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他心中涌起一股自责,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安安的额头。
春满楼,睿王与三皇子直到子时才碰头,为了掩人耳目,两人都包了一位美人,临近子时,才迷晕房中的美人。
三皇子悄悄潜入睿王房中时,睿王正坐在桌前饮酒,他这三年喝的酒,比之前二十年都多,酒量也大有提升,几杯酒下肚,除了脸颊略有些红,旁的一切正常。
三皇子含笑走了进来,语带调侃,“睿王好雅兴。”
睿王斜靠在椅背上,根本没有起身相迎,只略一摆手,示意他坐下说。
三皇子也不恼,他很爱穿白衣,一身白衣衬得他面冠如玉,举手投足皆带着一丝从容不迫,尊贵又儒雅。
“不知三皇子一再邀约,是为何事?”
三皇子举杯敬了他一杯,才含笑道:“睿王前日从皇宫出来时,模样当真狼狈。”
不等他说完,睿王就站了起来,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抵在了三皇子的脖颈上,三皇子身后两个护卫都拔刀上前了一步,其中一个身手鬼魅,拿匕首抵住了睿王的脖颈。
睿王身边的暗卫也将这几人包围了起来。
三皇子冲身边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后退一步,哪怕脖颈上被宝剑抵着,他仍旧面不改色,“睿王难道当真甘心被沈翌压上一辈子?当初分明是您,先看上的陆家小姐,她却嫁给了沈翌,帝位落他手中,喜爱的女子也被他抢占,睿王当真不恨?”
三皇子不信他不恨,若当真不恨,又岂会夜夜笙箫,醉生梦死,若是不恨,从皇宫出来时,又岂会摔碎花瓶,闭门不出。
“你究竟想说什么?”睿王手中的剑仍旧指着他,眸色晦暗不明。
三皇子笑道:“睿王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我是寻求合作来了。”
直到寅时,三皇子才回到自己包厢,暗卫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三皇子“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
直到回到鸿胪寺,回到自己院中,暗卫才道:“主子分明已有了计策,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冒险联系三皇子?春满楼人多眼杂,就算您再谨慎,也会传到大晋皇帝耳中。”
三皇子笑而不语。
暗卫抬眸看他一眼,才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三皇子是有意为之?”
他若与睿王合作,大晋皇帝肯定会盯着他和睿王,会想方设法打听他们密谈了什么,两人约定好时间后,大晋皇帝肯定会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他只需让裴嫣提前两日行动,如此一来,反倒能降低大晋皇帝的戒心。
三皇子并未歇下,又让人将身边的幕僚喊了过来,询问了一下蛊虫何时能成熟,得到的答案是五月十八那日。
三皇子道:“五月二十是大晋小公主的三岁生辰,听说他甚为宠爱这位小公主,定会出席小公主的生辰宴,最近几日,让嫣儿多去皇宫几次。”
她毕竟是敌国公主,每次过去,大晋人势必会严阵以待,她去的次数一多,见她不曾做过什么,大晋人肯定会逐渐放松警惕。
三皇子想要的自然不是让裴嫣控制沈翌那么简单,他若说想杀掉沈翌,以裴嫣的性子,根本不会帮他,她生性懦弱,只想谋求共存。唯有让她以为,他所求的是保住众人的命,她才会真正帮忙。
实际上,一旦子母虫被下,母虫一死,子母必亡,他想要的从头到尾都是沈翌的命,哪怕牺牲掉裴嫣也在所不惜。
天色大亮后,三皇子就让人以六公主的名义,往宫里递了拜帖,当初顾瑾寻到六公主时,钰儿也是知情者,三皇子也知晓了此事,虽然不清楚顾瑾为何认识陆莹,他却默认了六公主对顾瑾的帮助,为的就是令大晋皇后对裴嫣有好感,果然宫里很快就回了消息。
