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123章

作者:沧海暮夜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女强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王放艰难地吞下了口水,说:“我竟是今日才发现,从前即便是对太子,你都只是以‘太子殿下’相称,今日却独独称她为殿下。”

  裴晏一手拢起衣袖,一手拿起茶壶,亲手为王放满上茶杯。他看着倾泻而下的茶汤,轻声说:“你既认她为山岳,自当好好看看,她可否承天地之重。”

  “你……她……”

  “是自此一蹶不振,还是蛰伏以待春,子贤当拭目以待。”

  说完,裴晏重新倚上栏杆,恢复了凭栏远望的姿势,仿佛远处有无限的美景。独留王放痴傻呆楞地看着自己,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月上中天时,梅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警觉。他歪着头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些许嫌弃,然后又倒回去,捞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书房前,回廊下,裴晏的目光从手中书卷投向庭院中的霍毕身上,叹了口气,说:“如今你翻我的院墙倒是越发熟门熟路了。”

  “我也没办法,满长安我也就跟你和萧璃熟识一些,阿璃那里去不了,就找你来聊聊天。”霍毕说得理所当然,然后抬手一扔,将一个捆得结实的油纸包扔到裴晏怀中,说:“我也没空手来,喏,金州的特产。”

  裴晏拿着油纸包,道:“霍将军对殿下倒是情深意重。”若是王放在这里,就能听见裴晏与他早些时候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只是这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对味儿。

  “哎,我也是没办法。”霍毕挠挠头,一脸无奈,“她把自己关在府里谁都不见,好歹是未婚夫妻,我也不能毫无表示,你说是吧。哎哎哎,你别捏呀,这油纸包里是点心,你一捏准碎了。”

  裴晏微微松手,他深吸一口气,问:“霍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事还请直说。”

  “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一下。”霍毕笑了笑,坐到了裴晏身边,说:“我听说陛下有意令二皇子殿下主管兵部与太仆寺之事,可是真的?”

  裴晏没卖关子,直接点头道:“确有此事。”

  “陛下这是想直接把天下兵事马事,都给二皇子殿下管?”霍毕道:“那以后我掌兵,岂不是少不得跟那位殿下交涉?”

  “确实如此。”裴晏看着霍毕纠结的模样,又多说了一句,“陛下还有意选兵部尚书嫡女为二皇子妃。”

  “可二皇子殿下不是不愿意吗?”

  “霍将军消息倒是灵通。”

  其实也不是霍毕消息灵通,而是萧烈闹得太厉害,这才传得人尽皆知。

  萧璃在南境剿匪的两年,萧烈在北境一个边城兵镇带兵练兵,熟悉兵事,偶尔也出去剿剿沙匪流寇,只是北境因着连年的兵祸和霍毕的管治,并无太多匪徒,所以这剿匪没闹出太大的阵仗。

  当然,匪寇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萧烈在北境的两年,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军营军医之女,自小就在兵镇长大,跟着父亲学了一身的本事,也常在伤兵营帮忙,手法利落,为人干练,深受军营诸将喜爱。

  萧烈在伤兵营第一次见到医女姑娘时,习惯性嘴贱调侃了她几句,结果却被那姑娘不软不硬给刺了回来,令萧烈颇为惊奇。毕竟,他二十年的人生里还真没见到过这样的姑娘,萧璃在他眼里不算姑娘,而且萧璃向来是能动手就不说理,也没有把他刺得哑口无言过。

  那之后,萧烈找到机会就要去医女姑娘面前嘴贱几句,然后兴致勃勃等着医女姑娘再刺回来,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至于之后事态怎样发展到非卿不娶,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此次萧烈回长安除了为荣景帝贺寿之外,第一重要之事就是向父皇请旨,给他们两人赐婚。

  萧烈觉得此事应当没什么问题,医女姑娘身家清白,一不是什么重臣之女,二不是什么世家之女,于任何人来说都纯良无害,想来父皇不会不允许。等成婚以后他就请旨驻守北境,他带兵打仗,她在后方救治伤病,这简直是人都要赞一声般配。

  萧烈想的是挺好,可回长安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荣景帝好不容易定下了萧璃的婚事,他刚想去请婚,太子却骤然薨逝。萧烈素来尊重敬佩这个兄长,他便是再荒唐,也断然不可能在此时请旨赐婚。反正医女姑娘也不着急嫁他,他就想着等一年丧期过后再向父皇请旨。

  可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兄长过世还没到半年,父皇竟然就想给他指婚,选的人还是兵部尚书之女!

