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此外,各国的使者们抵达仇池后,都会被分别安排居住在独立的院落里。
这就是此次押拍的第二个重点。
为了烘托假玉玺的珍贵,檀邀雨不惜耗费大量银钱,将武都的仇池王宫重新修葺一番给使者们居住。
仇池原本一直闭关锁国以求自保。国内很少有他国使者前来,所以驿馆又小又破,显然不适合这些大人物居住。
想来想去,也只有把旧王宫翻修出来,才能让使者们既住得舒服,又方便仇池军监控各方。
檀邀雨此次可是下了血本了。翻修王宫花费巨大,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将旧王宫修葺了住进去,所以一直在阴平行宫将就着。
阴平行宫没有正式的朝殿,每次上朝,都有几位官员由于站不下,只能立在门外。幸好檀邀雨常年不在国中,不然一直这么下去,也委实有些尴尬。
等此次押拍之后,整个仇池的权利中心又要搬迁回武都郡。所以朝中官员自己也都在忙碌地安排搬家事宜。倒是显得仇池少有的忙碌热闹。
几家氏族的子侄先一步抵达。第一个到的是王家五郎,也就是当今刘宋皇帝身边亲信王华的弟弟。
紧跟着的是崔家十一郎,崔浩的小儿子。
让邀雨没想到的是,谢家也派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谢惠连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可谢家居然真的派人前来,这本就有些出乎邀雨的意料。
更让她惊讶的是,谢家竟然没有让那位大名鼎鼎的谢家子弟谢灵运前来。而是派了她舅舅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亲表哥谢惠连作为使者。
看来谢家是打算攀上檀邀雨这根枝儿,把亲情牌打到底了。
一提到谢家年轻一辈,人人挂在嘴边的永远都是嫡系一脉的谢灵运。谢灵运论起来也是檀邀雨的表哥,是谢惠连的族兄。
谢灵运年纪轻轻便博览群书。他的文章之美,被人称赞江左莫逮。
今年年初,刘义隆诛杀权臣徐羡之等人之后,大约是为了表明自己对谢氏一族并没有疏远,他特意召了谢灵运来建康。
可刘义隆终究还是忌惮谢家,只给了谢灵运一个秘书监之职。谢灵运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不受重用。
心有不平之下,他便开始屡屡称病不上朝,背后却又肆意遨游,日夜欢宴。
他这种放浪不羁,就偏偏对了南朝人的胃口。人人都夸赞他有魏晋名士遗风,因此格外推崇。
有这么个满身都是光环的嫡支族兄在前面,年轻的谢惠连根本不会入任何人的眼。即便他自幼聪敏,年仅十岁时即能属文,却依旧难以受到族中重视。
倒是谢灵运读过几次他的文章后,就对谢惠连称赞不已,常说他的文似张华重生,不能易也。
檀邀雨对这位舅家表哥还是有些印象的。主要是因为谢惠连很亲近邀雨的母亲。
谢惠连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后进门的继母怕惹闲话,一直对谢惠连采取放养的状态。
如此一来,邀雨的母亲谢氏对谢惠连真心疼爱和管教,就引起了谢惠连对谢氏特殊的依赖。谢惠连一年有大半年是住在檀家,对谢氏真是比他自己父母都亲近。
邀雨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两位哥哥还曾经因为母亲偏袒谢惠连而生过闷气,合起伙来戏弄过谢惠连几次。
后来母亲知道了,不仅自己罚了两个哥哥,还让父亲又加罚了二人一次。
二哥檀粲就常嫉妒地说,谢氏心里,檀邀雨排第一,谢惠连排第二,然后才是他们兄弟二人。
后来邀雨被关入地宫,就再没见过这位表哥。想来他之后也有来过檀家,只是檀邀雨没法见到他而已。
这一晃经年,得知谢惠连来到仇池,能与久违的亲人相见,檀邀雨心中十分喜悦,特意交代了秦忠志,安排谢惠连住在阴平行宫,而不是同其他人一样住在武都旧皇宫。
秦忠志和子墨知道邀雨最重亲情,着人好好将谢惠连的院子重新布置了一番。力求让谢惠连住得舒适。
谢惠连到达阴平后,一路由仇池军护送,直接进到了阴平行宫。
檀邀雨特意在大殿门口等候,见谢惠连由宫人引着走近时,她竟完全不敢相认了。
且不说这么多年,两人都长成了大人,容貌有了变化。就是谢惠连如今毫无血色的皮肤,瘦弱单薄,几近孱弱的身板,还有那周身缠绕的阴鸷气场,都让檀邀雨无法将他与曾经仗着谢氏偏爱,就有恃无恐的男孩儿联系到一起。
檀邀雨一度以为是不是谢家临时改了主意,派了其他人替代谢惠连前来,她带着犹疑试探地喊道:“表哥?”
