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李大娘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若对双胎妹妹有意,你娘我还能舍下这张老脸帮你撮合一下,至于赵小姐,你还是甭想了,她估计已经成亲了。”
卫江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陆莹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时,他才彻底死心,敢情人家不仅嫁了人,孩子都有了,也不知哪个男子竟如此好运。
顾瑾也得知了陆莹有孕的事,他不由怔了片刻,同样没料到她竟已然有了身孕,她的有孕倒是打消了他的怀疑。
宝宝四个月大时,陆莹感受到了胎动,她不由将手放在了腹部,神情却有些恍惚。她再次想起了安安,不知他在京城过得如何,她走后,他可习惯奶娘的陪伴?可有一直掉眼泪?
她仍旧会每日梦到他,还时常梦到他哭泣的模样,每次醒来时,她心口都一抽一抽的疼,枕巾经常是湿的。
每次瞧见她落泪的模样,落茗等人都格外心疼。胡欣含笑凑了过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主子,这是奴婢为小主子做的小衣衫,您瞧瞧可好看?”
她手中是一件火红色小衣袍,衣摆处还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鲤鱼,瞧见这件衣袍时,陆莹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她不由将这件衣袍搂入了怀中,哭声压抑又痛苦。
胡欣吓了一跳,有些无措,“主子?”
落茗和落玫自然清楚她为何哭,落玫低声解释了一句,“主子只是想家了,她以前也做过一件这样的衣袍。”
胡欣觉得很抱歉,正讪讪站在原地时,门被敲响了,站在门外的是一身藏蓝色衣袍的顾瑾。
胡欣赶忙去开了门,门被打开时,顾瑾就后悔过来了,他分明听到了一声女子压抑的哭声,声音猫儿似的,骤然停了下来。
顾瑾再离开也不合适,他温声道:“这是我娘做的雪片糕,做的多,让我给你们和李大娘各送一些,你们且尝尝喜欢不喜欢。”
雪片糕乃南方特产,由糯米粉、核桃、芝麻等食材,添加白糖制作而成,有清肺之效,味道也十分甜美,胡欣是北方人,没吃过雪片糕,只觉得薄薄的,瞧着精致又可爱。
胡欣连忙道了声谢,“我这就放到盘子里,顾公子先进屋候上片刻吧,我将糕点取出来,就将红酸枝提盒还给您。”
顾瑾没进去,他毕竟是外男,她们姐妹都是年轻女子,怕影响不好,他站在门外道:“没事,你慢慢放,我在门口候上片刻即可。”
陆莹身为女主人,不露面于理不合,她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才出来招呼了一下,“顾公子进来坐吧,哪能让贵客站着等。院中有藤椅,石桌,还种了许多花,你在院中坐上片刻也行。”
她已擦干了眼泪,若非一向甜软的声音有些沙哑,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刚刚哭的人是她。
顾瑾没再推辞,笑道:“那在下就叨扰了。”
他很爱笑,笑容温和有礼,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说完,他便在藤椅上坐了下来,漆黑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眼尾,仔细看,才能发现有点红。
她本就生得美,这副脆弱的模样,愈发有些惹人怜惜,顾瑾不自觉碾了碾手指。
胡荣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陆莹笑道:“这是正宗的云南普洱,我从南边带来的,顾公子尝尝味道如何。”
顾瑾含笑轻啜了一口,笑道:“滋味浓醇,色中泛香,好茶。”
胡欣将雪片糕一一放入了盘子中,因为她们人多,徐氏送的也多,足足三盘。
胡欣又拿清水清洗了一下食盒,才拎出来,顾瑾没有久坐,瞧见胡欣,他便起身站了起来,笑道:“多谢赵小姐的招待。”
陆莹诚恳道:“徐婶子照顾我们颇多,该我们道谢才对。”
顾瑾离开后,陆莹才让胡欣将普洱茶拿出两包,让她给隔壁送了过去。
