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他出去没多久,就让人传了膳食,低声道:“我让人做了糖醋排骨、鱼香肉丝以及醋溜土豆丝,你先吃些东西。”
这三道菜全是陆莹之前爱吃的。她之前很爱吃酸甜口,自打怀了圆圆,口味才变了些。
她道了声谢,洗漱过,只简单吃了几口。
圆圆的身体确实好了起来,又养了一日,基本全好了,她在船上一直没有安全感,白天由陆莹哄着,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一到晚上,听着海浪声总会闹着想回家,来到陆地上后,她才没那么怕,又恢复了一点精神气。
用完早膳,她就依偎到了陆莹怀中,“娘亲,圆圆好了,能回家了吗?”
陆莹鼻子有些发酸,她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低声道:“等圆圆再长大些就可以了,咱们现在要先去京城见哥哥,京城还有外祖母、外祖父,他们最疼娘亲了,也会特别疼爱圆圆,圆圆不想见他们吗?”
陆莹曾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她还有亲人,圆圆还曾追问过何时能见到他们,见娘亲这般说,她心中的小人打起了架,冰雕玉琢似的小脸也皱了起来,既想回家,又想去京城。
陆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娘亲先带圆圆在院中玩一会儿好不好?咱们慢慢想。”
圆圆认真点头。
她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不像在海上,还会觉得晕,很难受,她小脸上总算多了丝真心的笑,在院中跑来跑去的,一笑颊边的梨涡露了出来,瞧着很是天真烂漫。
沈翌也走了出来,他一袭绛紫色衣袍,五官冷硬,只是往那儿一站都显得气势慑人。
圆圆一瞧见他,又哼了一声,撇开了小脸,小鼻子不自觉皱了起来,“坏人!”
小孩实际上是很敏感的存在,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判断力,她觉得他坏,是因为他一出现,就欺负娘亲,因为他,她和娘亲才突然被迫离家。
陆莹有些无奈,又怕她的行为会惹怒沈翌,再次正色道:“圆圆不许无礼,这是父皇,见了要喊父皇。”
圆圆不理,将小脸埋入了她怀中。她是个记仇的小丫头,还记得他凶她,让她闭嘴,她才不要喊父皇。
陆莹秀眉微蹙,神情略有些严肃,“圆圆。”
圆圆有些心虚,她偷偷瞄了娘亲一眼,因为不肯喊父皇,垂下了小脑袋,两只小手也绞在了一起。
沈翌道:“她年龄尚小,又没与我接触过,排斥也正常,不必勉强她。”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手,圆圆垂着小脑袋不吭声,又依偎到了她怀中,撒娇般蹭了蹭陆莹,仍旧不肯理他。
实际上,陆莹也不太想理他,因为他是皇上,她才没有动辄甩脸色,她将圆圆抱了起来,淡淡道:“陛下若无事,妾身带她回屋了。”
沈翌胸口闷闷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圆圆离开。
陆莹将圆圆放到了罗汉床上,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以后不许再喊坏人了,知道吗?那是你父皇。”
前几日,她尚未生病时,陆莹已经跟她解释过,父皇就是爹爹的意思,圆圆对爹爹没什么好印象,卫江叔叔没有爹爹,顾瑾叔叔也没有爹爹,就隔壁的隔壁,那位欺负她的小男娃有爹爹。
她还瞧见他爹爹扇他巴掌,一下将他拍到了墙壁上,鼻子都流血了,可怕。
圆圆闷闷道:“他打哥哥吗?”
陆莹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沈翌,前几日,陆莹试图给圆圆解释过,她为何会将她带去扬州,她说的简单,只说她不喜欢皇宫,想到处走走,才带她离开了皇宫,安安则留在了皇宫,由她的父皇抚养着。
以为圆圆是害怕沈翌打她,才这般问,她笑道:“他只是瞧着冷,不爱说话,不打人,也不会打你。”
圆圆持怀疑态度。
沈翌也回了自己屋,片刻后,暗卫就走了进来,禀告道:“顾瑾母子是六年前以横州定县人的身份,随着难民入的扬州,横州定县之前闹饥荒,人死了大半,有一部人逃到了扬州,一部分则去了南边,凌燕寻到十几个定县人,拿着他和徐氏的画像,仔细询问过他们,没人认识他们,他们是凭空出现的,并非定县人。”
沈翌蹙了蹙眉,顾瑾的相貌和气度根本不像寻常人,不止他,徐氏的言行举止也不像寻常妇人,他道:“再让人查一下六年前哪个大户人家有年轻公子和夫人一并去世的。”
暗卫正欲退去时,他又道:“不必局限于大晋,扬州与大周仅隔着三座城池,说不准是从大周逃来的,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身边不会有这么多暗卫,他出身必然不凡,据朕所知,六年前勋贵之家没有哪个公子和夫人一并去世。”
暗卫应了一声,方退去。
暗卫退下后,沈翌忍不住将怀中的荷包拿了出来,这荷包是他出发前,安安塞给他的,说能护他平安。
荷包上绣着一只小老虎,正是陆莹给安安绣的那枚,他担心父皇,就将他的护身符,暂时给了他。
沈翌忍不住打开瞧了一眼,才发现除了护身符以外,里面还有两颗饴糖,饴糖还是安安上元节买的,总共也就买了十几颗,竟是塞给他两颗。
沈翌的眸色不自觉柔和了下来,想到分别时,小家伙哭鼻子的模样,他生出一种归心似箭之感。
他又看了会儿,将荷包收入怀中时,鬼使神差地将饴糖拿了出来。
因为圆圆身体恢复了正常,当天下午,他们便出发了,坐在马车上时,圆圆还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瞄了瞄,一上船她又哭了起来,嚷着要回去。
陆莹抱着她哄了哄,“不怕不怕,这艘船又大又安全,圆圆不怕,不会沉下去的,而且坐船速度很快的,嗖得一下就到京城啦,咱们坐船好不好?”
