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谢留神色一凛,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说想看那些成亲的女郎怎么打扮的,于是胆子极大地带我装作别人府里的家生子从后门混进去。结果那家也不是什么多富贵的人家,没看到你想像中的场面便失望至极。说以后成亲的话也绝不能是那么寒酸的样子,我答应你,要你也过上富贵的好日子,之前的婚仪我说到做到了吧?”
那天胭脂还是很风光的,谢留是真的没有亏待她。
他取下其中一样钗头凤,放下盒子,在胭脂头发上比了比,“而今,我向你保证,不止是婚仪那天让你风光,以后的日子也让你应有尽有。你守好妇人的本分,不要再奢想多余的人,安心与我过日子,就能享尽荣华富贵,这种平稳日子不正是你想要的?”
胭脂张了张嘴。
谢留抢先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是你自己说过两清,就是我犯了什么错,一命换一命,你也该放下了吧?”
他不断地反问,开始动摇着胭脂的内心。
胭脂本不该想太多,但实在是谢留过分狡猾,他有意提起他们少年时的过往,让胭脂藉着往昔回忆起旧情,就跟以柔克刚一样,不断说服她听从他的道理。
而仇恨本就因为折磨了胭脂太多年,让她想要尽快抛下。
才会在盛云锦的说服引诱之下,再次对谢留起了杀心,以便早日结束这场秘密而少有人知的恩怨。
诚心说,谢留后来的语气凝重而严肃起来,“你大可好好想想,总之有我在一日,你就与其他人再无可能。”
都闹成这个局面,她跟盛云锦还能有什么可能?
再杀亲夫是没有机会了,谢留再傻也不会给她第三次机会。
至于盛云锦,他现在情况不知如何,但就现下这样的情境来说,要是再想把她带走,什么考取功名再娶她之类的誓言,都通通不作数了。
更重要的,谢留突然又爆出一件足够重击胭脂的事。
“我那日在京都书院找他,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大概那些道貌岸然的书院学子都知情,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姓盛的可不止有你一个女子,他同山长的女儿同样不清不楚。”
“你不是有个朋友叫孙畔青?她兄长孙长风是那个人身边的走狗,你们关系这般要好,怎么他竟也不偷偷告诉你?”
谢留说着讽刺的冷言冷语,冰冷的面色却不露丝毫嘲笑之意。
他把浑身僵硬住的胭脂揽到怀里,细心地为她别上巧夺天工,富贵华丽的钗头凤,跟哄小孩般摇着啊摇,蛊惑道:“只有傻子才会倾尽所有在爱你,不顾性命,忠心、好骗。为什么不愿再试试骗骗他,这样你可是会拥有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夫君,他永远不会背叛你。”
今日的谢留仿佛就是为了给她下蛊而来的。
这是胭脂听过最动听的言语,一个不会背叛自己,忠心耿耿又有情有意心属自己的男子,不是世间痴情女子最最妄想的么?
胭脂仰头,与低头注视她的谢留面对面离得极近,只要露出一丝虚情假意,都能被轻易发现的距离,意有所指地问:“只有傻子才会倾尽所有地爱我,可是他不傻了呢?”
谢留自始至终没怎么笑过,幽沉的眉眼坚如磐石般,不曾有任何一丝异样的改变。
挺秀的鼻梁之上,充满占有欲和侵略性的眼光始终固定在胭脂脸庞,默不作声的将她的手指放到嘴边挑逗地含咬。
胭脂难耐的动了动,得不到回应让她泄露了一点焦灼的情绪,顶着一张面无表情却晕染了欲望的脸的谢留,气势沉稳如松如引君入瓮似的,掌握着谈判的主权。
胭脂满面含春,眼珠水亮地道:“就是做回我的‘谢小狗’的那样也愿意么?”
“……”
少年时厮混的称呼出来,谢留眉头动了动,敛去复杂情绪,眼也不眨地将胭脂的尾指吞吐出来,带着她往室内的卧榻走去,轻轻一推,便虎视眈眈覆盖上去。
幽幽传来回应,“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如自我欺瞒一样,室内盈满了旖旎的芳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待到晌午,床榻上一只手伸出帐外,胭脂懊恼羞怒的脸紧跟着露出来。
她身旁的位置谢留已经不在,房内只剩白日纵情后的她一个,满身痕迹更没眼看。
激.情一过,内心空虚的胭脂莫名感到后悔。
她是不是太好说话,这么快就答应谢留了?
可是从送他参军到下毒,他算是赔了两条命给自己。
庭中捉鸟的谢愠看到谢留从内宅出来,赶忙躲到树后去了。
谢留就跟没看见般直直路过,谢愠扒着树皮的手指逐渐用力,陡然一只手将他从树后揪出来。
谢留直视神色不屈的半大少年郎,冷峻的面容有所缓和,“什么时候变得见不得人了,兄长你也要躲?”
谢愠梗着脖子,倔强地偏头垂眸就是不看谢留。
谢留身形高大,手上力气不小,直接将谢愠当木偶一样提在手上晃了晃,“出声。”
“不说为兄就走了。”
谢愠猛然抬头,一声“阿兄”满是委屈的出现在嘴中,连日积压的愤怒都变成了埋怨,“为什么不赶她走,我替你不值,她忘恩负义,刻薄寡情……”
“郎君。”
一道声音小心翼翼打断他们,谢愠哑火,谢留沉默的仿佛悬挂了一片阴影的脸色保持不动。
他淡淡问:“何事。”
管事道:“门外有人要求见郎君。”
“什么人?”
