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麻辣香橙
“那是磨盘柿子,你篮子里这几个是圆柿。”谢澹看看那棵树,她够不着,便说,“我给你摘一个?”
“不要,我要自己摘。”叶初转头看看远处铺着红毡的地方,指着说,“你去帮我拿个高点儿的凳子来。”
“这棵树这么高,搭个凳子你也够不着啊,万一再摔着。”谢澹从容蹲下来说道,“过来,哥哥扛你。”
叶初二话没说,拢起裙子熟练地骑到他脖子上,谢澹两手抬高扶好她,稳稳当当站起身,这个高度可足够高了,要摘哪个摘哪个。
侍卫们都在外围,庄户们怕冲撞贵人,也都被莫庄头打发远远的,叶菱和叶初带着几个丫鬟守在林边,瞧见这情形默默对视一眼。
叶菱守礼地转脸向外了,叶茴则暗暗给叶初竖了个大拇指:
阿初厉害,敢骑在皇帝头上的也就你了。
叶茴这会儿看着满树的柿子着急,那么大一片林子,皇帝就只带着姑娘进去玩了,她也想玩啊,她也想摘柿子!
“等会儿陛下和姑娘去歇息了,你帮我看着点儿,我要去摘一大篮子做柿饼。” 叶茴小声跟叶菱嘀咕道。叶菱没搭理她。
莫庄头说还杀了两只羊,等谢澹和叶初玩够了,拎着一篮柿子回来,莫庄头便上前来问他们是要吃烤全羊,还是涮羊肉锅子。
叶初好奇问道:“烤全羊是整只羊吗,那能烤熟吗?”
莫庄头忙解释道:“回姑娘,保证烤得熟,咱们庄上有北地草原呆过的人,他们别说烤一整只羊,牛都敢烤的,他们拿手得很。”
叶初刚想说话,谢澹却抢先说道:“羊肉锅子吧。”
“??”叶初扭头看他。
谢澹笑着哄她:“烤全羊烟熏火燎的,女孩儿家都不爱吃那个,还是羊肉锅子好。常顺已经去看过了,好大的锅子呢,比你洗脸的铜盆还大一圈。”
叶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奇怎么烤一整只羊。谢澹又哄道:“乖,我们安安这样干净漂亮的女孩儿家,咱不吃那样糙不拉几的东西。你要是想吃,叫他们切成羊肉片给你烤上几串,弄得精细些。”
烤羊这样的东西顶多给她尝尝,哪敢让她多吃。再说一整只羊拿上来烤,血呼啦嗤的,他不想让她看见。
“行,那好吧。”
叶初点点头,琢磨着哥哥说不好吃,那肯定就是不好吃了。
她在椅子上坐下,下人们忙忙碌碌,先抬了两道朱漆大屏风来在她身后围了半圈,很快就有两个婆子抬上来一口那么大的黄铜锅子,烧起了银炭,把带骨炖的羊汤倒进去。桌上除了几大盘切得薄薄的羊肉片,琳琳琅琅又摆上一二十样新鲜的果蔬配菜。
在田野林间吃锅子,对于叶初来说还是头一回,天蓝蓝云白白,红彤彤的柿子林,便觉得锅子里涮出来的食物也别有一种野趣了。
新鲜宰杀的羔羊肉十分鲜美,只是叶初羊肉吃不了多少,几样青绿新鲜的蔬菜倒是喜欢,嫩生生的小白菜放在羊汤里略略一烫就夹出来,别烫得老了,蘸一点调了芝麻的香菇酱,竟是格外的爽口好吃。
于是谢澹便忙着帮她烫青菜,娇嫩的小白菜、柔软的茼蒿、翠绿的小油菜,还有煮熟的秋萝卜和南瓜吸足了羊汤,十分软烂入味。等她吃的差不多了,谢澹便开始进攻桌上两大盘羊肉片。
叶初捏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去腻,重又拿起筷子,忙着给谢澹涮羊肉。
小姑娘有的是耐心和精细,小手慢慢悠悠夹起肉片放进去,随着翻滚起伏的羊汤来回涮上三两下,看着熟了,再慢悠悠送进谢澹盘里。
于是谢澹也就按她的节奏慢悠悠吃的精细些,还喝了一点酒。叶初少有看到他喝酒,就在旁边好奇,谢澹便叫人送来了庄子里春日自酿的青梅酒,说好只能给她尝尝,不能多喝。
两人没留人在近前伺候,谢澹便拿了个牛眼睛大的琉璃小酒盅,给她倒了半盅,叶初小小口抿了抿,不像谢澹杯子里的桂酒酒香四溢,这青梅酒甜津津的,似乎跟她平日里喝的果子露也没什么两样。
喝完半杯还想要,谢澹不给了,说小孩子不能多喝,惹得叶初撇着嘴看他。
美酒佳肴,秋色怡人,两人聊了会儿瓜果蔬菜和粮食,结果叶初不知怎么就提起了皇帝选秀的事情,她问谢澹,皇帝选美人选出来了没有?
