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上回在东阳坊闹的那一通,因为罗氏在,长孙愉愉没对付林婆子,然如今她居然还不知趣,仗着要回宁江,可以去老太太跟前说话,竟然又开始找茬。
长孙愉愉却容不得这样以下犯上的人。
长孙愉愉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准备好好儿给林婆子说说理,却听得陆行道:“林婆,县主的吃食一点儿荤腥都不能沾,并非你说的什么高贵和嫌弃。“
别人说这话林婆可能会回嘴,但是陆行既然如此说,她立时惊讶地道:“不沾荤腥?县主是茹素?”
长孙愉愉预感不好,正要说话,却又被陆行打断,“县主脾胃虚弱,用不得油荤。“
“县主是这几日脾胃虚弱么?“林婆进一步地问。
“她从小就不食荤腥。“陆行又道。
长孙愉愉彻底没话说了,只能瞪着陆行,平日里怎么不见他话这么多?
林婆诧异了,“从小就没沾过荤腥?“
陆行点点头。
一旁听着的傅婆脱口而出地道:“这未免也太可怜了吧?我还以为县主从小就是山珍海味,原来……”傅婆想起长孙愉愉吃的那些蔬菜了,都摘最嫩的地方吃。当时不理解,现在却能理解了,长孙愉愉啥也吃不了,再不给她吃点儿嫩尖货就实在对不住她的身份了。
长孙愉愉彻底泄了气儿,她县主的高贵形象全被陆行给毁灭了,一个连肉都没吃过的县主,谁都能可怜她。
“我说那王厨娘身为公主府的厨子,怎么做点儿饭菜藏着掖着的,我还以为她有什么秘方不肯泄露呢,可闻着也没啥好吃的,现在才晓得原来如此。“傅婆看长孙愉愉的眼神立即就不一样了,作为馋货,她太同情长孙愉愉了。
到了人后,傅婆跟青老道:“我只道县主高高在上,不是咱们凡人的吃食呢,如今才晓得,竟然连肉都没吃过。“傅婆倒不是产生了优越感,而是突然觉得长孙愉愉接地气了。
长孙愉愉可受不了别人同情的眼神,她凭啥被个下人可怜啊?她怒瞪着陆行抱怨道:“就你话多?“
陆行回嘴道:“就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平日出门没少挨饿吧?“
长孙愉愉朝陆行翻了个白眼儿。
陆行重新拿起刻刀道:“你不用跟林婆一般见识,等回了宁江,我跟老太太说一声,让她继续留在宁江就行了。你的吃食有王厨娘照顾就行了。”
长孙愉愉点点头,觉得陆行这番安排还算体贴人意。
气氛刚有所缓解,忽地船下又有了响动。不一会儿泉石上来说,“公子,李家老丈特地让人送了月泠泉的泉水来给公子沏茶。”
月泠泉,长孙愉愉是听说过的,前代茶仙品评天下泉水时,月泠泉名列第三,还算不错。
“他有心了。“陆行看向长孙愉愉道,“县主喝茶么?”
长孙愉愉不说话,眼睛瞥向一旁,她可不是什么茶都喝的。
泉石搬来风炉,又往铜铫子里注满了那月泠泉。陆行从旁边的小格子里取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茶叶罐,从里头倒出茶叶来。
长孙愉愉的余光瞥了过去,感觉那茶叶有点儿老,就更是嫌弃了。
待陆行熬好茶汤,那汤色却非橙黄带青,而是绯红带棕。他将茶盏推到长孙愉愉跟前,“试试?”
长孙愉愉侧过头去,很鄙视地看了眼那茶水,没有打算喝的动作。
“这其实不是茶,而是一种树皮,有健胃消食的功效,能润养肠胃,长期喝的话对你肠胃好。”陆行道。
“有药效的东西我不能随便吃,吃了反而会刺激肠胃。”长孙愉愉不是不懂好歹的人,所以出声对陆行解释。
“我知道,这种树皮茶没那么刺激,喝一口试试,若是无妨,明日再喝两口试试。你难道不想慢慢将养肠胃?”陆行问。
长孙愉愉如何不想?“那我试试,就喝一口,如果太难喝了,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长孙愉愉端起茶盏,先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感觉香气还不错,挺特别的,这才浅浅地啜了一口,约莫就是润湿了嘴唇。
“这种树皮茶香气很特殊啊,怎么好像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果香。”长孙愉愉放下茶盏道。
“唔。”陆行点头道。
“是哪儿产的呢?”长孙愉愉又问。
“是南洋那边的。”
长孙愉愉好奇了,“那你怎么知道这种树皮茶可以养胃的?“
”这是那边的土方,跑船的人胃都不好,常年喝这种茶却能将养。“陆行道。
“你的胃好好儿的,怎么想着喝这种茶的?“长孙愉愉问。
”我母亲的胃就不好,所以我从小就四处打听养胃的东西。“陆行道。
长孙愉愉感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还以为多少是为了自己呢。
等了好一阵子,长孙愉愉也没见自己对这茶有什么特殊反应,若是不妥,她稳稳地立即就得腹泻,所以陆行这茶也许真能行。她把茶杯推到陆行跟前,倨傲地道:“再添点儿热茶。“
陆行拿起茶壶给长孙愉愉续了点儿茶,“下午你先用点儿饭吧,晚上我们得登岸拜访一位世叔,约莫得歇在他那儿。”
“谁啊?”