圆圆一味摇头,神情很是抗拒,不一会儿小脸上就挂满了泪,太医道:“有不少人坐船时,会觉得不舒服,小公主应该不止是害怕。”
她这么一哭,陆莹又想起了她病蔫蔫的模样,心都揪了起来,她只得看向了沈翌。
沈翌道:“下去吧,也不是非要走水路。”
话虽如此,走水路却能节省一半时间,他们才刚走了尚不足一半的路程,乘坐马车的话估计还得一个多月才能抵达京城,陆莹并不想跟他一道,哪怕必须返京,分开走也能自在些,她出声劝道:“您不宜离京太久,不若您走水路吧,兵分两步就行。”
沈翌却没听她的,径直下了船。
直到下了船,她又哄了一会儿,圆圆才不再哭。沈翌让人重新购买了几辆较为宽敞的马车,马车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貂毛,累了可以躺下睡觉。
让陆莹有些不适的是,出发时,他竟上了她们的马车,就算马车很宽敞,他一进来,陆莹也只觉得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了起来。
圆圆原本正好奇地趴在窗前看着街道上的小商贩,见他进来后,她瞬间坐直了身体,神情也戒备了起来。
陆莹的神情虽不像她这般戒备,却也不自觉添了一丝排斥,她将圆圆抱入了怀中,尽量温声劝道:“您政务繁忙,尚需处理朝事,不若乘坐另一辆马车,妾身和圆圆时不时要说话,肯定会打扰到您。”
“无碍。”他已经在车厢内坐了下来。
圆圆乌溜溜的眸眨了眨,重重哼了一声,她想赶人,又怕娘亲数落她,机灵道:“娘亲,马车是咱们的吗?”
陆莹如实道:“是你爹爹命人买下的。”
圆圆泄气地哦了一声,小脑袋耷拉了下来,都没了兴致再观察街上的小商贩。
陆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光落在了沈翌修长笔直的双腿上,她抱着圆圆往另一侧退了退。
沈翌清楚,母女俩都有些排斥他,他也没出声讨嫌,从一旁抽出一本书籍,翻看了起来。
车厢内很安静,一时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圆圆不爱看书,陆莹每次教她背诗时,她都能躲就躲,在她看来,那些书籍可怕极了,见他看了一页又一页,还不觉得烦,圆圆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她澄清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
沈翌自然察觉到了,他不由掀眸看了小丫头一眼,圆圆瞬间扭回了小身体,只留给他一个后背,随着她的快速转身,她头上那两个小揪揪也跟着晃了晃。
沈翌只带过安安,因为安安是储君,他只能严格要求,面对面前这个小丫头时,他一颗心不自觉软成了一团,他笨拙地从怀中将那两块饴糖掏了出来,沉默塞到了她手中。
圆圆被他吓了一跳,小身体都紧绷了起来,瞧见饴糖时,她乌眸睁圆了些,神情有些呆萌。
第65章 相处
圆圆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饴糖, 反应过来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察觉到沈翌的目光,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才不喜欢。”
她说完就探出小身体, 想将饴糖塞给他。
沈翌没收, 他往后靠了靠,神情虽淡, 语气却很温和, “等你喜欢了再吃。”
圆圆原本想说,她才不喜欢,谁料下一刻, 就听他道:“这是你哥哥买的, 他若在,肯定会选择送给你。”
圆圆双眸不自觉睁圆了些, 眸中不自觉带了一丝好奇,“我哥哥?”
