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秦忠志听到拓跋焘给出的说辞后竟然点点头,好像还挺满意,“这个借口不错。魏皇陛下既洗脱了嫌疑,外臣也全了忠名。只是陛下觉得,外臣死后,此事又能瞒多久?”
拓跋焘不答。因为他也说不准。崔浩依旧在想办法筹措粮草,眼下只能瞒一日算一日。真到了逼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屠城抢粮了。
“如果只为了掩盖一个随时都会被人看穿的现状,外臣觉得自己死得不值。”秦忠志慢悠悠道,“外臣更愿意冒死献计,若陛下采纳,则皆大欢喜,若陛下不允,外臣亦虽死无憾。”
拓跋焘听着这吊足他胃口的话,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沉声问道:“朕愿意洗耳恭听。朕是惜才之人,如有可能,并不愿这世上少了如秦相一般有才之人。”
秦忠志此时却不急了,他将煮好的水一点点倒入茶壶,加入茶粉,等到一缕茶香飘散出来,秦忠志闻着茶香,满足道:“夏宫的茶当真是不错。陛下也尝尝。”
拓跋焘却未动。
秦忠志不疾不徐地道:“陛下现在担心的,无非就是怕赫连定发现整个魏军都无粮草,选择破釜沉舟地反扑。您不能屠城,因为一座空城对大魏一点好处都没有。”
“没有粮草,奚斤在长安能坚持多久?若是赫连定打败了奚斤,追击到统万城,陛下是打算再拱手让出统万城?还是让士兵饿着肚子去送死?”
秦忠志倒了两杯茶,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平静道:“十万魏军在夏朝就如无根的浮萍,即便统万城已经被攻下,可是夏人的心尚未收服。您需要的不仅仅是粮草,还有让夏朝人心甘情愿归附的理由。”
秦忠志可谓是两句话就道破了魏军眼下的困境。
拓跋焘皱眉问道:“朕在攻下统万城后,已经下令不屠城,不扰民,还要如何才能让夏人归心?”
秦忠志喝了一口茶,随后悠然自得地答道:“娶了赫连珂,大夏国最珍贵的公主。”
拓跋焘意外地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呵斥秦忠志胡言乱语,他只是定定望着秦忠志推过来的茶。
秦忠志的办法可谓是一劳永逸。赫连珂虽是位公主,但因为美貌而很受夏人喜爱。娶了她,也就表明了拓跋焘愿意接纳和善待降臣。
有了赫连珂在扶风的封地,南下的魏军不但能解决粮草问题,更是直接增加了一个大本营,让南下变得轻而易举。
若魏军在咫尺之遥的扶风驻扎下来,难道赫连定还敢留在长安?他若敢留下,拓跋焘就可以直接从两面夹击,吞了夏国仅剩的这支兵力。
拓跋焘不免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朕以为秦丞相会有什么锦囊妙计呢。若只是这种手段,就不劳秦相提点了。朕已经拟好了诏书,不日就会封赫连珂为夫人。”
秦忠志挑眉,他很想问问封赫连珂为夫人的事儿,檀邀雨知不知道。不过显然即便檀邀雨知道或是反对,拓跋焘也会这么做。
在拓跋焘看来,后宫的分位那么多,只要他将皇后之位留给檀邀雨,那么其他的用来做利益交换也并无不可。
秦忠志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女郎虽然在男女之事上一直有点儿懵懵懂懂,不过她看人倒是挺准,至少从一开始就知道拓跋焘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
秦忠志并没有因为拓跋焘的话露出愤怒或是不满,他轻轻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案桌上,平静道,“陛下或许还是低估了赫连定。他比赫连昌更有野心,也更有能力。如今赫连昌降了,正是他摆脱束缚大展拳脚的时候。秦某觉得,陛下应该尽早解决出兵驰援奚斤,否则只怕要后悔莫及。”
拓跋焘显然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倒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而是喝干了秦忠志泡的茶,舒了口气道:“秦相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赫连定即便是用兵如神,也只有三万人马。等朕拿到了扶风的粮草,夺下长安城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见拓跋焘要走,秦忠志便起身道:“外臣觉得,等扶风的消息回来了,您势必有用得上外臣的地方。外臣如今被关在此处,即便想泄露军情也没有办法。您又何必急着今日就要外臣的脑袋呢?”
拓跋焘又扫了秦忠志一眼,方才他说要秦忠志的脑袋多少有些吓唬他的意思,想看看秦忠志为了保命能吐出多少东西。
谁知秦忠志从始至终都淡定自若,反倒让拓跋焘心里没底了。
一从秦忠志那里出来,拓跋焘就找来花木兰,“去传朕的命令,让护卫军调配一半人手守卫地宫。你再去城门,告诉守军,一旦有扶风的消息,就立刻来报。”
花木兰领命,眼角不经意地扫了关押秦忠志的房门一眼,随后无声地退下了。
——分界线——
拓跋焘从邀雨的寝殿离开后,笼箱后的翻板便被推开,嬴风沉着脸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望着勉强撑起上身的邀雨,似乎受了伤一般满脸的不解,“为什么?”