裴嫣并不想入宫,两国矛盾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又怕自己不管不问,哥哥会对大晋皇帝下死手,届时不仅他会死,钰儿等人同样会死。
裴嫣做不到视而不见,她只能入宫。她被搜了搜身,才准许入宫,她过来时,陆莹正在给花儿浇水。
院中种的有牡丹和虞美人,一朵朵开得正艳,许是心境略发生了变化,陆莹心中的大石也似被人移走了,心情明朗不少。
裴嫣也喜欢花朵,她生性文静,在皇宫时都是闷在殿中,每日也就种种花,看看书。
得知她来后,陆莹欲要放下手中的花洒,裴嫣小声道:“娘娘浇吧,若不介意,我可以帮您给花儿修剪枝叶。”
陆莹前几日一直不得闲,已许久不曾给花儿修剪枝叶,见她望着花儿时,眸中亮亮的,不像之前郁郁寡欢,陆莹笑道:“好,那边有剪刀,你修剪吧。”
她这话一出,冰荼、冰鉴等人都戒备了起来,只觉得娘娘过于鲁莽了,竟让她触碰利器,剪刀若用好了,也能化为凶器。她们又往陆莹身侧靠了靠,看似放松,实则一直盯着裴嫣,只要她轻举妄动,她们便能第一时间将她制服。
裴嫣自然没有刺杀陆莹的意思,许是因为七皇兄的原因,她对陆莹印象很好。
她共有七位皇兄,因生得冰雕玉琢似的,胆子又小,几个皇兄瞧见她,难免要戏弄她几句,一直将她当个小玩意逗弄着,也就哥哥和七皇兄会护着她。
三皇子对她的好都没那么纯粹,裴嫣只是单纯、善良,却不蠢,自然清楚,哥哥每次护她时,都会恨铁不成钢,会嫌弃她,他甚至将她当成累赘,早就盼着将她嫁出去,七皇兄却不一样。
她没有打听七皇兄与陆莹的事,只是耐心修剪着枝叶,院中种了不少花,一个浇水,一个修剪枝叶,忙得不亦乐乎。
日头逐渐有些晒,陆莹鼻尖上都出了汗。
浇完最后一盆时,她才含笑看向裴嫣,小姑娘足足小她五岁,在她身上,陆莹甚至瞧见了自己的影子,“休息会儿吧。”
她态度温和,丝毫没有皇后的架子,在她身上,裴嫣甚至感受到了与七皇兄如出一辙的包容。
裴嫣乖巧点头。
陆莹忙了一上午,许是消耗快,此刻又累又饿,她让人备了糕点和瓜果,笑道:“一起吃点吧。”
裴嫣很乖,随她吃了一些。
两人坐在一起,惬意地吃着瓜果。
裴嫣不由小声感慨道:“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天下再无战火,百姓安居乐业,你我能随时栽花浇水。”
陆莹一怔,隐约明白了她是有意试探,她也轻声道:“我和陛下同样希望天下再无战火。”
直到裴嫣离开,莎草才道:“这位公主看似胆小,没料到竟敢吃奴婢们端来的东西,也不怕中毒。”
陆莹道:“她只是胆小,实则心思通透,清楚咱们不会下毒才会吃,你当人家真傻不成?”
莎草笑道:“是奴婢以貌取人了。”
裴嫣五官柔美,颇有弱柳扶风之姿,瞧着不仅无害,偶尔还呆呆的,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怜惜之情。
陆莹好笑地摇摇头。
裴嫣从东侧门出来时,钰儿才迎上来,她小心打量了一眼裴嫣的神情,才道:“主子难得出来,咱们去街上买点小吃再回去吧,街上有一家馄饨皮薄肉多,味道很是鲜美。”
她还是下意识拿裴嫣当孩子哄。
裴嫣在皇宫吃了糕点和瓜果,并不饿,只轻轻摇头,她没有直接回鸿胪寺,而是又去了明心湖畔。
这里离鸿胪寺不算远,景色很美,不仅有绿波荡漾的湖水,湖边还种了不少花草树木。
裴嫣这是第三次来,每次心情压抑时,过来坐坐心情都会好一些,上次是另外两个丫鬟跟着她,这次钰儿恰好无事,就陪她过来坐了坐。
钰儿会些功夫,有钰儿在,裴嫣心中也能踏实些,毕竟上次在这儿遇到了“恶鬼”,在皇宫瞧见安安的相貌后,裴嫣其实已经反应了过来,裴渊兴许是人,还可能是皇亲国戚,纵使如此,裴嫣也有些怕他。
裴嫣刻意避开了上次的地方,在另一处坐了下来,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存在有多显眼,裴渊溜达过来时,一眼就瞧见她在对面。
许是觉得小丫头挺有趣,他便溜达了过去,他一靠近,钰儿就警惕地抬起了眸,“你是何人?”
