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 第50章

作者:雪落蒹葭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他盯向云慎煎好的汤药。

  云慎从旁见了,连忙告知自己配得方子,并说还没给李琬琰服下。

  何筎风听过云慎配得方子,神色缓和了几分,他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一个小锦盒,锦盒里面躺着一个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

  何筎风盯着手里的药丸,却迟迟不给李琬琰服下,他手心拖着那药丸久了,便开始颤抖,最后他一闭眼,将眼底的血色压下。

  他抬手将药丸放入李琬琰口中,那么大的药丸,昏迷着的她自然咽不下,何筎风又将目光落到云慎煎的那碗药上:“再加柏子仁一钱,党参,肉桂,茯苓、朱砂。”

  云慎听了连忙端起药碗,按照何筎风的指使,跑到对面的药铺去抓药,掌柜正是刚刚看病的大夫,他闻言命小药童去抓药,有些不敢相信的询问云慎:“有救了?”

  云慎也不清楚,他看得出来何筎风也并非胸有成竹,只怕还是凶多吉少。

  大夫见云慎不回答,一边催促着小药童尽快装药,一边道:“心疾的病人我也瞧了不少,自诩有些经验,对面那姑娘,大抵是不成了,仁兄还是早做些心理准备吧。”

  云慎听在耳朵里,只付了要钱,从药童手中接过油纸包,转身便快步往宅子跑。

  大夫瞧着云慎急赶的背影,喝了口茶水,摇头叹了叹气。

  云慎回去立即开始煎药,屋子里,明琴和裴铎也赶到了,看到萧愈,神色皆不免有些复杂。

  待等明琴看到榻上病得不成样子的李琬琰,一下子捂嘴哭出来。

  何筎风将丸药送到李琬琰口中后,一直搭脉,果然有了起色,但他知道,这药丸是他下了十足十足的猛药,就是为了防备李琬琰不时之需,可他如何也没料到,这日竟来得这样快。

  药效过猛,吉凶不过一瞬之间,何筎风掐着药效的时辰,今日入夜乃是最凶险的时候,若是挺不过去,便只能求着天边来位神仙,救他家殿下的命。

  云慎的汤药煎好了,明琴走上前拿过药碗:“奴婢来。”

  萧愈看着何筎风颓沉的面色:“你有把握吗?”

  何筎风憋了一肚子话,想质问萧愈李琬琰为什么会在他这里,想问他是如何逼得殿下病重到如此地步。

  可许多话在腹里千回百转,在嘴边面对着生死,又显得那么无力。

  “五成。”他哑着嗓音。

  萧愈闻言,身形微晃,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

  “她的心疾,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本王记得,她从前没有这样的毛病。”

  何筎风不知道李琬琰最早是什么患病的,但是从他入太医院,第一次为李琬琰诊脉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明琴手法娴熟的喂李琬琰喝下整碗汤药,她将药碗放下,何筎风立即围了上去。

  明琴则走到萧愈身边,屈膝跪了下去:“王爷,我家殿下是被人陷害的,那日白丞相在府上中毒,是明王之人所为,就是为了让王爷误会殿下。”

  “那晚陈一桥带着禁军围了摄政王府,殿下想办法将奴婢和裴统领安全送出包围,自己却被明王给俘了。奴婢和裴统领想过出城给王爷送信,但是京都封了城,连只鸽子都不让飞出去。奴婢敢用性命担保,那些攻伐王爷的圣旨绝对不会是殿下的意思。那晚白丞相拿出王爷给殿下的信,殿下还十分高兴,殿下又怎么会突然意起的去杀害丞相和陷害王爷呢?”

  裴铎看着声泪俱下的明琴,也走到萧愈身边,俯身一礼:“臣也可作证。”

  萧愈看着身前的明琴和裴铎,何筎风也在一旁插话,说自己曾经进过一次宫,他可以证明,李琬琰的确被李玄明关锁在未央宫内。

  他们所说的这些,萧愈又何尝没有想过,猜过,预料过,未央宫门上的铁链锁还在上头挂着,他有何尝不曾看见。

  可是明琴也好,裴铎也好,甚至何筎风,他们一个是李琬琰贴身的婢女,另两个是满朝皆知,李琬琰最信赖的近臣,他们的证词,即便全是真的,又能有几分说服力,如何打消疑心,如何还她清白。