管事面露怪异之色,断断续续道:“说是……郎君在军营里的旧相识。”
谢留走出门外,修长身姿立在石阶上,不曾下去,就将一道背着包袱,背对着他的身影纳入眼眸。
即使对方衣着素雅,也能从中窥探几分弱柳扶风、不胜娇怜的风姿。
第26章
与狄姜战役打响的第三年。
谢留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他被人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正打算将他与敌军区分,收尸殓葬。
直到咳出一口血,其他士兵才发觉他没死,还有一口气在。
可他受了重伤,战场后方医治困难,大军迁移也很难受到照料,迟早会丧命,那士兵正打算将他抛弃,是谢留紧拽着对方裤脚吃力祈求,才被带回军营。
“你还好吗?”
意识迷糊中他听见一道担忧的声音。
谢留的求生欲驱使他向人求助:“……救我。”
耳边水声落下,一块沾了水的帕子在他脸上擦拭,“是我。郎君别怕,我会照顾好你的。”
台阶下的人回眸,昔日光影从谢留脑海中被剥离,他直接步履沉稳地朝下走去。
谢愠躲在大门后,看着他兄跟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在一起。
那女子不知是来做什么的,问管事,管事也说不知情。
谢留此时背对着他,谢愠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只知道说了不到几句话,他兄忽而转过身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谢愠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结果谢留根本没把他揪出来。
脚步声隐隐传来,谢愠来不及躲,接着无比惊讶地瞪大双眼,就看到谢留将那个不认识的女子领进了门。
“小郎君。”
那气质文弱,长相同样冶丽的女子见着他躲在门后,竟然不见惊讶,甚至就跟早知道他是谁一般,冲他温婉地笑笑:“以后多有打扰了。”
谢愠偷看被抓个现行,还想掩饰尴尬。
此刻被女子的主动问候弄得疑惑不已,想了半天,才对一旁沉默的谢留憋出一句,“阿兄,这是什么人?”
谢愠是排外的,当初他接受胭脂就用了许久的时间,现在再来一个女子就更让他莫名有种排斥。
然而谢留还没吭声,那个女子反倒先开了口。
毫不认生似的,温声软语:“奴家叫云徊,与大郎君是军中认识的。”
军中哪会有女子?谢愠一脸茫然。
云徊知他不懂,掩面低笑往谢留那边靠了靠,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想起过往惆怅而仰慕地抬头凝视身前高大冷峻的男子,“奴家在营中常伺候郎君……”
“伺候阿兄……?”
仿佛不想让她说太多,又或是因为谢愠太年少,不让他太早明白一些事,谢留蹙起了冷淡的眉头,抬手制止女子。
然后语调没有丝毫起伏道:“你就住在南边小院,衣食住行会有管事帮你安排。”
云徊没有丝毫异议,如同温顺惯了般轻轻点头,很快被等候在一旁的管事带走。
走时还念念不忘地回头,入目可见她表露出来的对谢留的柔情和爱慕。
“阿兄……”
谢愠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兄长居然直接让一个刚见过的女子登门入室了,还要收留她住在家中。
这……
他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问:“她是你新收的妾吗?”
晚秋本多风雨,晴日难得,过个三两日便开始阴雨绵绵。
胭脂坐在廊檐下玩水,吹风又贪凉,很快就感染了一场比较严重的风寒。
府里管事替她请了医馆大夫来治,胭脂还处于高热不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子,坐在一旁浑身带煞的谢留冷声问:“白玉堂不是最有名的医馆?之前吃的方子怎么不起效用。”
开始胭脂只是不舒服,昨夜跟谢留欢好时就闹着说肚子疼不舒服。
不大尽兴的结束后,谢留去清洗,她便倒头就睡着了,早上谢留出门上值,胭脂就没醒。
没想到等他傍晚回来,她还是这个样子。
区别于脸庞不同于早晨,现在面颊通红如铁,怎么叫都叫不醒。
面对质问,大夫有种受了无妄之灾的敬畏委屈,“这风寒有轻有重,去抓药的下人怕是未能陈述清楚夫人的症状……”
胭脂一被留在谢府,谢留又跟她费尽周折交谈一通,她就好像想通了一样,暴露本性地做回了谢留记忆中那个娇蛮的女子。
如今家中有钱,日子过得不错,又有下人伺候什么都不用她做,胭脂就更加偷懒。
平常女子都会早起,她作为一家之母却惯会赖床。
找的借口就是夜里谢留要的太多,她应付得吃力,白日不睡足觉,晚上就没精力陪他“干活”。
胭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越过越滋润,以前挨冻挨饿都不会生病的身子便跟着娇气起来,她一觉睡到隅中的次数常有,所以这次病了婢女隅中一过才发现异常。
谢留阴郁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们,明知与她们不相干还是会免不了想要迁怒。
大夫检查完胭脂的身体情况,时机恰好地补救道:“虽然不是寻常风寒,还是有办法治好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