檀邀雨不知道嬴风站在那块翻板后多久了,不过显然他听到自己将密道的消息告诉拓跋焘了。
方才拓跋焘问她为什么不接受皇后之位,现在嬴风又问她为什么泄露密道的消息。
邀雨露出一丝疲惫,嘲讽地反问道:“为什么?你们当真不知道原因吗?还是以为不说破不道破,那原因就不存在了?”
嬴风疾行几步走到邀雨身边,不顾邀雨露出的厌烦之色,扶着她先躺下。
“我知道你气我。我原是想等从统万城脱身了再找机会跟你解释。可我一想到你在生气,就又等不及了,这才去而复返。谁曾想你竟这么快就把地宫的事儿告诉拓跋焘。你当真不愿意听我解释,就打算把我直接锁在夏宫之外?”
檀邀雨别过脸去不说话,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那团怒火是怎么回事。明明对着拓跋焘的胡搅蛮缠都还能镇定自若。怎么反倒面对嬴风时,就有想要揍上一拳的冲动。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解释
嬴风有些不自在地来回调整坐姿,浑身躁动不安地道:“事情太多,该从哪儿解释起好呢……”
“为什么骗我?”檀邀雨强压着愤怒地问。
“你说哪一次?”嬴风本能地开始嬉皮笑脸。
见檀邀雨眼底开始冒火,嬴风才尴尬地笑道:“师伯都跟你说啦?我这不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嘛……你这满脑子武功,食物,财宝,统共就那么点能放人的地方,我要不骗你说咱们两个有婚约,你怕是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
檀邀雨沉默着不说话。
嬴风立马急了,“你怎么不反驳?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怎么会呢?我是一定不会忘了师兄的!’”
邀雨眯着眼睛想了想道:“好。那你再重说一边。”
“重说?哦!”嬴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道:“我要不骗你说咱们两个有婚约,你怕是早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
邀雨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檀邀雨一句话噎得嬴风打了个嗝。
随后他又像是没心没肺似地咧嘴笑了,“你还肯跟我斗嘴,说明心里还有我。那日在地宫里,你听声音就把我认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
见檀邀雨的表情依旧冷冷的,嬴风才收敛了一点儿笑意,老实道:“我其实也不算是胡说。你知道拓跋焘派使者去南宋提亲了吗?以檀将军的身份,他是绝不可能将你嫁到北魏的。”
檀邀雨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朝中有人为难我爹了?”
嬴风撇嘴,“为难到还谈不上。毕竟皇上要收复北地的态度还是挺明确的。主和派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皇上过不去。不过这些人背地里也没少收魏使送去的好处,估计若是时机合适,就会帮拓跋焘劝说皇上把你嫁过去。”
檀邀雨的眉头越拧越紧。嬴风自然而然地就伸手过去,把邀雨的眉毛抚平:“你先别愁,听我把话说完。我想趁着皇上左右为难的时候,趁机提议把你赐婚给我。到时候咱们两个不就真的有婚约了嘛。”
邀雨猛地坐起身,起得太急甚至有点儿晕眩,她扶了下脑袋才道:“你跟刘义隆说了?!”
嬴风忙又把她按回床上,“你都及笄了,怎么还这么急脾气。先耐心听我说完。”
见邀雨虽然老实躺回去,眼睛却依旧狠狠盯着自己,嬴风不敢隐瞒,带着些无奈道:“我说了。可皇上说时机尚未成熟,等以后再议。”
檀邀雨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带着一丝轻蔑道:“刘家那几个皇帝,不把我们檀家人用尽最后一滴血都不会罢休。刘义隆虽演得一出好戏,让世人都夸赞他仁慈贤孝,可骨子里同他爹和他哥哥根本没有区别。”
嬴风不自在地挠挠头,自己喜欢的女子当面斥责自己的好兄弟,他觉得眼下的处境真是很尴尬。
“如此也好。”檀邀雨声音清冷道:“我们本就毫无无瓜葛,今日说清了,总好过糊里糊涂的。你几次帮我,在地宫里更是救了我和子墨一命。之前的事儿我也不想再计较了,咱们就此两清。”
嬴风忽然慌了,“什么叫毫无瓜葛?皇上又没直接说不行。我若不是被我师傅抓走,都打算去檀府走动走动,跟未来岳父和舅兄们先攀攀交情了。”
见邀雨骤然绯红着脸瞪着他,嬴风厚脸皮地问道:“怎么?发觉师兄我长得俊美了?不是我夸口,从我跟拓跋焘两人中选的话,岳父大人肯定会选我!”
见邀雨又坐起身,到处找东西想打他,嬴风拿起方才邀雨喝粥的勺子递给她,“别打脸就行……”
檀邀雨接过勺子,直接在手指上打了个旋儿,长勺柄直接冲嬴风的肩膀就扎了下去!若不是她如今没有内力,别说勺子,给她跟稻草她也能杀人!
嬴风吓得赶紧跳开,不敢置信似地道:“你怎么真扎啊!我是骗了你,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但凡有其他法子,也不会撒个这么容易别拆穿的谎啊。”
邀雨怒道:“说的好听!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嬴风脸上一僵,随后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极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试探道:“你不愿意?”