谢惠连年纪轻轻,眉心就有深深的川字纹,他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只不过快速扫了一眼檀邀雨,随后作揖道:“谢惠连拜见仇池仙姬,仙姬福享安康。”
檀邀雨一怔,他明明说了自己是谢惠连,那就是表哥没错。可这疏远的称呼,表情中隐隐露出的厌恶之色,还有那拒人千里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檀邀雨勉强扯起嘴角笑道:“表哥与我是至亲,不必如此疏离。”
这次谢惠连竟是连看都懒得看檀邀雨就答道:“我记得你因触犯国法被判流放,已经从檀家被除名了。你若不姓檀,你我又何来亲缘之说?”
旁边的墨曜听不下去了,“刘宋的皇帝已经赦免了女郎,怎么你们谢家不知道吗?”
谢惠连除了皱着眉,依旧没有其它别的表情,仿佛对檀邀雨笑一下都是浪费一样,“惠连出身谢氏旁枝,此等大事,族长自然不会一一告知我等。”
谢惠连斜睨了一眼檀邀雨,毫不客气地问道:“敢问仙姬,您既已得赦免,谢某的姑姑可也得了赦免,能返回家中,继续做她的檀家大夫人?”
子墨此时一言不发地拔出佩剑。雨儿为了招待他,一大早就起来吩咐人做些仇池当地的菜肴,说要给他尝尝鲜。没想到一番辛苦,要招待的竟然是只白眼狼。
秦忠志一见子墨拔剑,赶紧上前挡在二人之间,打圆场道:“谢郎君一路辛苦了。不如先行歇息。”
谢惠连看了一眼秦忠志,随即脸上的厌恶神色更加明显,“听说你们单独将我安排在阴平,同其他各家区别开来。你们如此安排,可有征得我的同意?”
还不等秦忠志解释,谢惠连就继续道:“请你们重新安置我的住所。若是因为你们的区别待遇,给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知你们可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秦志忠一句解释的话卡在喉咙,最后勉强笑道:“既如此,某这就派人送谢郎君返回武都。只是还要谢郎君再受些颠簸。”
谢惠连皱眉撇了秦忠志一眼,摇摇头,似是极其不满意秦忠志的长相:“真不知你如此办事是怎么做到一国相位的。”
秦忠志笑着在心中腹诽,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会说话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谢惠连转身就往行宫外走,突然听见檀邀雨开口道:“这话我说你可能不信,但我母亲她已经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谢惠连脚步微顿,随后又大步离去,全无丝毫留恋。
墨曜瞪着谢惠连远去的背影,愤愤道:“这人怕是脑子有病吧!女郎这样处处为他着想,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讲话还如此冷嘲热讽的!女郎您别生气,婢子这就让武都王宫里的婢女给他的饭菜里下些好料!”