陆行说了个名字,长孙愉愉有印象,乃是鲁洲州牧宋雪书,这算是封疆大吏了。
虽然长孙愉愉只听过宋雪书的名字,但他夫人长孙愉愉却是认识的,尽管宋夫人不是京城人士,但却在京城住过一段日子,长孙愉愉小时候见过她。
有这一点往昔在里面,两人寒暄之后就聊到了一块儿。
宋夫人有心应酬晋阳公主的独女,长孙愉愉也想做个乖巧的晚辈,如何能不相谈甚欢?这倒是省了陆行替她操心了。长孙愉愉走哪儿都能成为中心,多少人都会不自主地围着她转悠。
几个宋家姑娘见着长孙愉愉,也是按捺不住热情地簇拥到她身边,听她说些京里的趣事儿。
长孙愉愉此次离京,船上带了不少礼物的,今儿到宋府来她自然也带了些,乃是宫里特制的通草做的头花。
不贵,但胜在精致逼真。这通草在宫中能工巧匠的手下,做出来的鲜花竟然让人辨不出真假来,外头卖的通草花可没这手艺。
“好啊,这下簪花再也不担心它们萎蔫了。“宋家三姑娘欢喜地道。
虽然长孙愉愉的年纪跟宋家几位姑娘差不多,但她已经成亲,仿佛就成了宋家姑娘的长辈一般,被宋夫人拉着说起了做媒的话来。
晚上陆行和长孙愉愉被留在了宋府,因为陆行在鲁洲其他府、县的亲朋好友,有好几人都赶来了州府同他相聚,说什么明日都是不可能走的。
陆行不得闲,长孙愉愉也没空着,宋夫人将鲁洲其他几位经常往来的夫人还有姑娘都介绍给了她。长孙愉愉长袖善舞,又没什么县主的架子,自然受欢迎。所以今儿这个请喝茶,明儿那个请赏花听戏,甚是忙碌,她和陆行虽然一个屋子,但竟然都没说上两句话,都累得倒头就睡。
到辞行这日,长孙愉愉和陆行刚拜别宋氏夫妇,脚都还没跨出堂厅的门槛,就见一个披着大红白狐毛出风披风的丽人手抱琵琶出现在了门边,袅袅婷婷地朝宋雪书夫妇以及陆行行了礼。
行完礼之后一双妙目就水汪汪地钉在了陆行身上,一点儿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例如陆行身边长孙愉愉这个“别人“。
长孙愉愉缓缓地抬起手里的鹅毛折扇,微微挡住下颚,想要视情况而决定下一步要遮住多少面颊,然后开始说“怪话“。
宋雪书跨前一步笑道:“啊,差点儿忘了,行止,盼盼不知盼了你多少日子了,就想给你弹一曲琵琶。“
第110章
回答之前, 陆行拿眼去看长孙愉愉,毕竟他夫人站在身边,这是起码的尊重。
长孙愉愉将羽毛折扇往鼻尖上挪了挪, 正要准备说话。这样的美人,既然陆行喜欢,她觉得纳回家去没事儿听听曲儿也挺好的。她, 华宁县主, 气派堂皇, 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主妇,陆行娶了她那是大有福气的。
结果长孙愉愉声音还没从嘴里发出来, 就感觉挡在面前的扇子被陆行轻轻地按住了。长孙愉愉怒瞪向陆行,什么意思?
