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海暮夜
霍毕听见燕必行的嗤笑,于黑暗中扭头瞪了燕必行一眼。
“哎,那边怎么回事儿?”反正都是睡不着,燕必行索性侧过身子,对着萧璃与范烨两人的方向挑挑眉毛,说:“那小子也欢喜你的小公主,发现了吧?”
“……”霍毕皱眉,懒得搭理燕必行。
“没想到啊,上次见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也是会与人争风吃醋的年纪了。”燕必行言语间颇为感叹。
“休得胡说!”看燕必行口无遮拦地在这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霍毕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与范烨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我与公主殿下并无……”
“并无私情,是吧?”燕必行接话,道:“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必行这话让霍毕极憋得慌,但继续纠缠反倒显得自己好像口是心非一样,于是倔强地闭口不语。而另一边,范烨仍然等着萧璃的回答。
“我就不去了吧。”萧璃揉了揉肩膀,道:“我跟这什么御史啊刺史啊尚书啊侍郎啊什么的尤其八字不合,就不去讨嫌了。”
范烨垂下目光,没有再劝。
范烟。萧璃在心中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有些熟悉。啊,想起来了,萧璃脑中灵光一闪。这姑娘从前仿佛也给裴晏那厮掷过鲜花帕子还是香囊来着?想来少时也曾眼瞎爱慕过裴晏那家伙。
想到这一节,萧璃就很想跟人吐槽一下那些爱慕裴晏的小娘子们糟糕的眼神儿。但范烨的阿姐都嫁人了,再说这些有些不妥,于是又把满腹的牢骚压回肚子。
*
洪州,刺史府
“裴晏已有近十日不曾露面,夫君当真不打算再去打探一番虚实吗?”用过朝食,范烟对赵念说。
赵念正在漱口,闻言,将口中的水吐出去,才开口道:“夫人便这般在意裴晏?”
“夫君就不在意吗?”范烟抬眸,道:“什么病能病得十日见不了人?怕是出去暗访了吧,看来,夫君演得那出戏并没有骗过裴晏啊。”
十日不见裴晏,赵念心中也起了疑心,可人大多不愿接受现实,有时甚至宁愿自欺欺人。如今赵念的自欺欺人被范烟戳穿,他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于是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他裴晏就算是出去暗访,又能访到些什么?就算他去到其他州府找到其他官员,谁又敢对他说什么?”说到这里,赵念自负道:“托岳父的福,如今江南道上下尽在我等掌控之中,这赈灾款项历来都是人人有份儿,每人都有沾手,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裴晏他查不到什么的。”
“若不只是赈灾款呢?”范烟浅笑,说完,将一张纸推到了赵念的面前。
“夫人这是何意?”赵念看着被放在眼前的信件,有些不解。赵念还记得这封信是章临送出的,他细细查过,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便没再多于此耗神。
这个章临最开始自诩清莲,不肯与旁的污泥同流合污,独自孤高。赵念略施小计,就让他在吉州寸步难行,空有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呵,再孤高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向他低头摇尾乞怜?在江南贡水一系,他赵念让章临活,章临才能活。
范烟执起一支细笔,沾了些朱砂,在信面上缓缓勾出几个字。
赵念看去,目光霎时一凝。范烟勾出的几个字赫然组成了一句——
“水利,腐蠹,已有眉目。”
“章,临。”赵念从牙缝中挤出两字,看来颇为恼怒。
“原本我以为裴晏即便是私自离开洪州,也不过是要探查赈灾之事。”范烟道:“若只是如此,自是无虞。有夫君在,裴晏定无处下手,他要查便让他去查就好了。但现下看来,裴晏所图可不止赈灾款之事。”
“你觉得章临真的查到了什么?”赵念仍不敢相信章临真的能查到任何实证,毕竟工部的人之前也不是没查过,还不是无功而返吗?
闻言,范烟眼中有些许厌烦一闪而过,可她的声音却依旧温婉平和,她说:“章临微不足道,夫君如今当思考的是,是不是冒得起被裴晏查到什么的风险。”
赵念看向范烟,目光锐利:“若他真的查到什么,岳父就盖不下吗?”
