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13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钟儿此时已经脱下了右边的袖子,轮着胳膊热身道,“鲜卑贵族的子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砸过了青鬼才算成年。我为了今日,已经练了好久了!”

  “哦——”邀雨一声阴阳怪气的“哦”,把拓跋钟骚得脸红了。

  他们这个场子的是草青鬼,场子里在热身的人也多是十一、二岁的青年人。前面的是木青鬼,铜青鬼和石青鬼。光听这个叫法,就知道定是一个比一个难。

  钟儿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人,却选了个最简单的草人儿,邀雨不臊臊他,还能叫檀邀雨吗?

  旁边的一群仆从也都听出了邀雨语气中的意思,不由地都掩嘴偷乐。

  钟儿这回连耳朵根儿子都红透了,“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每人赏一顿鞭子!”

  这段时间看邀雨同自家郎君打闹,这些仆从已经没那么怕邀雨了。

  旁边一位仆从凑上前几步,替自家郎君解围道,“鲜卑贵族家的子弟,往往都是在十一、二岁才敢来尝试砸青鬼。檀女郎您别看那砸青鬼的球只有拳头大,却是个实心的石球。

  都是从这澯水河里捞起来的。咱家郎君才五岁,若不是继承了拓跋氏族的神力,要扔那么远,还要砸倒青鬼,实无可能。”

  邀雨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石球,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你既然要砸,就去砸最难的。要么便再苦练几年,砸这么个草人,也不怕堕了你爹的名声。”

  邀雨没有刻意压低讲话的声音,故而这番言论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弄得邀雨不明所以。

  正在那熬辣羊汤的胥吏也听到了,此时开口道,“敢问这位是哪家的小郎君前来砸青鬼啊?”

  拓跋钟的仆从语中颇带骄傲道,“家主乃是拓跋大将军。”

  众人闻言,皆微退施礼。胥吏的口气也和缓许多,“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恕在下失礼了。

  只是郎君身边的这位小娘讲话实在有些托大。汝等可知这最难的石青鬼,乃是澯水河边天然天生之石。

  相传千年前青鬼祸乱人间,元始天尊亲自将其捉拿,令其跪于澯水河畔千年之久,化而为石。莫说用石球砸,就是几十个力士一起推,也动摇不了它分毫。

  即便小郎君神力,再练二十载,也终究徒劳。”

  拓跋钟原本也没奢望能砸石青鬼,可这胥吏话里话外地讥讽他,当真让他羞愤不已。

  邀雨虽说看不上钟儿,可他既然厚着脸皮叫自己这么久师傅,那就是自己的崽儿。

  自己的崽儿,她欺负就是天经地义,别人欺负那就是自不量力。

  “二十载不行,那就练三十载。三十载不行,那就练四十载。我的徒弟,断没有将就的道理。我说他行,他就行。”

  邀雨说完就从旁边一个青年手里抢了一碗辣羊汤,递给钟儿干脆道,“喝!”

  拓跋钟不知道邀雨想干什么,也不敢忤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当下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邀雨见钟儿喝了辣羊汤,就一把拉起他,“跟我来。”说着邀雨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原本堵在前面的人像是被什么力气推开了一样,硬是在人山人海中露出一条路来让邀雨他们直直走到了石青鬼的圈子里。

  虽说冬至节每年都摆四种青鬼,可百姓们都知道石青鬼砸不动,所以它这里并没有人围观,连辣羊汤锅都没架。

  邀雨远远看了那半人高的立石一眼,轻哼了一声,接着一个眼神扫向钟儿,“过来砸。”

  拓跋钟傻了。

  砸石青鬼?他?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此时人群也聚集了过来,有人开始起哄,“小娃娃,你倒是砸啊!小心点儿,可别砸了自己的脚!”

  邀雨一个跨步站到钟儿身后,将手压到他才同自己腰际高的肩膀上,只一个字,“砸!”

  周围起哄的人越来越多,钟儿面对石青鬼,还未有所动,便心生了胆怯。原本的力气也都用不出来了,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邀雨就在他身后压着他,他躲又躲不掉,只好接过仆从递来的石球,费力地扔了出去。

第三十章 、冬至(三)

  石球脱手的一刹那,拓跋钟只觉身后有一股气浪袭来。若不是邀雨压住他的肩膀,他定是要被气浪吹飞了。

  紧接着,一声巨响。

  等拓跋钟再壮着胆子斜眯着眼去看时,只见那石青鬼上面形似头颅的部分,连同他掷出去的石球,一同被撞个粉碎了!

  人群中死一般的安静。

  数息之后,整个漯水河畔都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石青鬼碎了!石青鬼碎了――”

  看到数不清的人向他投来的崇拜目光,拓跋钟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他心跳极快,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邀雨。

  “看把你激动的,真没出息。”邀雨依旧一脸地嫌弃。

  她松开了拓跋钟肩膀上的手,默默退到一侧,让将军府的人护着拓跋钟。

  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鲜卑人素来崇敬勇士,而拓跋钟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击碎石青鬼,只能说是苍天赐福北魏,为北地送来了一名神之勇士!

  漯水北岸,人人欢欣鼓舞,感谢苍天赐福。

  可河的南岸,却有一群人,脸上毫无喜色。

  “匹娄啊,朕的眼神越发不好了,怎么瞧见那击碎石青鬼的是个小儿?”

