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陆莹道:“谢太后关怀,尚有些咳,就是见不得风,其他一切都好,您不必挂念。”
太后让人备了步撵,带着三人去了御花园,陆莹嫁入东宫这么久,还不曾好好逛过御花园,今日倒是跟着赏了赏景。
太后没走几步,就有些累,笑道:“老喽,走不了几步,你们到处逛逛吧,哀家歇息一下。”
几人谢了恩,刚走到赏花之处,就见二公主和秦臻走了过来,秦臻一身海棠色衣裙,狭长的眉挑了挑,冷冷笑了笑,“御花园何时门槛这么低了,竟什么人都能进。”
她的目光落在了许姣和刘婉晴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说完,还狠狠刮了陆莹一眼。
二公主有些不安,伸手扯了扯秦臻的衣袖。她跟秦臻素来没交情,原本她还纳闷,秦臻怎么向她递了拜帖,她也不知如何招待她,得知秦臻想来御花园逛逛时,二公主便将她带了过来,直到此刻,二公主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敢情她就是想入宫惹事。
莎草冷声道:“秦姑娘好大的口气,见了太子妃不行礼也就算了,竟还敢对太子妃不敬,秦姑娘若不懂规矩,奴婢不介意替太子妃教教你。”
“你!”秦臻气得胸膛起伏,欲要扇她时,陆莹却上前一步挡在了莎草跟前,她眼神冰冷,一把攥住了秦臻的手腕,“秦姑娘对本宫不敬在先,还要当着本宫的面,对本宫的人动手?”
她毕竟是太子妃,秦臻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来,道:“表嫂说笑了,臻儿岂敢对您不敬,只是没料到您竟如此大度,竟自降身份,跟她们一起逛御花园。您难道不知道,她们俩打着什么主意?”
陆莹只挑了挑眉,神情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秦臻蹙了蹙眉,她没再管陆莹,直接对准刘婉晴,讽刺道:“许姣是罪臣之女,身份低贱,学那等下贱玩意勾引太子情愿可原,刘婉晴,你这般腆着脸入宫,为的是什么,当我不知道?枉你平日自诩名门贵女,竟也如此没脸没皮,你老祖宗在整个京城是出了名的重规矩,她若知道你为了个男人这般不要脸,铁定被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饶是刘婉晴一贯冷静,此刻都被气得险些破功,她抠了抠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讥讽道:“秦臻,你一个姑娘家别开口闭口下贱玩意,许姣虽是罪臣之女,也曾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不比你我低贱,定国公夫人温柔娴淑,怎地生的女儿如此不懂礼数?我入宫是被太后唤来的,不像你,若真讲脸面,此刻也不会巴巴入宫,究竟是谁因为一个男人不顾礼义廉耻。”
“你!”秦臻冷笑道,“别以为讨了太后欢心就能得意,表哥若不想娶你,就算太后出面也没用。”
刘婉晴讽刺道:“尚未婚配,就张口闭嘴太子,秦姑娘当真是好教养,太子一贯守礼,难怪厌恶你的纠缠。”
秦臻险些气疯,伸手就扇了刘婉晴一巴掌,刘婉晴仅后退半步,卸掉一点力道,巴掌打在她脸上后,她眸中瞬间含了泪。
许姣及时扶住了刘婉晴,才没让她摔倒。
太后在嬷嬷搀扶下走来后,她们才安静下来。瞧见刘婉晴泛红的双眸,以及捂脸的模样,秦臻果不其然被太后训斥了一通。
“你当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连哀家邀请入宫的人,也敢打。”
太后说完,就对身边的嬷嬷道:“将她拖回定国公府,将她今日的表现,好生给定国公夫人说说,看看她教的女儿多威风,敢一而再再而三在皇宫放肆。”
陆莹只觉得看了一出好戏。
回到宜春宫后,莎草才道:“这位刘姑娘倒是个厉害人物,得了太后的赏赐和怜惜不说,还得了许姣的看重,好在主子无意与她为敌,要不然呀,等她入宫只怕有的头疼。”
莎草不傻,自然瞧出了刘婉晴是故意激秦臻动手。
陆莹拿起帕子给安安擦了擦小脸,闻言,淡淡道:“她倒是比秦臻聪慧多了,难怪世人皆认为她会成为太子妃,前段时间听闻我身体不适,她不是还送了补品?你将我新得的那块砚台给她送去。”
当天晚上,太子处理完公务时,就听暗卫汇报了一下宫里的事,得知刘婉晴被打后,他也没什么反应。
从头到尾只觉得荒谬。
暗卫欲要退下时,他才道:“太子妃什么反应?”
暗卫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沈翌问完,就拧了拧眉,淡淡道:“退下吧。”
暗卫走后,他才有些烦,这几日,他始终在等她低头,她却根本没有认错的意思,东宫不肯管,粥也不肯煮。
哪里有半分爱慕他的样子?