沈翌颔首,“嗯,他叫安安,比你大一岁。”
圆圆缩回了小手, 手里的饴糖一下变得可爱起来, 她低头数了数,一共两颗,之前娘亲最多给她一颗,她忍不住喜滋滋地晃悠了一下小腿,还不忘哼道:“我知道哥哥叫什么, 不用你说。”
陆莹语气有些严肃, “圆圆。”
圆圆吐舌, 她五官精致,小脸白白嫩嫩的,做鬼脸的模样古灵精怪的,见娘亲板起了脸,她才撒娇道:“好嘛好嘛,要守礼,我道谢。”
她说完,才看向沈翌,“谢谢你的糖。”
她道完谢就喜滋滋地将其中一颗糖收到了自己的荷包里,讨好地将另外一颗递给了陆莹,“娘亲,给你。”
陆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考虑到她年龄尚小,又大病初愈,她也没过多指责,“自己吃吧。”
圆圆乖乖哦了一声,将饴糖塞到了自己荷包里。
沈翌没忍住,看了她一眼,“不吃吗?”
她一直喜欢吃甜食,可娘亲说过吃多了甜食,牙齿会变黑,每日只能吃一点,今日喝完药,她已经吃了两颗蜜饯,糖果当然只能留到明天吃,见他连这个都不懂,圆圆顿时觉得他好笨哦。
在马车上,她觉得舒服很多,也没再一直哭,时不时会趴在窗前往外看,他们走的官道,道路很平坦,出了城后,街上便没了商铺和小商贩,多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和野花。
圆圆瞧什么都觉得稀罕,总掀开帘子往外瞧。她玩累后,就泛起了困,趴在陆莹怀中睡着了,陆莹将她放在了貂毛铺成的睡床上。
她一睡着,车厢内更加安静了起来,刚开始还有沈翌翻书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连翻书声都没了,察觉到他漆黑深邃的眸,落在自己身上时,陆莹下意识掀眸看了他一眼。
他无疑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俊眉斜飞入鬓,潋滟的凤眸微微上挑,虽冰冷至极,也能令人沉沦,以前每次瞧见他时,陆莹一颗心都会止不住地怦怦乱跳,如今内心已然毫无波澜,“陛下有事吗?”
她的眸色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到没有半分感情,沈翌心口又有些闷疼,她离开的这三年,他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后悔对她的冷言冷语,也后悔对她的误会。他甚至曾幻想过,若上天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好生珍惜她。
实际上,他最应该向她说声道歉,为当初的冤枉,也为当初的不够用心。
初见她时,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她宁死不肯回宫,也怕他的轻易原谅,会令她再次逃跑,他根本没提,自己的歉意。前几日,圆圆又一直哭闹不停,两人还不曾好好沟通过。
沈翌喉咙发紧,半晌才道:“很抱歉之前误会了你,成亲后没能给你应有的尊重,日后我定会努力当个合格的夫君。”
陆莹没料到他会道歉,略怔愣了一下,她甚少回忆过往,意识到自己爱的只是心中那个少年,并非是他时,陆莹就释然了。
他身份尊贵,对她本没有感情,就算两人已成亲,也不代表着,他必须尊重她爱重她,两人的结合不过是意外。
他本就没有责任对她好,他又贵为储君,连公主见了他都需要行礼,她不过是一个没落伯府的嫡次女,管他索要尊重,本就可笑至极。当初的那个她,却渴望他的爱,渴望他能回应她的感情,这一切本就是痴人说梦。
陆莹淡淡道:“陛下何错之有?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您也无需道歉。”
沈翌向来沉默寡言,也不擅长说什么甜言蜜语,道完歉,他就没多说,与其懊恼,揪着过去不放,不若日后,多补偿她一些,日子还很长,沈翌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陆莹没有聊天的欲望,她轻声道:“妾身有些困,您若无旁的事,妾身坐着眯会儿。”
沈翌道:“你躺着睡吧,马车很宽敞,再睡两个人也没问题。”
陆莹也没委屈自己,假死一遭,她明白许多事,旁的皆是虚的,唯有自己过得舒坦,才真正重要,他们走的是官道,道路很平坦,躺着睡也不觉颠簸,反倒是坐久了马车会浑身酸痛。
她轻轻颔首,脱掉绣花鞋后,便合衣躺在了圆圆身侧,她很快便睡着了。这一睡,便睡了近一个时辰,等她醒来时,日头已有些偏西,霞光摄人,染红了整个天际。
圆圆也在睡,因为坐船和生病,她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此刻睡得正沉,陆莹怕她万一睡太沉,会尿湿貂毛被褥,柔声喊了她两声。
圆圆揉了揉眼睛,乖巧坐了起来。
沈翌瞧见她们醒了,才放下手中的书,道:“方圆三十公里内没有客栈,就在这儿休整休整,用一下晚膳吧,食盒里有午时买的膳食,凑合一下。”
陆莹颔首,圆圆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跟娘亲一样,睡醒后,会先洗漱一下,好在落茗、落玫等人清楚母女俩的习惯,马车上备着她们的牙杯、香膏等物,她们还特意多备了点水。
洗漱完,圆圆才有闲心四处溜达,他们运气还算好,虽远离城镇,这处地方并不算太荒芜,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路边还长了许多野生的婆婆纳,开着蓝紫色的小花。
叶子十分密集,很有春天的味道,圆圆绕着小花转了两圈,才被陆莹喊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