  这世上最能证明李琬琰清白的,便是让罪魁祸首自己招认。

  当夜没有人离开,全都守在李琬琰床榻前,入夜是最为危险的时刻,何筎风满头大汗,手指搭在李琬琰脉上,片刻不敢移开。

  萧愈负手立在床榻前,目光一错不错的望着李琬琰,他不信,上天会待他如此残忍,萧愈想过,若李琬琰真有闪失,他便是到地狱里,也要将她追回来,若追不回来,他便一道陪着她。

  李琬琰的脉搏曾出现过短暂的停掉,吓得何筎风跌坐到地上,眼泪一下子淌出来。

  萧愈瞧着何筎风此等反应,心脏猛地一缩,他连忙抬手去探李琬琰的脉搏和呼吸。

  何筎风见萧愈的举动,也连忙去探,之后忙又捏住脉搏,待他渐渐察觉到脉搏由微弱到清晰,才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平和下来。

  经过那一次停跳后,脉象越来越稳定,待何筎风几番确定危险过去后,他一时牵起李琬琰的手,趴在床前哭。

  萧愈看着李琬琰的手被何筎风的双手紧紧攥着,神情不由一暗,他拍了拍何筎风的肩。

  何筎风抬起头,对上萧愈的视线,两人对视半晌,他才松开李琬琰的手,擦了擦眼泪。

  宅院很小,只有两间偏房,明琴和妇人住一间,云慎,何筎风,裴铎挤一间。

  霍刀吃惯了苦,直接抱着大刀坐在门下,倚在廊下的柱子睡了一宿。

  萧愈守在李琬琰身边,却是一整晚都没睡。害怕他一闭眼,她会有什么危险,害怕他一闭眼,会过错她醒来。

  萧愈守了一整晚,都未曾等到李琬琰醒来,征讨行宫的军队就要出发,萧愈必须前去为将士践行。

  萧愈将云慎留下,带着霍刀策马回宫,吴少陵昨日特地去摄政王府走了一圈,以为萧愈会将李琬琰藏在府里,不想府里只住着德叔,还说萧愈已经没有回来了。

  吴少陵一听便知萧愈是在外面还有宅子,为了将李琬琰藏得严严实实,倒是没少费心思。

  行宫那边,李玄明只剩区区几千残兵,萧愈特意将吴少陵留在京里,派霍刀领兵。

  霍刀想起萧愈给自己的交代,要他活捉李玄明,最初他听此旨意还有些不解,不知道李玄明此等小人,还有何留着的价值,经了昨日,他才明白,萧愈留着李玄明的命,是为了还长公主清白。

  否则那么多道污蔑的圣旨,幽州军在战场上那么多牺牲,那么多血债,很容易在他们处决了李玄明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后,却落到长公主身上。

  萧愈昨晚见了裴铎,问他可愿跟随幽州军出征,替他劝降那些背叛的禁军,若能兵不血刃的解决,便是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裴铎闻言却有些发愣,似乎不敢相信萧愈竟愿意让他跟着幽州军去行宫。放他去行宫,便等同于给他机会营救陛下。

  裴铎不信萧愈意识不到这点,便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问:“摄政王派我前去,就不怕我趁乱救下陛下。”

  萧愈对皇位的野心,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裴铎如此问,也是不相信萧愈会放过小皇帝。

  “你若有本事,本王便等着将人救下来。”

  萧愈此话一出,倒是让裴铎彻底愣了,裴铎盯着萧愈半晌,最后低身一役领了命:“臣愿前去。”

  萧愈进宫后,领着众将将进宫方案又核对一遍,此番萧愈派出两万兵马,确保能将李玄明活捉。

  正午萧愈随大军出城,在京城门外替众将士践行,吴少陵跟随在萧愈身边,看到了霍刀身边多出来的裴铎,神情霎时间一变。

  他一时扯住萧愈的衣袖,向他靠近,压低声音,贴耳道:“阿愈,你疯了,你派裴铎去做什么。”

  吴少陵连萧愈想要活捉李玄明的心思都不知道,更不会想要,萧愈竟还想让小皇帝从行宫活着回来,直到看见了马背上随军的裴铎,他才意识到,萧愈定然又被李琬琰那个女人给下蛊了。

  “让他去劝降。”萧愈回答的十分自然,他看着大军出发,侧眸看了吴少陵一眼:“能少一些牺牲,难道不好?”

