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棋
宋霄炼道:“这杯酒,当是我敬你的,从前当众对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也不求你原谅,这杯酒先当赔罪。日后遇着事了,我一定再予你补偿。”
胭脂万万想不到他们这种心高气傲惯了的人会向她陪酒道歉,不由地朝谢留瞧去。
这桌上其他人反应都不惊讶,倒像是宋霄炼说了几句最平常不过的话。
谢留眼神安抚胭脂,“他本就该敬你了。”
随后又对宋霄炼昂首,“你欺她妇人心软么?一杯怎就够了。”他嗤了一声,如同在表达对宋霄炼酒量的鄙夷。
果然很快引起对方轩然的反应,“那你说要喝多少?”
谢留:“喝够另说。”
于是一伙人便比拚起来,直到喝到吐。
宋霄炼一边对着下人端来的桶,到外头呕吐,一边朝着屋内摆手示意认输。
这时谢留也已醉眼朦胧,徐亦尘同样熏熏然呆坐在一旁,里头唯二意识还算清醒的,就属胭脂跟谢愠了。
徐亦尘忽然问:“你们既已重修于好,打算哪个吉日复婚,婚书该重新送往官府登记入册吧?”
此话一出,就是有些不在状态的谢留也诧然呆住。
下一刻迳自看向胭脂,意味很明显,不是谢留不同想复婚,是胭脂一直没松口。
面对几双眼睛好奇的窥视,胭脂愣过之后恢复自然,“再说吧。”
这让她身旁得到回应的谢留茫然地眨了眨眼,清冷的俊貌瞧着有一丝无辜的委屈,像是半天才反应过来,周身的气势也变得低迷起来。
酒宴结束,宋霄炼同徐亦尘离开。
谢愠还有课业未完也先走了,只剩胭脂同谢留在。
眼看他久坐不动,一言不发,胭脂以为他是真的喝醉了,便差人进来,让有力气的下人把谢留送回房中。
结果在路上,不知什么缘由,没有跟着去的胭脂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兴许路面湿滑,照顾不周的缘由,使得喝醉的谢留在路面摔了一跤。
他那样的武夫还能摔跤,叫胭脂感到不可思议。
可床榻上躺着昏睡的人又是事实,换下的衣裳都湿漉漉的还有污渍。
胭脂静静看着谢留安静的睡颜,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难道她没答应复婚,对谢留的打击这么大么?好好一个男子汉,竟连学步的稚童都不如。
真是……
翌日天明,尚在谢留的休沐期。
纵使他难得赖床不起一次,胭脂都觉得是正常的,昨日饮了那么多酒,酒窖都快被搬空了,不睡到日上三竿岂会罢休。
胭脂来瞧过一次,见谢留睡得安好,便让下人不要出声打扰,自己先去忙了。
隔了半晌,婢女来寻她,“夫人,郎君醒了。”
胭脂这才亲自端了醒神汤过去,然而到了院子里,本该进去服侍的婢女都在外边跪成了一排。
察觉到事情有异,胭脂没有多问,把汤药给了婢女,独自推门进去。
她刚踏入就问:“谢灵官,你怎么回事?”是发脾气她不在,还是在闹别扭?
床榻上没人,屋内看着空空如也,可婢女说,谢留就在里边。
一道黑影从她身后闪过,让胭脂心神绷紧,“谁啊?”
“谁啊?”
“谢灵官,你学我说话?”
装神弄鬼,胭脂听到谢留的声音,顿时安定不少,过了片刻最终在一根柱子后找到了他。
只是一见他人,胭脂便愣住了。
那个年轻威武,一脸冷酷的将军,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留缩着肩膀,学着胭脂呆呆的样子,最后在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下嬉皮笑脸地迎上去,“你,你是谁啊?你怎么学我说话?”
这一瞬间,胭脂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你别装……”
“你别装。”
又是鹦鹉学舌。
“谢留,你,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了,不认识了。”
胭脂脑子一片混沌,这下可好,谢留摔跤,是把自己又摔成傻子了!
可是……
谢愠闻得风声,早早赶回家中。
了解情况后,面对收拾了行李,就要出门的胭脂,还有一个躲在柱子后偷看变回傻子的兄长,谢愠急得跳脚,“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兄怎么办?”
胭脂冷笑:“你都这般大了,没了我,难道你就主持不了你谢家的大局了?至于你兄,他都不认得我,怎么办与我有什么干系。”
谢愠:“你这说的是气话,我,我也不同你置气计较,你回来,你在这当家做主的好好,凭什么要走?”