“你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儿。”谢澹看看她,见小姑娘捏着紫莹莹的葡萄玩,不像是有心要问什么的样子,大约就是无聊的吧。
谢澹便笑道:“像是已经选出来了,你没听说?”
“谁跟我说呀,我院里的人又不出门,问她们也不知道。”
倒也是,她院子里的丫鬟仆妇自从进了这宅子,应该就没有出去过,再说就算有人知道,有何氏的事情在前,谁敢跟她说呀。
“选出来了,殿选的日子十几天前就过去了。”谢澹道。
“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皇帝选的美人都住在后宫里呢,皇宫规矩大,我平日就在御前,又不去后宫。”
叶初遗憾了一下,她一直想知道满天下选出来的美人是个什么样呢,得有多好看。
她啧了一声好奇问道:“那你要是去后宫会怎么样?你就去偷偷看看。”
谢澹瞥了她一眼,右手自顾自夹菜,左手伸掌做了个手势:“私会宫嫔,砍头。”
“……”叶初缩了缩脖子,妈呀,这么严重。这皇帝也太坏了。
第27章 杏仁茶
小姑娘玩得也有些累了, 歪坐在椅子上忽然问道:“哥哥,你跟那个皇帝一般年龄,他都选了一堆美人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
谢澹伸向锅子里的筷子停住,好笑地侧头看看她, 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天马行空的。”
叶初小脸无辜地反问道:“没怎么呀。你还能不娶嫂子了?也就是咱家没有爹娘管你。”
“你要嫂子做什么,能吃吗?”
谢澹说着,夹起一片涮好的羊肉, 在自己的味碟里蘸了一点酱料,端起味碟托着送到她嘴边, 笑着调侃道:“整日的小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羊肉不好吃, 还是杏仁茶不好喝?”
叶初张嘴吃下那片羊肉,谁知道他味碟里的蘸料有些辣,麻麻的辣,叶初顿时眉毛鼻子都往一块儿皱。
“唔唔!”她抗议地看他, 赶紧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
这杏仁茶是用杏仁、花生、芝麻、玫瑰、桂花、葡萄干、枸杞子等十余种物料磨成粉, 放在大铜壶中熬煮而成的,暖身滋补, 润燥养颜, 并且味道香甜可口,最适合女子秋冬饮用。叶初体弱,便不怎么饮茶, 一向是喝些果茶、果子露的多,入秋后许太医适当改良了宫中杏仁茶的配方, 叫她日常饮用。
谢澹看着她笑, 自顾自涮羊肉吃, 边吃边慢悠悠说道:“那你可想好了,我要是现在给你娶个嫂子,你那些漂亮的裙子、发簪、好吃的好玩的就得分她一半,说不定她还欺负你。”
“你少哄我,只听说过小姑子欺负嫂子的。”
“你这都听谁说的?”
“反正我只听说过恶婆婆、小姑子欺负媳妇的。”
谢澹不禁好笑。小姑娘闷在家里无聊,常顺近来会给她弄些个话本子,丫鬟们也会给她说一些见闻故事。谢澹琢磨着,回头交代常顺一声,再给她弄什么话本子进来,得先经他过目。
别弄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把他乖乖的小妹妹给教坏了。
“你还想欺负别人,就你这样的,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你想想,若真有这么个人,她肯定每天霸着我,我就得陪她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消食,你哥本来就够忙的了,到那时,别说陪你,只怕你连哥哥的面都见不着了。”
叶初:“……”
怎么他那个口气,就像小时候吓唬她“外边有野猫会咬人”一样。
她撇撇嘴,揶揄地看他,想说你还能一辈子不娶妻了?
然而想想真有那么一天,有个女子成了哥哥最亲近的人,每天霸着他……她大约总是会有些失落吧。
她略略一想,谢澹那边却已经熟练地转移了话题,他指着旁边的篮子问道:“安安,你当真要自己做柿饼?”
“要啊。”
“那你摘的这个,只能做圆柿饼,要不要再摘一些带果柄的做吊柿饼?”