李大娘和徐婶子也时不时会来她这儿串门,唯有家里有客人时,方能瞧见陆莹脸上的笑,平日她一个人总是坐在一个地方发许久的呆,除了过年时受邀去了李大娘家一趟,她根本不曾出过门。
街坊邻居,对陆莹皆很好奇。虽然好奇,众人却没敢登门拜访,上个月,落玫定制的紫檀木罗汉床、博古架等,一件件被拉了进来,每一样都价值不菲,足够寻常百姓几年的生活,这些东西,是韩凌亲自押回来的,他身材魁梧,面容冷厉,一瞧就不好招惹,众人皆以为他是陆莹的夫婿。
唯有李大娘和徐婶子他们知道真相,她们并未辟谣,陆莹生得实在太美,腹中还怀着宝宝,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若得知她没了夫君,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传言来。
京城,乾清宫,沈翌下了早朝后,先去看了看安安,安安已经九个月大,因为缺乏安全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爱哭,也就最近一个多月才好些,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他很黏沈翌,沈翌过来时,他正坐在床上玩小玉雕。
他生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凤眸乌溜溜的,与沈翌生得很像,低头玩玉雕时,眼睫毛显得又长又密。
这小玉雕是宋公公亲手雕的,有小猴子,小老虎,小马,安安很喜欢,瞧见父皇高大的身影时,他没再管玉雕,冲沈翌伸了伸小手。
沈翌将他抱了起来,把他抱去了书房,他最近时常抱着安安处理奏折,安安伸出小手去抓奏折时,沈翌往他怀里塞了一本,孩子就是孩子,小家伙抱着一本奏折都能玩许久。
沈翌没管他,低头处理了近半个时辰,才垂眸看他一眼,小家伙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奏折仍被他抱在怀中,沈翌单手搂着他,小心将奏折抽了出来,他刚将奏折放到书案上,就感到腿上一热。
小家伙果真尿了,他带孩子不比陆莹细心,尿布被安安蹭掉后,他时常忘记给他换新的,如此一来,遭殃的总是他的衣袍,几乎每件衣袍都被小家伙尿湿过。
他先给安安换了身衣服,这次给他塞了块尿布,换尿布时,他又有些走神,不自觉想起了陆莹给安安换尿布时,温柔的神情,他盯着安安瓷白的小脸,怔愣许久,回神后,才忍不住伸手去描摹他的五官。
安安的眉眼随了他,挺俏的鼻子,形状完美的唇,以及那对可爱的小耳朵都能瞧出陆莹的影子。沈翌处理完公务时,时常会盯着他出神,每次想起她,心口都一阵闷疼,时常会觉得喘不过气。
这时,宋公公进来通报道:“陛下,慈宁宫来了人,说太皇太后让您去慈宁宫一趟。”
沈翌每个月初一时,才会过去请安,平日甚少踏足慈宁宫,她身子骨大不如之前,走几步路都会喘,也不曾来过乾清宫,偶尔想安安时,会让人来乾清宫一趟,将安安抱去慈宁宫,沈翌每次都会让宋公公将那个假安安抱到她跟前。
她毕竟是他的嫡亲祖母,沈翌便起身去了慈宁宫一趟,她过来时,太皇太后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嬷嬷的通报声,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才露出个笑,“皇上来了?快坐。”
沈翌并未坐,只道:“朕公务繁忙,就不坐了,皇祖母唤朕来,所为何事?”
他一袭绛紫色衣袍,往那儿一站身上满是压迫感,太皇太后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她精神头不济,也没绕弯子,道:“如今已出热孝,你总不能真守孝三年吧?”
沈翌道:“朕一言九鼎,自不会更改,皇祖母唤朕来,若是想说这事,不必再枉费口舌。”
他声音很淡,瞧着很是不近人情,太皇太后其实有些怵他,她是真心为他好,才忍不住劝道:“国不可一日无后,你总得尽快立后才成。”
“后宫不得干政,皇祖母此言是何意?难道想干政不成?”
他声音一贯冷冽,被他这双冷漠幽深的眸子,注视着时,太皇太后不自觉打了个激灵,赶忙道:“哀家自然不是要干政,哀家只是担心你。”
沈翌不轻不重道:“前日出热孝时,朕已然追封陆莹为皇后,她就是朕的皇后,皇祖母有何可担心的?”