裴嫣听到钰儿的声音时,往后看了一眼,瞧见裴渊时,杏眸瞬间睁圆了。
瞧出她的害怕后,钰儿护在了裴嫣跟前,冷声道:“还请公子去旁处赏景。”
裴渊一瞧就不是好人,虽俊美无俦,那双漆黑的眸却有些邪性,很是桀骜不驯。钰儿没见过大晋皇帝,也不知道裴渊是谁,见他直奔她们而来,还以为他是觊觎自家公主的美色方凑了过来。
裴渊神情放松,懒洋洋靠在了廊下的红柱上,嘴角略勾起讥诮的弧度,“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主子尚未发话,你倒先做了主,怎么这凉亭、长廊是你家建得不成?一个小丫头行事这般猖獗,你们主子竟留你到现在。”
钰儿眼神微冷,“公子也就逞一下口舌之快,若无事就莫要打扰我们。”
她又怕主子心中不舒服,不由小心看了裴嫣一眼。
裴嫣眼睫轻颤,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怕钰儿得罪裴渊,她轻轻扯了扯钰儿的衣袖,“钰儿姐姐,别说了。”
钰儿听话地住了嘴。
裴渊站在原地没动,幽深的目光落在了裴嫣身上,略微上挑的眉眼含了丝笑,语带调侃,“这次不贿赂我了?”
裴嫣小脸有些红,眼睫也止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没吱声,只觉得这人有些坏。
钰儿不由打量了两人一眼,一时有些心惊,不明白裴渊何时认识的自家姑娘。她只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有些戒备,“你究竟是谁?”
裴嫣也想知道他是谁,她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少女一双眸水灵灵的,像刚被泉水浸泡过的葡萄。
裴渊略勾了一下唇角,朝她走近了几步,“这个还给你。”
他说完就随手一抛,裴嫣慌忙去接,发现他丢来的是她的耳坠,她只接住其中一个,另一个掉在了脚边。
钰儿自然认识裴嫣的首饰,一时有些震惊,不明白自家公主的首饰怎地到了这人手中,若他想以此做坏事,只怕他们公主名声不保。
她神情也有些严肃,将地上的耳坠捡起后,便冷冷看向了裴渊。
裴渊也不在意,只含笑看着裴嫣,自我介绍道:“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裴渊便是我,你呢?哪个府上的?父亲是谁?”
她被养得细皮嫩肉的,身上的服饰、首饰皆价格不菲,出身定然非富即贵。裴渊见的姑娘并不多,并不认识她。
听到他的名字后,裴嫣和钰儿同时一惊。
裴嫣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是你!”
五公主时常去寻他,对裴嫣来说,他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根本没料他竟是裴渊。
见她认识他,裴渊也不意外,毕竟他一向出名。
她不由偷偷瞄了裴渊一眼,男人一袭绛紫色衣袍,好好的衣服,都被他穿出一股子不羁来。
裴渊摸了摸下巴,笑得张扬,“想看就看,偷偷摸摸作甚?难不成怕收你银子?”
裴嫣有些脸红,她、她不过偷看一眼,下一刻就听他道:“我这张脸确实值钱,算了,看你我认识的份上,便宜些,一眼给个一百两。”
裴嫣不明白世上怎地有这等人,张口就讹一百两,也不知五姐姐喜欢他什么。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没钱。”
她说完,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荷包。
钰儿哪里瞧不出,他分明在戏弄他们公主,她直接拉住了裴嫣的手臂,“主子,我们走。”
裴嫣连连点头,头上珠钗轻晃,小模样可可爱爱的,裴渊忍不住勾唇,主仆二人离开时,他才对暗卫道:“跟上,瞧瞧是哪府的小姐。”
午时,沈翌也回了宜春宫,自打孩子们开始念书后,基本都是在文华殿用午膳,这段时间,都是他和陆莹一起吃,少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宜春宫显得格外寂静。
他过来时,陆莹正在看账本,瞧见他,她才让人备午膳,沈翌心中不由一软,“在等我?”
陆莹闻言,没说话,只将账本收了起来。她起身站起来时,他却突然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陆莹耳根不由一红,“光天化日之下,你作甚?”
沈翌眸中不由含上一丝笑,垂眸看了她一眼,“晚上可以抱?”
陆莹咬唇,踩了一下他的脚。
沈翌却没撒手,他胸腔中似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软化,只想抱她一下,没人知晓这一刻,他有多高兴,他声音也异常温柔,“莹儿,朕以后定会好好待你。”
陆莹轻哂了一声,又推了推他,“嘴上说的好听可没用。”
沈翌这才撒手,他眸中的喜悦,让她很是不爽,心中也无端有些烦闷,不知是不是在为曾经的自己感到不快。
陆莹直视着他的目光,冷声道:“我只是不想再恨你,不想再让安安担心,并不代表旁的,你莫要高兴得太早。”
沈翌闻言,神情不由一顿。
瞧见他这副模样,陆莹心中才舒坦一些,她转身走了出去,路过门槛时,她才警告道:“以后少动辄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