叶初看看篮子里,她只顾着玩,手劲儿又小,统共摘了这一小篮,还特意把果柄掰干净了,不禁抱怨道:“你早不说。”
小姑娘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谢澹吃饱了喝茶漱口,一边指了指林边笑道:“要不要叫叶茴帮你再去摘一些。”
“对!反正等我做好了,也要给她吃的,她还那么能吃。”
叶初点头,笑嘻嘻地冲叶茴招招手,叫她带着小丫鬟们都去摘柿子。庄子里的人听说她们要做吊柿饼,忙又指点了一番,要摘那种牛心柿子比较好。
这下把叶茴乐坏了,脚一蹬就飞上树了,她在树上摘,让几个小丫鬟们在树下接。就只有叶菱和带来的两个春尽忠职守,随着谢澹和叶初回主院去。
望山跑死马,柿子林在庄子南边,明明看着主院就在前边,走起来还挺远的一段路,叶初今天真是玩的有些累了,半路就赖着不肯走了,谢澹便背着她慢悠悠回去。
常顺带人把西屋两间收拾了,更换了老旧的器具摆设,帐幔床铺也都布置一新,叶初一进屋,就踢掉脚上的鹿皮小靴子往美人榻上爬,叫丫鬟:“春流,快来给我揉揉腿,我脚都酸了。”
她往塌上一趴就不动弹了,软得像一摊泥。春流抿笑跟过来,给她脱了绫袜,先用热水拧了巾帕给她反复擦拭小脚丫儿,擦得舒服了,再仔细揉按她的小腿和脚。
叶初惬意地喟了一声。
谢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失笑地睇着她,要看她刚才满柿子林转悠的样子,可有的是劲头呢。她平日里哪里会走这么多路。
谢澹心里安慰了一下,若是以前,别说走这么多路,她的身子根本撑不了。这一年多精心调理下来,几个太医伺候着,她的身体确实见好了。
胎里弱没那么容易好。谢澹回京夺位之前下过的决心,他要报仇复位,他要君临天下。只有君临天下,坐拥江山,他才能给她最好的一切。
“哥哥,我们还能顾上做柿饼吗,是不是回去就该晚了。”叶初问,琢磨着要不然,只好把柿子带回府里去做了。
她亲手摘的柿子,柿饼是一定要做的。
谢澹道:“本来也晚了。今日你也累了,我们这个时候再回天都该黑了,不如就在庄子里住一宿,明日再从容回去。”
正合她的心意,叶初连连点头说好。
谢澹便笑道:“那你歇会儿,哥哥也去歇会儿,等回头我们一起做柿饼。”
这院子的布局叶初是知道的,正堂和东屋一直没让人动,保持着原样,是不好住人的,西首两间她占了,哥哥住哪儿?总不成她住着正房,叫哥哥去住厢房吧。
“哥哥,那你住哪儿?”叶初从塌上爬起来,盘坐着想了想,“要不我住里间,你就住外间,回头让人给你铺张床。”
“……”谢澹不禁一笑,俯身捏捏她的小脸,嘴角噙着笑出去了。
春江在一旁听得暗自脸红,陛下一个成年男子,便是亲兄妹,也没有兄妹共居一室的。
然而对于叶初来说,实在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从小被谢澹带大,小时候别说共居一室,他带着她出门在外的时候,根本无法放心让她一个小孩独自住一间房,都是带着她一起睡。
便是送她去漉州时,她已经九岁多了,两人也都是共乘一骑、共居一室,只不过他那时有条件会另铺一张床。讲究也要有条件的,出门在外各种不易,若是乡野找不到客栈,两人一起住破庙也是有的。
她身边没有个长辈,也不曾接受过这些教导影响,哪里会想到别的。
春江心里不禁思虑,琢磨着要是陛下真按着姑娘说的来了,以姑娘和陛下的秉性是不会让内侍、侍卫进屋的,圣驾就要她们几个伺候了,总得要先有所准备。今日出门,四个春便只来了她和春流两个,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春江便暗暗冲春流示意了一下,自己悄声出去,不多会儿回来了。
塌上眯着眼睛休息的叶初却忽然开口问道:“哥哥呢?你见他去哪儿了?”
春江忙笑着走过去福身道:“禀姑娘,奴婢见着,大人去了东厢房,这会儿就在东厢房用茶呢。”
春流则见惯不惊地给了春江一个眼色,得,皇帝把正房让给她们姑娘住了。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久了,真是什么事情都不惊讶了。
实则谢澹倒是没想那么多,小女儿家娇气,正屋宽敞,他一个大男人住哪儿不行。
再说叶初身边丫鬟下人多,而他出门只随身带了两个内侍伺候,东厢房就足够了。侍卫们则分布在主院周围住下。
叶初小睡了会儿,起来时叶茴带着一帮小丫鬟已经摘了一大筐柿子,由庄子上两个妇人指点着,围坐在一起削皮泡热水,忙得不亦乐乎。
叶初便兴致勃勃叫丫鬟把她摘的柿子拿来,加入做柿饼的行列。
她刚想去拿菜刀,春江便笑着拦住她说道:“姑娘,您来把这些牛心柿子拴上线吧,奴婢来削皮。”
叶初手里被塞了一卷细麻绳,旁边小丫鬟又端来一篮收拾好的柿子,叶初便决定先干这活儿,却还能分神叫丫鬟:“把我摘的那篮子给我留着,你们不要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