他无端有些心烦,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到了宜春宫,他过去时恰好亥时三刻,陆莹才刚沐浴完出来,烛火下,那张脸毫无瑕疵。
沈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身上,她一袭雪白色里衣,身姿曼妙,眉眼动人,一头乌发柔顺地披在腰间,小腰盈盈不足一握。
瞧见他时,她神情不自觉淡了下来,行了一礼,方道:“殿下怎地来了?”
沈翌薄唇微抿,只觉得心口堵得愈发有些厉害,他道:“孤来不得?”
他神情冷漠,语气也略显不耐,以前瞧见他这个模样,陆莹只觉得忐忑,此刻无端有些烦,她粉嫩嫩的唇抿了抿,道:“妾身身子不适,若殿下无事,妾身就先歇下了。”
她说完,行了一礼,就上了床,在慈宁宫时,她精神绷得有些紧,这会儿只觉得很累,并不想应付他。
谁料下一刻,他竟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身上带着一股玫瑰花香的味道,暗香惑人,他脚步都不由一顿。
他身材高大,被他抱入怀中时,陆莹的身体猛地悬空,她吓了一跳,心脏也骤然一紧,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颈,反应过来后,她试图从他怀中跳下来。
他却紧紧箍着她,陆莹根本挣不开,她眼底眉梢染了一丝恼火,“殿下这是作甚?”
她声音一贯软绵,总是温声细语的,甚少这般严肃。
沈翌没理,他径直将她放在了榻上,直到远离安安后,他冷声道:“该孤问你才对,陆莹,你对孤就这个态度?”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逼视着她,因离得近,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陆莹心口一窒,不由偏开了脑袋。
第47章 上钩
窗外明月高悬, 树影绰绰,室内却寂静的可怕,落根针都能听到,两人无声对峙着。
他贵为太子, 身份最贵, 她确实不该这个态度,陆莹眼睫轻轻颤了颤, 神情有片刻的脆弱。
半晌, 她才低声道:“殿下希望妾身什么态度?妾身知道殿下厌恶妾身,妾身也不想再惹您厌烦,最近都安分守已地待在宜春宫, 您嫌弃妾身看重权柄, 妾身不仅放弃了东宫的管理权,还想再不打扰您, 殿下应该高兴才对吧?”
她面容哀伤,却伶牙俐齿,堵得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依她所言,他确实该高兴, 比起她的算计, 他更喜欢她乖巧懂事的模样,此刻她的态度,却令他无端烦躁,胸口也堵得厉害。
他眸色冰冷,半晌才道:“陆莹, 以后别再提和离, 孤不会同意。”
陆莹笑得讽刺, 是,就算为了他的颜面,他也不会和离,她的意愿在他心中一文不值,她早就知道,他不爱她,也不可能包容她。
实际上,陆莹心中清楚和离并不现实,与他提和离,不过是一时愤怒,就算为了颜面,他也未必同意。
她找皇上求恩典,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包容度和底线,就算无法和离,她依然会想法带安安逃离他身边。
她此刻很累,只想休息。她放软了语气,疲倦道:“殿下若无旁的事,妾身便早些歇息了。”
她亲自带的安安,很难睡个安稳觉,早上醒得也早,平日需要中午补会眠,精神才好些,今日因被召去了慈宁宫,她根本没休息,这会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说完,就自顾自闭上了眼,身体也蜷缩了起来。猫儿似的,在他跟前缩成一团。
沈翌冷冷盯着她,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孤准你睡了?”
“殿下还想作甚?”陆莹睁开了双眸。
她无疑有一双极漂亮的眸,平日望着他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含着期待和欣喜,此刻这双眸中只有倦意。
她神色很淡,目光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疏离和倔强,“妾身身体不适,无法侍寝,殿下去许姑娘那里吧,若许姑娘不合您心意,就依太后所言,纳了刘姑娘,妾身虽善妒,却并不介意东宫多几个美人。”
沈翌一口气险些堵在嗓子眼,敢情他说她的那些话,她全记在了心上,一句善妒竟令她记到现在。
沈翌无端烦躁,“你真以为孤非你不可?”
她还没那么自负,她清楚的知道,他从不属于她,更不会非她不可,之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陆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哪怕打定了主意要逃离他,打定了主意不再因他掉眼泪,他这句讽刺,还是令她心口发疼。
她闭上了眼,拒绝交流的模样,让沈翌眸底闪过一丝冷意,他再次拂袖离开了东宫。
他走后,陆莹才回到安安身边,安安仍旧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两只小脚都蹬了出来,陆莹给他盖了盖被子,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
她将安安搂入了怀中,贴着他的小脑袋陷入了梦中。
沈翌回到崇仁殿没多久,暗卫就走了进来,禀告道:“殿下,六皇子今日又去了御书房,想求皇上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此刻正在东宫附近徘徊。”
六皇子几次想进东宫,踌躇几次,还是回了自己的住处,他怔怔靠在暖榻上,十五六岁的少年尚有些稚气,因被皇上斥责了一通,他瞧着有些伤心欲绝,眼眶也有些泛红。
他身边的小太监帮他脱去了鞋袜,忍不住问道:“殿下既然想找太子帮忙,何不直接进去?是清楚太子不会帮忙吗?”
