴叹气。那她最该罚,她一天到晚,除了睡觉都跟叶初泡在一块儿,满院子就她最没规矩,皇帝不回来,她跟着叶初吃吃零嘴、听听曲儿,连午饭都敢跟叶初蹭吃。
叶茴撇撇嘴,嘀咕道:“她那不是特殊吗,姑娘心里对她有着情分在,叫她一声婶婶,院里她辈分最大,年纪也最长,她想支开人说点儿什么还不容易。”
“所以陛下容不得她。”叶菱道。
“我懂。”叶茴依旧撇着嘴说道,“何氏总觉得她护着姑娘,可陛下无非是不能容忍旁人插手姑娘的事情。”
叶菱不语,她其实猜到八成是因为选秀的事了。叶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膝盖还在那边嘀嘀咕咕。
“陛下把姑娘护的眼珠子似的,可这眼珠子保护得是不是也太过了些,他恨不得姑娘与世隔绝才好。自从进了这宅子,除了生辰那次,陛下连大门都不让姑娘出去,我想带她上街去玩都不行。我看呀,陛下就该造个金屋把姑娘装起来,钥匙他自己留着。”
“你怎么还越说越没谱了,不想活了是吧?再这么下去,下回被撵走的就该是你了。”叶菱气得动手推她,“去去,回你自己屋里,你要作死可别连累我。”
翌日一早,叶初起床后梳洗,随口问丫鬟:“哥哥又进宫去了,今天什么时候走的?”
春江答道:“大人今日休沐,就去安排些公务,交代奴婢们跟姑娘说巳时前就回来了。奴婢没去前院不太清楚,约莫是一个时辰前走的。”
女孩儿家梳妆打扮是个功夫活,洗漱之后丫鬟们给她梳头,总要在妆台前坐上一会儿。怕她饿着,这个时候厨房就会备一小碗进补的汤羹送来,一般是牛乳、燕窝之类的,也不耽误用早膳。
今早送来的是一盏上汤燕窝。许远志说“早盐晚甜”,早晨吃得甜腻了容易脾胃湿滞,吃咸口比较好,所以厨房就把燕窝用去了油和杂质的母鸡清汤炖,加盐,盛在白瓷小碗里汤色清亮,晶莹剔透,鸡汤化解了燕窝自带的腥味,吃起来咸香细腻。
叶初一边拿小勺吃着,一边忍不住抱怨道:“哥哥也真是辛苦,别人当官儿还能有个休沐呢,你看许太医每旬还能休沐一天,哥哥这样做侍卫的,就算休沐也还得干活。皇帝就不能让别人管一回吗,就算哥哥是统领也不能光使唤他一个人呀,谁休沐不想安心在家歇着。”
昨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呢,丫鬟们也没人敢接这话,只有叶菱笑着说道:“大人是统领,要管的事情自然就多,安排好了就该回来了。”
其实谢澹休沐日也不需要非得进宫处理政事,没什么紧急大事他大可以像叶初希望的那样,在家歇着。只是十日一休沐,他平常要上早朝也就罢了,休沐日按惯例要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安的。
太皇太后宫里果然来了两位客人,都是太皇太后娘家的侄孙女,等他去了便顺理成章地出来拜见。
谢澹问了安,略坐了坐,便起身告退。
太皇太后道:“皇帝这阵子是不是很忙,总也见不到人影。哀家知道你忙,可你是皇帝,朝中有那么多大臣呢,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别太劳累了。你才是大周的根本,还是龙体为重。”
谢澹笑道:“皇祖母这是嫌朕来的少了。是孙儿的错,皇祖母身体康健,孙儿也全都放心。孙儿做这个皇帝才不久,总得政事上顺手了才好。”
太皇太后嗔道:“哀家还不是心疼你。”然后便拉着身旁两个女孩儿笑道,“有你两个表妹在跟前陪伴,哀家这阵子心情好,身体也好多了。对了,皇帝还是头一回见到你两个表妹吧?”
谢澹一听,这是讨要见面礼啊,便从容说道:“楚家的表妹多,朕也记不得见没见过了,以前在皇祖母宫里碰巧见过几个的。”
其中一个女子大着胆子笑道:“确是头一回见,以前陛下见过的,大概是三姐姐和五姐姐。”
“记不得了。既然是头一回见,朕手边也没个准备,回头叫陈连江送些礼物来。”
谢澹辰时进的宫,从太皇太后宫中出来先回紫宸殿,交代了陈连江一声,从紫宸殿骑马出宫,回到白马巷又进了铁甲卫的院子,安排一些事情,跟人练了会儿剑,刚刚好好赶在巳时前回到隔壁的叶宅。
每天这个时候,叶初差不多就梳洗完了、吃过早膳,天气热照例会跑去清凉亭呆着,今儿天气凉爽就没去。谢澹便带她去书房,教她读书习字。
叶初的小书房桌椅都是按她身量来的,比较矮,谢澹压根没法坐,所以两人去的是前院他的书房,一张大书案,两张并排的椅子,小姑娘坐上去就够不着了,还要在椅子上加个专用的垫子。
叶初读书就都是他教的。何氏之前私底下还说过,陛下怎么也不给姑娘找个先生、指个傅母。
可一来她身子弱,教她读书习字原本也是一种消遣,压根没指望她学的如何。二来就冲何氏那些小心思,谢澹也不敢把她交给别人教,天长日久、潜移默化的事情,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教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教她读诗,教她读史,叫她闲来翻翻诸子百家,唯独没教过她时下的闺中女学。
他自己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这些年的苦痛经历教会他残忍嗜血,教会他快意恩仇,教会他离经叛道,自然也不屑于把她教成一个三纲五常、循规蹈矩的女子。
谢澹白天大都不在家,两人少有这样临窗习字的悠闲时光。小姑娘在那儿专心写字,谢澹便半侧着身子,一手搭在案上,悠然惬意地看着她写。若是见到哪个字她写不好的,他就随时开口指点着。
“哥哥,这个銮字我总是写不好。”叶初拧着小眉头不乐,索性把笔墨推过来给他,“你写给我看。”
“这个字四平八稳,好写的,中间撇捺舒展托住了,你看——”
谢澹接过羊毫笔,顺手把叶初拉到跟前,一笔一划写给她看。他坐着,叶初站着,等他写完,叶初便接过笔来又写了一遍,自己觉得有些进步了,再写一遍。
小姑娘微侧着头,神情专注投入,然后,便不自觉地在他膝头坐了下来。
谢澹微微一僵,定了定,低头看着她神情专注的样子,不禁嘴角莞尔。
熊孩子可以说是在他怀里、在他背上长大的,小时候他抱着她坐在膝上读书习字,原本再寻常不过,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