  “父皇,你没有说笑吧?”乍一听到荣景帝所说,萧烈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未经思索,质问之语已脱口而出。

  “你不愿意?”荣景帝看见萧烈的表情,皱着眉问道。

  “不愿意。”萧烈老老实实地说,回答很是直接,把荣景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愿?”荣景帝知道这个儿子性子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儿臣有想娶的人了。”萧烈也没想骗皇帝,回答道。

  “是谁家之女?”荣景帝耐着性子问。若是身份合适,于萧烈有助益,他也不是不可以准许。

  “是儿臣在北境所识,儿臣所掌兵军营里的军医之女。”说起医女姑娘,萧烈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

  “你说什么?你要娶一个军医之女为妻?”荣景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确认。

  “嗯。”萧烈说:“本来儿臣想等到阿兄一年丧期过后再提此事,不过既然父皇您提起儿臣的婚事了,那我便说了,儿臣想娶她为妻。”

  “荒唐!”荣景帝一掌拍到桌上,说:“你堂堂皇子,怎可娶……”荣景帝把‘低贱’两字咽回去,继续道:“怎可娶平民女子为妻?”

  “嗐,父皇,娶妻不就是得娶个自己喜欢的,谁叫儿臣喜欢的是个平民女子,我也没办法。”萧烈素来有些混不吝,他耸耸肩,一脸光棍。

  荣景帝闭眼,反复深呼吸,然后才睁开眼睛,说:“兵部尚书之女为正妃,至于那个军医之女。”荣景帝又深吸一口气,说:“可为侧妃。”

  萧烈闻言没吭声,他感觉好像不大行。

  这个皇子侧妃再好听,说白了还是妾,以他的了解,医女姑娘可能不会愿意。他哄她嫁他都已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如愿,这要是改妻为妾……

  他都不敢想,他感觉他但凡提个话茬,医女姑娘转头就能把自己嫁了……那他岂不是哭瞎?

  想到父皇素来很是宠爱他,萧烈伸出手指挠挠脸,腆笑着开口撒娇:“父皇~”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萧烈不比萧煦, 自小便被当作继承人,严格教养;也不像萧杰,有个母妃时时耳提面命。穆皇后温和稳重, 没有苛待过萧烈,也没太拘过他的性子, 再加上得荣景帝喜爱,他这一路长大很有些随心所欲的意思, 没长歪,实在是因为前面长兄榜样立得好。

  看着儿子这没心没肺的撒娇姿态, 荣景帝深感到心塞头痛, 他揉揉眉心, 语重心长地说:“阿烈,父皇这是为你好。”

  “儿臣知道父皇是为了我好。”萧烈说:“但是父皇, 让我娶了不喜欢的姑娘我肯定好不了啊。”

  “朕也不是不让你娶!”荣景帝说:“皇子侧妃难道还辱没她了不成?”

  见此路说不通,萧烈又换了个说法, “儿臣听说那兵部尚书的嫡女嚣张泼辣, 与萧璃有得一拼。”萧烈舔舔嘴唇,说:“父皇你想象一下,假设阿璃嫁了人, 发现夫君所爱另有其人,还要娶为贵妾,您说她会怎么样?”

  荣景帝……荣景帝不想去想象,他一想就脑仁疼。按萧璃那个性子, 怕不是要把夫家给拆得稀碎。

  “那就给你换个温婉和顺的正妃!”荣景帝没好气道, 睁开眼睛, 见到萧烈那一脸为难表情, 当下就明白了, “朕知道了,你就是想娶那个医女为正妻,是吗?”

  萧烈直觉此刻不应该顶撞父皇,但这事儿也没有别的说法,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是。”

  “萧烈!”荣景帝大怒。

  “父皇!”萧烈立刻跪下,仰着头对荣景帝说道:“您就答应儿臣吧,之后儿臣肯定好好给父皇办差,绝对不偷懒!”

  “不行!”荣景帝仍是拒绝。

  “父皇,我不明白。”萧烈也不高兴,不高兴中还带着委屈,他说:“儿臣原本以为想娶的人没有显赫家世,您不会阻挠的。怎么到了儿臣这里,您就要我娶高官之女了?”

  荣景帝本在生气,听了这话,他一愣,然后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兄长当年想娶杨家姑娘,您不乐意,不就是因为觉得杨家势大吗?”萧烈头脑一热,话脱口而出:“如今我选的人无权无势,碍不到任何人,您为何还不愿意?”