  “少些牺牲自然好,但裴铎是什么人,”吴少陵越说越毁,恨不能追上前去把裴铎给扣下来,他看着萧愈,气愤的一甩衣袖,转身奔回城内。

  ***

  萧愈直奔了别苑。

  明琴一直守在李琬琰床前,看着回来的萧愈擦了擦眼泪。

  妇人从前便觉萧愈身份不凡,又觉李琬琰生得如此美艳,心里大约猜测她是被萧愈置于外面的外室。经此一遭变故,她昨日偶然听见明琴唤那个年轻的大夫为院首,心里一惊,竟是宫里的太医,难怪能起死回生,顿时觉得李琬琰的身份也绝不简单。

  萧愈给妇人一袋银子,告诉她明日不必来此当值了。

  妇人手捧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既高兴又有些失落,不知往后上哪去找这样既尊贵又大方的主家。

  萧愈遣走妇人,又让明琴去偏房休息,他独自留下来照顾李琬琰。

  萧愈在外一上午,心一直悬着,如今回了家,即便李琬琰未醒,他已觉得心上安稳。

  萧愈折腾了将近一日一夜未眠,宽了外裳,侧身躺在榻外,耳听着李琬琰渐渐平稳的呼吸,闭上眼睛。

  夕阳落入云层,留下天际一道残红。

  李琬琰有几分艰难的睁开眼,胸腔里似堵着一团郁气,她一侧眸,正对上萧愈睡意深沉的侧颜。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李琬琰睁开眼看到身旁的萧愈一愣, 她静静看了他的睡容片刻,复又闭上眼。

  她以为自己死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她连对自己的意识都是不存在的。

  不想上天眷顾她, 总是好端端的留下她的命。

  李琬琰再睁开眼, 视线忽而与萧愈对上, 他竟也醒了,四目相对, 她望见他眼底的光亮,心里只觉疲惫。

  “我那日看见皇陵大火…是先帝,对不对?”

  萧愈听见李琬琰的问, 眼眸微深, 却没有回避,如实答:“是。”

  李琬琰得了萧愈的答案, 她丝毫不心疼先帝, 也不在意先帝被毁的陵寝, 那是他种因得果,那是他的报应,可是他的过错,连累了子孙, 连累了亲族。

  “阿愈, 我很累, 想自己静一静,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好吗?”

  萧愈闻言先是沉默, 他与李琬琰对视, 看着她眼中就要溢出的疲惫, 他抬手抚上她的小脸, 他静视她半晌,最后似乎有一声不可查的叹息:“也好。”

  萧愈走后,李琬琰独自在榻上躺了好一会,屋门被从外面推开,她以为是妇人,不想走进来的是明琴。

  李琬琰存了些力气从榻上坐起身,她意外看着走进来的明琴:“你怎么在这?”

  明琴眼睛红红的扑到李琬琰身边,闻言将这两日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那裴铎呢?他现在在哪?”

  “裴统领先前一直在,今日晌午骑马走了,说是跟着摄政王的军队去行宫。”

  李琬琰闻言又是一愣,萧愈去征讨李玄明,怎么会允许她的人跟随。

  “他是偷偷跟去的?”

  “这…裴统领与奴婢没说,只让奴婢好生照顾殿下,他归来必有好消息。”

  李琬琰闻言便知裴铎定是去救弟弟了,心紧跟悬起来。

  明琴发觉李琬琰眉眼间的忧愁,她谨记医嘱,不能让病人多忧心,连忙转了话题:“何院首之前也在,只是他觉得对面药铺的药材不好,便特意回府去取,再过一会便回来了。”

  ***

  萧愈这次很信守承诺,自那日去后,接连多日,当真没再出现。

  李琬琰一边担忧又期待着裴铎的消息,一边由明琴和何筎风陪着在这间僻巷深宅院里养病。

  何筎风这些年一直潜心研究治疗心疾的方子,意图根治李琬琰的病。

  李琬琰这些年,是一点一点感受自己身体的虚弱,也是越来越清楚的发现每次犯病的加重。

  从前她肩上有担子,不敢让自己有丝毫闪失,在权利旋涡里挣扎十年,如今也算得了解脱,她唯剩弟弟这一块心病,若他能平安过完这一生,她便再无旁得牵挂。

  似乎也有,她心里还牵着阿愈,但是他未来位及九五,权倾天下,似乎也无需她牵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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