范烟轻轻摇头,道:“陛下信任阿爹,也同样信任裴氏,尤其裴晏。阿爹还没只手遮天到可以拦下裴氏消息的地步。”
“夫人有何提议,不妨直说。”赵念道。
“阿爹一直想要拉拢裴晏,这么多年都未放下这个念头。”范烟道:“可裴晏不爱财不爱色,不重名不重利,所行所止,仿佛真的是一个一心忠于君上的纯臣。这样的人,拉拢不得,反倒会成为祸患。”
“夫人难道想……”
“从此处去吉州只需几日,如今十日已过,我们已失了先机。”范烟柔柔地笑着,歪歪头,问道:“夫君难道真的安心就这么容裴晏离开江南道?”
赵念的呼吸一滞,一时间举棋不定。
刺杀朝廷命官,长安天使,若是大功告成自然是好的,可此事若是败露,那他可就再无翻身之路了。
范烟见到赵念眼中的犹疑之色,微微一笑,提醒道:“夫君,江南水匪成患,裴大人可好好地呆在我刺史府呢。”
范烟一语点醒梦中人,让赵念彻底下定了决心。他神吸了一口气,然后大笑道:“还是夫人聪敏。”
“夫君过奖。”
“不知岳父大人派来保护夫人的人手如今可在府中?此事怕是不好派府兵去做。”赵念问。
“自然,前几日便已从岭南回来了。”范烟道:“但凭夫君驱使。”
“哈哈哈。”赵念大笑着拦住范烟,赞道:“赵某有今日,全赖夫人做贤内助。”
范烟顺势倚靠在赵念肩头,垂下眼,压出眼中神色。
*
从吉州到虔州的山道上,裴晏深一脚浅一脚地随梅期走着。
“公子,这么些日子过去,洪州那边会不会发现我们已不在了?”梅期拉开挡路的树枝,一边让裴晏通过,一边担忧问道。
裴晏与梅期原本的打算是在十日之内来回,如今十日已过,那洪州刺史就算再蠢怕是也要发现不对了。
“应当已发现了。”裴晏淡淡回答。
“那……那怎么办?”梅期问。
裴晏好像在专心看着脚下的路,没有立刻回答,一直到梅期以为裴晏不会回答了以后,却听见裴晏说起了不相干之事:“若岭南韶州附近当真有私开的铁矿和私铸的兵器,想要运往北狄,最快的道路就是从贡水入长江,从长江入海后再一路北上。”
如今两人在荒郊野岭,四下无人,梅期也就少了些小心。他想了想,开口问:“公子是想为……探查水路?”
裴晏点头。
他自请赈灾,一是想看江南官场,二是想探江南水路。
“原本是如此想的。”
“原本?那现在呢?”
“现在……”裴晏浅浅一笑,有些无奈,道:“现下不仅无法探查,怕还要将你牵扯进险地。”
梅期一愣,猛地站住,回头看向裴晏。却见裴晏面色不变,平静道:“继续走,明日以前我们定要找到章临所说的那个工部的匠人。”
“公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梅期有些着急地问。
“怎么?怕我带你涉险?”裴晏微微挑眉,面色带上了些鲜活,不似往日人前那般老成持重的模样。
“这都什么时候了公子你还开玩笑?”梅期急道:“我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安全,你这样……”是不是要害我完不成任务?!
“不惜一切代价?”裴晏怔了怔,然后眸子亮了亮。下一刻,梅期就见他清清浅浅的笑了起来,很是荡漾。
梅期:就很想打他一顿。
那个笑容一闪而逝,裴晏很快收了笑,看着梅期,认真道:“先帝常说,能其为官者,当沐雨栉风,为民请命。”
“我固然有主君要辅佐,却也不能置万千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所以,只能连累你同我一道涉险了。”
第88章
“什么?!《江南英雄传》里面的言巨侠竟是以燕必行为原型所写?!”