檀邀雨不说话了。
“可是因为子墨?”嬴风也不管邀雨手里还握着那把勺子了,凑上前急道:“他在你身边这么久,若是想,早就有千百次机会可以跟你在一起。他始终不说,难道你还不懂原因?”
“不是因为他,”檀邀雨轻声道,“不全是因为他……”
她抬起头,与嬴风四目相对,“你为什么来统万城?可是为了完成师门的任务?你知道师叔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件事?”
看着嬴风一脸茫然,邀雨叹了口气,“我若猜的不错,我的北地传道和你来统万城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们才能有资格进入行者楼,竞争楼主之位。我不能退,想必你也不能退。我们之间势必要有一战。所以我们只能是对手。”
嬴风却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又凑近了邀雨一些问道:“那又如何?只不过是竞争楼主,又不是生死相搏。是你输不起?还是我输不起?难不成一个当了楼主,另外一个就要叛出师门?”
他像是怕惊吓到檀邀雨一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邀雨拿着勺柄的手,“我如今心里只有你,你呢?”
檀邀雨抽了一下手,嬴风却不松不紧地握着,不让她轻易逃,也不想勉强留住。
“你、你方才说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刘义隆,可是,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檀邀雨问的时候自己都有些心虚,不敢再去看嬴风的眼睛。
嬴风叹了口气,“你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檀邀雨依旧红着脸,倒是让她因为迷药惨白的面色好看了点儿。她也知道这样硬生生转移话题有点儿鸡贼。只是她从小被关在地宫里,身边从没有过任何女性的长辈教她。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一些父母相处时的情景,也跟现在完全对不上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是官宣
嬴风见邀雨就快要缩进那个看不见的壳里去了,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他弯曲的手指抬了抬邀雨的下巴,让她低缩着的脑袋抬起来看着自己,“我等你到楼主竞争之后。到时你再给我答案可好?”
檀邀雨近乎是为了逃避现在就回答而点头。
赢风虽然也看出来了但却没有说破,转而回答她刚才提出的问题道:“皇上已经杀了徐羡之和傅亮。我离开南宋时,到彦之已经率大军去讨伐谢晦了。檀将军也回到了湖路军营,不日出征。”
赢风瞟了眼檀邀雨,“说起来,这都还是你闯出来的祸。”
檀邀雨此时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她人生第一次有些磕磕巴巴地问:“就因为传国玉玺?”
赢风点点头,“这事儿也是好笑,泱泱诸国,竟被你个小丫头拿个假玉玺就耍得团团转。你这搅事的能力倒是不赖。”
檀邀雨头疼地揉着额角,想把事情捋清楚,看看自己是怎么把爹爹也给牵扯进来的。
玉玺现世后,先是北凉王想要不敢要,然后是西秦王表面派太子来示好,背地里却帮着夏朝来攻打北凉。
夏朝为了抢夺传国玉玺,派了镇守长安的赫连定来偷袭,而北魏作为在后的黄雀借机出兵伐夏。
原本北方就已经全乱了,没想到刘宋趁着外敌自相残杀,果断开始安定内政。毕竟如谢晦这样的手握重兵的武将,若是北方没有内乱,还在南北对峙之时,刘义隆是绝对不敢动他的。
思路理清了,檀邀雨不由叹了一口气,“还真是我给闹出来了……”,她又有些怀疑地望向嬴风,“刘义隆难道就不想要传国玉玺?你这次来统万城,该不会是为了帮他拿玉玺的吧?”
嬴风真是服了这丫头了,跟子墨呆久了,疑心病变得这么重,他不管邀雨来回躲闪,一下子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我来统万城确实如你所说,是奉了师命。师傅让我将统万城地下的密道图画出来交给他。”
“什么——”檀邀雨由于脸被嬴风捏变了形,嘴巴嘟着,声音也得变含糊不清。
不过邀雨一张小脸上的不满还是很明显的,“为什么你的任务这么简单?!我的就要吃苦受罪地走了大半个北地——”
“我的简单?”嬴风报复似的把檀邀雨的嘴捏得更嘟了,“你知道我到了统万城,才发现整座城都因为某个小丫头的原因彻底封城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的任务简单?嗯?我在城外转悠了好几天,才发现了一圈被压过的野草,这才找到了个洞口。结果刚进来就看见你们两个被围攻,为了救你们两个,我连任务都没做!”
“可素你住到了红袍屎啊——”邀雨被捏得话都说不清了,她伸手去掰嬴风,奈何没有内力,真的敌不过。
嬴风手上撤了点力道,却依旧没有松手,“你说我抓住了红袍使。那可是意外之喜。况且你的那个北地传道算什么任务?若是派我过去,本公子都不用说话,就有乌泱乌泱的女信徒来皈依我门下,你信不信。”
檀邀雨嘟着嘴极不标准地“呲”了一声,“你敢这样收信徒,师叔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诶呀,内力都没了,你顶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嬴风捏着邀雨的嘴巴,看着她的嘴唇被挤得微微发红,他忍不住腾出另外一只手在邀雨的嘴唇上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