  马车中,靠着婢女的扶持才勉强坐直的北魏皇面如死灰。

  绦色的皇袍层层叠覆,却只衬得魏皇更加老态龙钟。混沌的眼神只能看清钟儿的身形,其他的均是模糊一片。

  中常侍匹娄立刻差了人去问,不一会便得到了回话。

  “禀皇上,您瞧的没错,的确是个孩子――”匹娄故意顿了顿,略似玩味地瞄了眼站在一侧的拓跋破军,继续夹着嗓子道“而且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拓跋大将军的公子――”

  拓跋破军闻言脑袋“嗡”地一声,险些失态。不过他很快平复心绪,即刻单膝跪在御驾之前。

  “臣弟教子无方,请皇兄责罚!”

  “哦?”魏皇再次看了看远处的拓跋钟。

  拓跋钟此时正被人群簇拥着,双手捧着一个大牛头,恭敬地放在河边的供案上。这是无上的荣耀,只有真正的北魏勇士才有的资格。

  远远地,北魏皇听到胥吏拉长了声音吟出的祭词:

  冬至临,阳气起,君道长,贺――

  “君道长……君道长……”北魏皇喃喃重复着,原本混沌的双眼中猛然精光划过,现露杀机。

  拓跋破军此时额角已沁出冷汗,他不敢抬头,只一味请罪道,“知子莫若父。钟儿虽有些力气,却绝不可能击碎石球……”

  拓跋破军说到这儿猛然意识到,一定是檀邀雨!除了她有这个本事,再不做第二人想。

  可拓跋破军无法现在就把檀邀雨的事儿说出来,不然就是扯不清的关系。

  “逆子顽劣,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民众,臣此回去,定当重重责罚他!”

  北魏皇冷冷道,“即使如此,皇弟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

  他说完深叹了口气,“朕累了。”

  匹娄忙宣,“起驾回宫――”

  早在数月之前,北魏皇便趁着南宋皇帝刘裕驾崩之际,集结兵力攻打南宋,一路势如破竹。北魏皇本想借此次亲征,重新夺回被拓跋破军笼络的民心。

  谁曾想,眼看就胜利在望,北魏皇自己却一病不起,只能起驾回返。

  本来病患缠身,加之丢了眼前的胜利,已经让北魏皇胸中愤懑。

  此时才刚一回到都城境地,便看到拓跋钟带领民众祭神。这是什么?这是图谋不轨!这是谋朝篡位!

  什么君道长?谁是君?哪个君!

  北魏皇气得发疯,却不能在拓跋破军面前发作出来。虽然他借亲征之名,将拓跋破军大多数的兵力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手下不少将领和士兵依旧只听拓跋破军号令。

  譬如他此时此刻若想以犯上之名处死拓跋破军,难保他现在护送的队伍里,会有多少兵士跳出来保护拓跋破军。

  如今若是翻脸,不能一击致命的话,难保拓跋破军不会借势反扑。

  拓跋破军此时心中也是惊涛骇浪般难以平静。他今日原本是奉旨带兵出迎御驾回銮,怎想到钟儿竟闯了这么大一个祸。

  一行护送的队伍,气氛却像是大战在即般紧张压抑。

  拓跋破军扫了眼圣驾,怕皇上看到他更加生气,于是悄无声息地加快了马速,同后面的圣驾保持了一段距离。

  匹娄显然已经奈不住了,见拓跋破军离得远了,便凑到圣驾旁低声询问道,“皇上,您看这――”

  魏皇略迟疑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匹娄得了令,放下车帘,转身向下吩咐道,“去把那孩子带来,做得干净点――”

  漯水祭拜之后,周围的百姓又大肆热闹了一番才渐散去。

  原本应该卸下重担的秦忠志此时却急得汗如雨下,因为半个时辰前邀雨和钟儿突然不知所踪!

  虽然秦忠志心中猜测,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邀雨起了玩心,又拉着钟儿跑去了哪里。然而适才那一出砸石鬼,是在闹得太大了。

  秦忠志未能及时出手阻止,已经让他忧心忡忡。如今二人踪影全无,秦忠志直觉事情不妙。

  秦忠志没料错。他家小主子现在正被套在一个麻布袋子里动弹不得。不过万幸的是,拎着袋子的人还是邀雨。

  邀雨并不是没有注意到人群里异动的几人,也不是没感觉到那箭在弦上的杀气。

  只是她误以为又是哪门哪派的追杀,因此并没有刻意去保护拓跋钟。反而是同他拉开了些距离,以防对方暗器袭来误伤了小家伙。

  直到对方一个布袋套下来时,邀雨才愕然醒悟,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幸好邀雨在与钟儿拉开距离的时候,便示意子墨去护着孩子,因此那歹人套中拓跋钟的同时便被子墨无声无息地在后颈劈晕了过去。邀雨趁势一把抢过袋子拎在手里。

  “师傅!”钟儿的声音虽然有些惊恐,但他没有乱动。他人虽小,却也聪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妄动很有可能会妨碍了师傅。

  这是他从小被保护的日子里总结出来的经验。

  “收声。”邀雨此时觉得拓跋钟在袋子里拎着似乎更方便一些,索性就不放他出来了。

  邀雨拎着钟儿,同子墨几个辗转就钻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河岸的老百姓太多,真要动起手来,对邀雨来说可能会有些放不开。

  对方显然是也一流的刺客,眨眼的功夫便跟了上来,将邀雨和子墨堵在了巷子里。

  “不先报上名字吗?”邀雨将围攻的刺客逐一打量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来人均乔装各异,手中也未见有什么稀奇的兵器,倒让她一时没了头绪。

  “放下孩子,留你们个全尸。”回话的人处在刺客阵型的中央,声音嘶哑粗陋,像是嗓子被什么烧坏过一样,极其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