  “萧!烈!”若说刚才荣景帝有三分气,那现在就是十成十的火,他抄起手边的笔架子,狠狠地砸了下去,“这话是谁跟你说的?谁?!”

  笔架砸到了萧烈的胸膛,对素来强壮的他来说不痛不痒,他也自知失言,于是放弱了语气,说:“我自己猜的。”

  未等荣景帝说话,就听萧烈又说:“可我又没猜错。”

  “滚!你给朕滚!”荣景帝被气得眼冒金星,大吼着将人赶了出去。

  ……

  “二皇子殿下真的如此说?”霍毕张大了嘴,好半天没回过神,“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与二皇子殿下争吵时并未压低声音,那时又有中书省和六部官员等着觐见,消息自然瞒不住。”裴晏声音平淡道。

  “他也是真敢说啊,这跟当面戳陛下肺管子有什么区别?”霍毕感叹,“而且陛下竟然没有惩处他?”这要是换了萧璃,估计已经请金锏了吧?

  “若现在惩处二皇子殿下,贬谪他,那还有谁能与三皇子殿下打擂台?”裴晏清冷的语调中带着隐隐的嘲意。

  “你的意思是……”

  “陛下一定要二皇子殿下迎娶贵女的原因,也在于此。”裴晏说完,抬眼看了看沉思着的霍毕,试探问道:“怎么,殿下没有与你分析如今的形势吗?”

  霍毕摇了摇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陛下对二皇子殿下委以重任,是为了限制三皇子?”

  裴晏一滞,然后点头。

  “那这样说来,陛下怕是不能如二皇子所愿了。”霍毕叹道:“只希望二皇子殿下不要如太子殿下那样情深偏执,不然也只会下场惨烈。”

  裴晏却轻笑了一声,说:“萧氏若无这份偏执,当年也打不得这天下。”

  “这又是什么说法?”霍毕不解。

  “没什么,不过祖上流传下的一些野史故事罢了。”裴晏不欲多说。

  *

  “阿爹!阿爹回来了!”萧效回了城便直奔忠亲王府,连铠甲都未来得及换,才进府,就被个小豆丁抱住了腿。

  萧效弯腰,一把捞起小豆丁抱在怀里,拿脸上胡子去蹭小豆丁的脸。

  “痒,哈哈,阿爹,痒。”才四岁的萧煦哈哈大笑,痒得缩成了一团。

  “可有好好读书习武?”萧效问。萧煦刚刚开蒙,不论文还是武,都应当好好打下基础。

  “当然!”萧煦挺着胸脯骄傲回答,然后又问:“阿爹是不是又打了胜仗?”

  “当然!”萧效回答得毫不犹豫。

  “阿爹好厉害!”萧煦满眼的崇拜,“我也要好好习武,以后跟阿爹一起上战场!”

  “行。”萧效拉长了声音回答:“到时我们上阵父子兵,把南诏打得屁滚尿流。”

  “好!”

  萧煦十岁那年,永淳帝忽然来了旨意,召世子萧煦去长安进学,由名师教导。王府中有幕僚猜测是永淳帝忌惮萧效在南境势大,这才将世子召去京中做人质。说什么名师教导,不过借口罢了。

  萧效心中愤懑难当,却又无可奈何。这是他的嫡长子,不日就要被送去千里之外的长安,自此是福是祸,便要看他人脸色,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担心,不怨愤。

  倒是当时还是王妃的穆皇后先安慰了他,“陛下待下素来宽仁,王爷还是陛下的兄长,或许是府上的先生们多虑了。”

  “但人是会变的。”萧效说:“我会变,他也会变。若他信我,又何必召我的嫡长子去长安?不是做人质,又是为何?”

  “那阿昭呢?”穆王妃继续道。

  萧效一愣。

  “阿昭自己也是武将出身,自然知道武将艰难。”穆皇后说:“陛下我不了解,但阿昭就是阿昭,有她在,我不信她会将你我唯一的孩子召入长安为质。”

  萧效沉默,没有说话。

  但事已成定局,他们除了从命,除了相信林昭与他们夫妻二人的情分,也别无他法。

  十岁的萧煦已然是个出色稳重的世子,虽于习武上没什么天赋,可文课出众,总是令先生赞叹不已。在知道自己要独自去长安时,当即红了眼眶,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反而还笑着安慰父亲母亲,说:“孩儿上次跟父亲去长安便觉得长安繁华热闹,这下终于有机会多呆些时间了。”

  萧效叹了口气,拍了拍萧煦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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