胭脂朝躲着的谢留抬了抬首。
然后道:“你问我?你不如问他啊。或是你问问小菊小荷,大郎君说了什么。”
两个婢女面如菜色。
“是大郎君赶夫人走的。”
“奴婢觉得是大郎君说的气话,他摔着脑子,除了大伙,唯独不认得夫人了,说这是他家,夫人是外人,不该在这。”
谢愠瞬间惊掉下巴,朝柱子瞪去。
被提起的人低着头,背对着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
“阿兄!”谢愠只差捶胸顿足。
不是想复婚吗,怎么还弄出这种事?
胭脂现如今真是又气又想笑,怎么说来着,她还真有先见之明,未妨有变数,她找谢留要家业宅子铺子,是对的吧?
免得被人赶出来,跟上次一样无家可归。
她不答应复婚,果然是对的,傻子可比正常人要气人得很!
胭脂不想多做纠缠,让人把她行李抬到马车上去安置了,“我走了,从今起,就住在武陵巷的陈府,你知道那地方。”
那是她的本家,早该回去住的,是当时听信了谢留的甜言蜜语,才一直待在这。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住回去,现在好了,谢留给了她这个便利。
看谢愠一副可怜绝望的模样,胭脂心里舒畅不少,没有她,傻子折磨的就只有谢愠了。
她假惺惺地道:“好了,又不是不会再见,我只是不想跟一个傻子计较,你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的,让家里人去陈府找我就行了。”
谢愠再想阻止已经不行了。
胭脂去意已决,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好在她可能只是生了他兄的气,并不是要为此诀别,一辈子都不和他们来往。
谢愠只盼着谢留早日能恢复正常,不然等兄长清醒,知道他造成这个局面又会是什么模样?
怕是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胭脂说到做到,自此在陈府住下,谢家那边,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当无事发生,从此抛开了。
既不关心,也不关注。
凭什么谢留居然赶她一次两次?
这回就是他跪下来求,她都当做听不见看不到。
不过陈府占地宽广,宅院多,树木多,大概是没想过胭脂会回来居住,府里的仆从偏少。
好在胭脂来时将伺候她惯了的小菊小荷带上,除了感觉府里安静,身边却还是热闹的。
当然,她并没有因谢留忘了她的事太受影响,也许是想开了,平常莳花弄草,过得闲情逸致。
宅里待累了,就带人出门转转,吃吃茶,看看戏。
书局里若有了什么野史话本,她就叫人送来给她,日子照样打发着过,一样不缺,而且有乐不思蜀的趋势。
胭脂这头怡情自得,逍遥自在。
谢府那头就陷入了水深火热。
谢愠头都大了,面对一屋的狼藉,他只差给他兄跪下,“人是你赶走的,你对这些死物撒什么气?阿兄,你在不满什么啊?”
问就是傻子谢留的回应,“不知道,不知道!”
嘴里念叨着“不舒服,不舒服”,好似憋着什么事,心里烦,一定得找什么撒气才行。
让他仔细说,又说不出个具体的来,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没事的时候,满屋子乱转,老说丢了丢了,害得谢愠在他这个年纪,活生生多了许多不该存在的忧愁。
要不是管事稳重,心思细腻,说出一个猜想,谢愠还没办法将谢留如今的反应跟一个人扯上。
“你是不是后悔啦?是不是想见她?只要你说,我就带你去。”
“不过……”
谢愠哭丧着脸,“阿兄你闯这么大祸,还没进去就会被人赶出来吧?”
这回可是自作孽,还连累了他啊。
果然,在谢愠试探着写拜帖给胭脂,问她是否方便登门做客时,被果断回绝了。
顶着一张俊脸,却表现得呆傻的谢留被谢愠要求,乖乖坐在椅子上。
然后由谢愠念着胭脂的回绝信,“……不得空闲,明日杏林苑有戏班出演,有个戏子亦叫‘胭脂’,听闻闭月羞花,要去欣赏佳人。安好,勿念。”
杏林苑的戏班,他好像听同窗听起过。
何止有貌美的女戏子,相貌堂堂的男戏子也不少啊!
谢愠顿生一种危机感,莫不是,没了阿兄,这妇人就打算找个合心意的男戏子填补寂寞,什么佳人,不过是一个打发他们的借口罢了?!
越想越有可能的谢愠额头冒汗,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