六皇子不由瞪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麻烦太子哥哥。”
小太监以为他只是嘴硬,趁机挑拨道:“太子也真是寡情,定国公不仅是娘娘的兄长,也是他的嫡亲舅父,皇后娘娘为定国公求情才被禁足,太子倒好,不仅没维护定国公,也不替娘娘说情。”
不等他说完,六皇子就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声音也有些冷,“谁准你非议太子?后宫不得干政,舅父若真倒卖爵位,贪污受贿,母后本不该求情,你可知这件案子是太子哥哥查明的真相?若非他查出二表哥偷了舅舅的印章,只怕舅舅早就掉了脑袋,又岂会只是降职处罚?”
他口中的二表哥,是定国公府的二少爷,秦臻的庶兄,他的母亲并不得宠,秦臻又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没少羞辱他,他怀恨在心,才勾结外人陷害定国公。如今已被斩首。
六皇子脾气好,甚少动怒,小太监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他哪儿知道六皇子对太子没有半分怨言。
这小太监是皇后娘娘派到六皇子身边的,本以为能趁机挑拨一下六皇子和太子的关系,谁料竟惹怒了主子。
他赶忙跪了下来,狠狠扇了一下自己的脸,一掌下去,脸瞬间红了起来,“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主子饶奴才一次。”
六皇子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滚下去,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赶忙谢恩。
他正要退下时,才瞧见太子竟是走了进来,他一袭绛紫色衣袍,腰束玉带,端的是俊逸非凡,对上太子冷淡的双眸时,小太监心中一凛,身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太子听到了自己的话。
他腿一软,跪了下来,赶忙问安。
沈翌越过他进了内室,六皇子听到小太监的请安时,又惊又喜,“太子哥哥,你怎地来了?”
沈翌的目光在他泛红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下,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不欢迎?”
六皇子笑了笑,神色有片刻的黯然,“自然欢迎,自从太子哥哥长大后,还不曾来过我的住处,弟弟高兴还来不及。”
对上他澄清的双眸时,沈翌脑海中又不由浮现出陆莹的一颦一笑,他眸色暗了暗,在六皇子身侧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囊递给了他。
六皇子眸中闪过一抹惊讶,记忆中太子哥哥从不饮酒,以为他是特意过来陪他的,六皇子心中一暖,拿起酒囊喝了一口,清楚他有洁癖,他没再将酒囊还给他,而是命宫人送了一坛酒过来。
太子却没喝,他从小到大,根本不曾放纵过自己,就算心中不适,也绝不会喝酒泄愤,若是醉了,前方不知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
这个酒囊本就是为六皇子准备的。
旁人不清楚皇上欲要皇后陪葬,太子却隐约猜了出来,连六皇子都有所察觉。他性子虽纯良,却并非蠢笨无知,不论是朝堂上的变动,还是后宫的变动都令他产生了警觉。
接连求情三次,都没能得到父皇的原谅,他便清楚,母后肯定还做了旁的事。小的时候,母后以为他睡着了,还曾跟嬷嬷商量过,如何对付五皇子。
六皇子半梦半醒间只听了个大概,甚至以为是在做梦,也没放在心上,他根本不觉得母后会害人,父皇御驾亲征,离开皇宫时,将后宫交给了母后打理,她又岂会辜负父皇的信任?可不久后五皇兄就没了,证据指向的却是还算得宠的华昭仪。
残害皇嗣乃死罪,华昭仪被处死那日,六皇子直接吓晕了过去,他恐惧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责与愧疚中,有时甚至希望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也曾找皇后对峙过,皇后却信誓旦旦地说他听错了,她绝不会残害皇子,还说五皇子的生母身份算不得高,以后也不会有大造化,她又岂会害他?
她甚至玩笑般地说,她就算要害也理应去害太子,她对太子哥哥再好不过,又是太子哥哥的嫡亲姨母,六皇子自然不觉得他会害太子,他一度信了她的话。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想彻底清除也并不容易。
他去坤宁宫寻母后时,有时会特意不让宫人通报,时常偷听她与嬷嬷的话,接连几年,都不曾听到什么,他才放下心来,以为母后当真不会害人。
可去年父皇为太子哥哥和陆莹赐婚时,他分明又听到她要对陆莹下手,六皇子怕打草惊蛇,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他以最笨拙的方式,给太子留了一封信,让他护好陆莹。
好在她始终不曾出事。
没多久,母后就被禁足了,六皇子总觉得父皇是得知了此事。他每次去求情时,始终存着试探之意,刀悬在头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沈翌并未说话,默默看他喝了不少,才拦了下来。
六皇子也甚少饮酒,除了宫宴时会喝上一杯,旁的时候,根本不会碰酒,酒囊里的酒喝完,他已有了醉意,他喃喃道:“母后会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