“她毕竟已经去世,听说平日安安都是由你来带,你身为天子,需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本就不得闲,岂能亲自照料他?奈何哀家的身子骨又不争气,若是争气,还能将安安养在膝下。”
不等她说完,沈翌就打断了她的话,“安安是朕的孩子,朕怎么养不得?就算皇祖母身体硬朗,朕也不会将安安交给你,皇祖母若无事,便好生休养吧,朕还有事,便不久留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慈宁宫,根本没给太皇太后劝诫的机会,太皇太后怔愣许久,哪怕早就知道,他一向跟自己不亲,她也没料到,她好心为他张罗亲事,他竟如此冷漠。
她眼眶都有些发红,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他一定是听了那些传言,尚且记恨哀家,哀家也是被人利用了,否则又岂会害他母亲……”
她声音哽咽,没能说下去,李嬷嬷连忙顺了顺她的背,“娘娘何必提旧事,您是陛下的嫡亲祖母,陛下又岂会怨恨您?您莫要再说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以为陛下不孝?若传入陛下耳中,万一与您离了心,可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心中一凛,再不敢哭诉,半晌,她才道:“哀家还不是为了他好。”
这话李嬷嬷没接。她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最了解她的性子,自然清楚,她耳根子有多软,旁人多说几句话,就能将她哄得合不拢嘴,时常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本是镇国公府的嫡次女,出身尊贵,打小被娇惯大的,被养的一派天真,嫡姐出事后,她才不得已入宫。以她的心智,若非家族护着,只怕早死在了后宫,偏偏肚子又争气,生的儿子也足够争气,一举登上了帝位,自此成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哪怕嬷嬷们时常提点着,她也没能变得多聪明,因她而死的,自然不止沈翌的母亲,她却没能长多少记性,偏偏好为人师,自持长辈身份,什么事都想操心,当初先皇身边的嫔妃基本全是她一手选的,根本没几个省心的,若非先皇材高知深,英明睿智,后宫早乱成了一团。
当今圣上可不像先帝好脾气,又岂会听她的?
李嬷嬷沉默了片刻,才劝道:“立后并非小事,娘娘何必插手?等时机到了,自有前朝的大臣们觐见,您呀,就放宽心享福吧。”
太皇太后却根本听不进去,道:“婉晴分明是个好姑娘,她的性子若跟秦臻一般,哀家自然不会为她操心,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相貌才情,哪一点都当得起母仪天下,她对陛下还一往情深,岂能辜负有情人?”
刘婉晴时常来慈宁宫侍疾,太皇太后对她的喜爱,早就超过了许姣,可以说京城这么多年轻姑娘,她最喜欢的就是刘婉晴,在她眼中,刘婉晴并不比陆莹差,由刘婉晴当皇后再合适不过,她今年已十六,再等三年,都变成老姑娘了,刘府又哪里肯让她等?
太皇太后道:“不成,哀家总得再劝劝。”
她有些累,忍不住阖上了双眸,翌日用完早膳,才又让李嬷嬷跑了一趟乾清宫,得知沈翌以政务繁忙,拒绝过来时,她怔愣许久。
又过十日,她才又让李嬷嬷去了一趟乾清宫,谁料得到的仍旧是他日理万机,抽不出空来。
刘婉晴入宫见她时,她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陛下坚持要守孝三年,哎,等哀家寻到机会再劝劝吧。”
刘婉晴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陛下以孝治国,乃是大晋之福,婉晴本就不堪为后,又哪里值得太皇太后为臣女操心,臣女清楚,您也是心疼安安没人照料,才想劝他,陛下一片孝心,想必总能理解您的苦心。”
她离开慈宁宫后,脸上的笑才逐渐退去,根本没料到,他会坚持守孝三年,她又想起了他将陆莹抱在怀中的画面,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竟重要到如此地步?为了她,竟宁肯空置后宫三年?
回府后,太傅就将刘婉晴喊到了跟前,道:“我早就与你说过,太子金口玉言,既说了会守孝三年,不可能轻易更改,他是天子,若朝令夕改,又岂能博得群臣的敬重?我和你母亲已为你选了一个好儿郎,你就安心待嫁吧。”
刘婉晴几乎掐断指甲,半晌才含泪道:“父亲就不能带头劝诫陛下,让他尽快立后吗?”