陆行看向宋盼盼道:“那好,能得听盼盼姑娘的琵琶也是陆某的幸事。“
这话说得十分有礼, 就是因为太有礼了, 以至于宋盼盼脸上的幽怨之情更盛了。陆行这是在划清界限呢。
众人重回厅堂,长孙愉愉悄声问陆行道:“你干嘛压我的扇子?“
陆行侧头几乎贴着长孙愉愉的耳根子道:“省得你说怪话。“
胡说八道,她说的怎么能是怪话?“你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艳福么?“长孙愉愉恨恨。
陆行懒得搭理她。
一时宋盼盼开始弹起琵琶,那指甲,那手态, 莹润如玉,似兰草漫枝, 弹的仿佛不是琵琶而是人的心弦。嘈嘈切切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 端的轻灵入耳且曲诉幽肠。
难得的是这种幽肠却不只是寻常男女之情的那小幽思, 还有一丝对天地万物, 三秋四季的叹息, 只是略微悲郁了些, 但这恐怕和宋盼盼的身世有关。
一曲终了,长孙愉愉已经不想说“怪话“了,她原是有些瞧不上这等侍姬的,但此刻却是正视了宋盼盼。“盼盼姑娘的琵琶可谓是以情入音了。”长孙愉愉这可不是普通的赞扬,以曲明心,还得让人能共情,这是极其难的音赋。
宋盼盼起身朝长孙愉愉躬身致谢。其实一路进来她不是没看到长孙愉愉,她那样的人儿怎么可能叫人能忽视。宋盼盼只是不愿意去看长孙愉愉,她那样的娇女只会衬得自己更凄苦悲凉。
陆行和长孙愉愉刚回船上不久,便有条小船靠近了他们的座船,却是宋盼盼抱着琵琶,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包袱的丫头站在船头,看那小船上还堆着一点儿箱笼。
这俨然是追随陆行而来了。
陆行立即不悦地看向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扬起下巴道:“对,是我跟伯母要的她。“在陆行继续说话之前,长孙愉愉拦住他道:“你可别急着发火,我要她却不是来给你做侍妾的,我是看她一身技艺不凡,做侍姬有些可惜了,这才要了她过来。“
待宋盼盼上了船来跟长孙愉愉行礼,长孙愉愉当着她的面儿对陆行道:“从此盼盼就是我的人了,你若是想动我的人,却还得我点头才行。“那小模样要多骄横有多骄横。
陆行不置可否。
长孙愉愉吩咐冬柚道:“你带盼盼姑娘下去安顿。”
宋盼盼去后,长孙愉愉就很没形象地扑倒在了床铺上,都顾不得陆行也在了。反正船上逼仄,躲他也没地儿躲。
“快来替我揉一揉,这两日我的腰都要断了。”长孙愉愉朝莲果道。人前她必须得时刻挺直背脊,坐直腰身,处处得彰显县主的风仪,这如何能不累?
莲果依言上前替长孙愉愉揉按推拿,她惯来做这件事,知道长孙愉愉哪儿经常疼,一按下去就激得长孙愉愉直哼哼。
陆行道:“你的腰受过伤?”
长孙愉愉诧异地侧头看向陆行,“你怎么知道?”
“莲果只按那一处,你就哼得疼,但你年纪轻轻不像是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落下的病根,所以猜你是受过伤。“陆行道。
“练舞的时候弄伤的,后来就容易疼。久站久坐都不行。”长孙愉愉道。
陆行上前,示意莲果退后,他轻轻使力按在长孙愉愉腰脊左侧一处,立即激得长孙愉愉昂首挺胸表示疼痛,“对对,就是那儿。”力道足按起来可真是不一样,太酸胀了,却又极其舒服。
陆行转头吩咐莲果去他的行李去取一瓶药油。
“不要不要,我最讨厌药油的味儿了。“长孙愉愉抗议道。
“你先闻一闻再说。”陆行轻轻一使劲儿,就把抬起身子的长孙愉愉给按了回去。待药油拿来,陆行往长孙愉愉的鼻尖一放,再一抽,长孙愉愉自个儿就追逐着那香气起了身。
“咦,你的药油闻着怎么不像药,反而带着草木清香?“长孙愉愉问,那味儿可真是对她的胃口,清清泠泠的,带着一丝涩香。
“也不是什么药油,用来熏香也可,只是用这个油推拿起来,不容易让你的肌肤觉得痛。”陆行道。
“推拿?”长孙愉愉怕自己理解错意思。
陆行点点头,“你把外头的袍子脱了吧,上襦拉到腰上,我替你按一按。你这种旧伤如果再不及时调理疏通,将来年纪稍微大一点儿恐怕吃疼不住。”
其实不用年纪稍微大一点,长孙愉愉现在就觉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了,这几日应酬实在有些累人。不过她清清白白的干嘛要让陆行摸她的腰?
长孙愉愉狐疑地看向陆行。
陆行可不接受这种“侮辱”,他也是清清白白的人,“那就算了。”
见陆行如此,长孙愉愉却又不干了,她的腰实在是疼,莲果给按一按也只能缓解这一小会儿,待会儿肯定一样的疼。她想着陆行会岐黄之术,指不定能有非凡手段,如是道:“那就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