虽说两方人暂时达成了共识, 一同去追捕搜寻张彪,但萧璃和燕必行就好像八字相克,不互相刺一刺就不会说话一样。
霍毕觉得这一定是两人认识的方式不大对的缘故。燕必行全然不顾自己的年龄几乎是萧璃年龄的两倍, 萧璃也全不管燕必行实则是她最喜欢向往的那种江湖豪侠。
有心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于是霍毕就将著名传奇话本《江南英雄传》真正的原型讲给萧璃与范烨听。
当然, 他得到的并非是和缓的关系,而是萧璃一脸梦想破灭的惊呼。
不仅萧璃, 就连范烨都满脸的不敢相信。
“不止《江南英雄传》,还有《狂刀豪侠》和《碧血记》都是以燕帮主的事迹而写。”霍毕继续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乍然听到霍毕提起此事时, 燕必行还有些羞赧, 可是在看见萧璃幻灭表情之后, 羞赧褪去,留下的只有不满了。
“我只是觉得敬佩。”萧璃诚恳道:“文人的笔杆子竟然能将人美化到如此程度!”
“那当然, 不然当了官以后怎么文过饰非?”燕必行立刻反唇相讥。
霍毕:……
范烨对燕必行倒是没什么不满,惊讶过后便开始逐渐激动, 他问道:“《江南英雄传》中言巨侠初出茅庐时为了兄弟独自一人单挑一个帮派八十八人的事可是真的?”
“嗨, 那时年纪尚小,年轻气盛,不知以和为贵, 才会做出那般荒唐事。”燕必行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而且也没有八十八人那么多。”
“那燕帮主是挑战了多少人?”范烨继续问。
燕必行见萧璃虽然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却又暗暗支起耳朵仔细听,不由得意, 于是道:“也就刚过五十人吧。”
“噢!”萧璃与范烨异口同声。
“《狂刀豪侠》里面的严大侠真的与孤鸿剑客在皇城大战七天七夜吗?”萧璃也忍不住了, 扭过头问。
“这话你问我?”燕必行瞪眼道:“皇城守卫多森严你不知道吗?我与顾洪那小子比武之地是在华山的论剑台。”
“当真打了七天七夜?”
“那就成风干人肉啦!”燕必行道:“顶多打了七个时辰, 我俩就腹中空空, 开始生火烤鸡, 把酒言欢了。”
“啊……”萧璃与范烨失望。
范烨道:“还有,《碧血记》里颜少侠被贪官派出的死士埋伏,一箭穿心而未死……”
“我也记得这处!颜少侠天生心脏生在右边,你也如此吗?”萧璃接着问。
“这个倒是真的,我天生异于常人,心脏确实生在右边。”燕必行点头说道。
“哇!”萧璃与范烨惊诧。
霍毕驾着马跟在后面,见萧璃与燕必行开始认真讨论传奇话本里的剧情,不再剑拔弩张,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跟着落下马鞭,加速跟了上去。
“我们今日在前面的县城过夜?”霍毕问道。
“嗯。”萧璃点头,道:“书叁哥先我们一步去打听情况,已约好了在前面县城碰头。”
“说起来你这个护卫怎么总是不见人影,身为公主护卫哪能总是乱跑?”说起书叁,范烨有话说了:“当初在长安也没怎么见过他。”
“除了你阿弟和安阳王叔那个蠢货儿子,在长安谁还敢来找我麻烦?”萧璃道:“再说书叁哥本就是受不得拘束的性子,让他在外面撒欢,总好过留在长安,不是折腾老实人就是拆家的。”
燕必行闻言,瞧了萧璃一眼。
他没见过那个书叁,但是从对话中不难听出书叁是萧璃的护卫,换句话说,就是个下人。但萧璃言语中提及时却仿佛是在提及兄长友人,而非下人仆从,让燕必行不由得有些讶异。
看起来霍毕说的也没错,萧璃虽然牙尖嘴利又时常憋着坏,倒也确实同他以往见过的贵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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