太傅神情冷肃,半晌才道:“你以为我若觐见,就有用?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母亲选的这位李公子,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假以时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你们定能和和美美。”
刘婉晴红着眼眶道:“父亲,除了皇上,我谁都不会嫁,女儿还是那句话,您若想逼死女儿,就尽管同意李公子的提亲。”
太傅根本没料到,她竟如此冥顽不灵,“真是疯魔了,你以为等上三年,他就会娶你?笑话,他若想娶,早就娶了,你怎么就不明白?”
刘婉晴跪的笔直,却不退缩,“女儿不孝,望父亲给女儿一个机会。”
太傅气得手都在抖,半晌才指着她道:“糊涂!你若执迷不悟,定会追悔莫及。”
“这是女儿选的路,女儿自会承担后果。”
时光荏苒,陆莹的生活,过的平静又温馨,怀满九月后,她便诞下一个小女娃,小孩子长得很快,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刚开始瞧着活像个小猴子,几个月后,小丫头便长成了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女娃。
陆莹给她起的小名叫圆圆,她希望沈翌能尽快立后,尽快诞下皇子,届时安安就能与她团圆,这个“圆”有团圆之意。
不知不觉小丫头就两岁大了。她很乖,小的时候,跟安安一样好带,每日只要将她喂饱,她就不会闹腾。
她一岁时,陆莹就给她断了奶,如今都是喂她吃饭,她也不挑食,被陆莹养得白白嫩嫩的,一岁大时,她还有点像沈翌,越长越像陆莹,小小年龄就是个小美人。
不仅落茗、落玫她们疼爱她,就连李大娘,徐婶子,顾瑾等人也很疼爱她。
李大娘就喜欢小女娃,圆圆出生后,她更是三天两头来串门,也常常拉着徐氏来,圆圆乖巧懂事,生得又可爱,时间一久,徐氏也将圆圆当成了自家小孙女,时常将她抱去隔壁。
顾瑾很爱逗弄她,会给她讲故事,也会送给她草编的蚂蚱,送给她有趣的小陶人、小风筝等等,她早就被收买了,如今格外黏顾瑾。
这一日,刚用完早膳,小圆圆就从陆莹怀中滑了下来,小丫头拉拉她的衣袖,笑容甜美又动人,奶声奶气道:“娘亲,找顾叔,一起。”
陆莹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昨日才刚去过隔壁,又想去了?”
圆圆小鸡啄米般嗯嗯点头,头上的小揪揪也一晃一晃的,她没有父亲,也没有父亲的概念,却很喜欢顾瑾,三天两头往隔壁跑。
陆莹几乎足不出户,却不愿圈着她,她给小丫头擦了擦嘴,温柔哄道:“让姨姨抱你去好不好呀?”
她口中的姨姨指的是胡欣,胡欣性格开朗,最擅长交际,跟谁都处得来,两年多下来,她与徐氏处得比母女还亲。
圆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点头又摇头,“娘亲,姨姨,一起。”
第55章 触碰
陆莹柔声商量道:“快过年啦, 娘亲要给圆圆做两身新衣,圆圆跟姨姨去可以吗?”
她嗓音娇软温柔,饶是圆圆才两岁多,她仍是商量的语气, 根本没因为她年龄小, 就糊弄她。
小丫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衣服, “有衣衣, 娘亲一起。”
陆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弯腰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小嘴,又重新给她扎了一下头上的小揪揪, “成吧, 娘亲也去。”
圆圆瞬间笑弯了眉眼,主动拉住了娘亲和姨姨的手, 一同往隔壁走去,她最喜欢飞飞,没走几步,就晃了晃两人的手,笑得小梨涡都露了出来, “飞!”
陆莹和胡欣拉着她飞了飞, 院中很快就传来她欢快的笑声,来到隔壁门口时,她便挣脱了她们,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拍门,“奶奶, 叔叔, 圆圆来啦!”
她的生日是五月二十, 比安安晚一个月,如今恰好两岁半,说话奶声奶气的,跟陆莹小时候如出一辙。
扬州的冬天虽比不上京城冷,十一月份时温度也降了下来,陆莹给她穿了一件浅粉色夹袄,下身是一件粉色小裙子,瞧见是顾瑾开的门,圆圆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