第三百六十二章 、短命鬼
墨曜由于一路陪伴邀雨,成了邀雨的贴身女婢。在外面还看不出来,回到仇池就俨然一副宫中女婢总管的气派。
檀邀雨横了墨曜一眼,“你少自作主张。交代下去好好招待他。”
子墨冷冷道:“谢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谢惠连对你这种态度,他们不会不知道。还巴巴地将人送过来,我看不如拿他杀鸡儆猴吧。”
檀邀雨摇头,“他不过是因为我连累了母亲而记恨我。我自己尚且还没原谅自己,又怎么能希冀他原谅我?罢了,终究是缘分太浅。随他去吧。”
檀邀雨话虽然这么说,可情绪显然十分低落。以她现在的身份,能让她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还真没几个。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云道生远远走来。云道生这几日也很忙。
他得到了邀雨的许可,要在仇池建立新的天师道义舍。用来救济和教化贫民。
檀邀雨见他前来便问,“可是建义舍出了什么状况?”
云道生摇头,抱拳道:“多谢师姐成全,义舍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可开放接纳贫民。”
檀邀雨这才面露一丝喜色,“如此甚好。这一路多亏你的帮忙。我本想好好报答你,谁知你只要建义舍。小师叔有你这样的徒弟,也该觉得欣慰了。”
云道生笑而不语,他知道檀邀雨为何会有此一说。
以寇谦之之才,想要做他徒弟的人数不胜数,其中才华高于云道生的又不知凡几。可寇谦之偏偏看中了身为孤儿,连上乘武功都练不了的云道生。
对此光是天师道内部的反对之声都铺天盖地的多,可寇谦之身为行者楼的长老之一,敢自己出来开创天师道,他的心意就不会被谣言轻易左右。
北地传道,寇谦之坚持让云道生与檀邀雨同行。恐怕也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徒弟到底有多少能力。同时也是为了让云道生能多些自信。让云道生知道,他寇谦之选徒弟,不是武功高的就是最好。
云道生微笑道:“多谢师姐赞许。我但求心中无愧便好。至于其他人怎么说,入我耳,不入我心。浮云罢了。”
有些人爱说漂亮话,实际口不对心。但云道生不是。在檀邀雨看来,行者楼这一辈的几个弟子都各有所长。哪怕像嬴风……虽然看上去不正经,其实心中的坚持也不容动摇。
檀邀雨认真地同云道生对视问道:“你当真决定不竞争行者楼的楼主之位?论武功你或许不如我和大师兄。可我相信楼主之位,不可能只以武功高低做论断。说起其他的来,我怕是真的不如你。”
云道生摇头,同样认真地回道:“我已下定决心,是不会同师姐竞争楼主之位的。我有件事情没有告诉师姐。当初我们从北魏出发时,师父就让我好好看看师姐的行事。师傅说只有我从心底服了师姐,才不会因为他不让我竞争楼主之位而生出怨念。”
云道生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北地传道这一路,我是真心佩服师姐。也愿意尊你为楼主。你做事果决,又有心胸,能够遵循本心,却又不拘泥于条条框框的约束。最主要的,是你运气真的很好。”
檀邀雨拉下脸来,“运气好也算是你佩服我的主要原因?”
云道生理所当然地点头道:“那是自然。运气好的人,至少说明天道是站在她这边的。”
既然云道生都这么说了,檀邀雨再谦让就有些虚伪了。她颇为自信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份佩服。等我做了楼主,一定将行者楼变成个好地方!”
云道生闻言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师姐不会把行者楼改得面目全非吧?
这时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忙问道;“方才来时,碰到一位年轻的郎君。莫非就是师姐前几日说的谢家表哥?”
墨曜一捂脸,这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见檀邀雨原本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低声道:“是。就是他……”
云道生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檀邀雨表情的变化,依旧自顾自说道:“这位郎君的印堂晦暗无光,下巴尖削,不是长寿之相。”
檀邀雨闻言一惊。立刻联想到谢惠连此次的目的。
这次押拍他们虽然做了各方准备,可什么事儿都没有万无一失的。争夺玉玺势必是一场恶战,这其中若是出了差池,死一两个人怕是太正常不过了。
邀雨急道:“难不成他此次来押拍会危及性命?”
云道生不敢肯定,“我虽跟师父学了卜算。但并不算个中好手。若是师伯在,可能很容易就能道出其中的所以然来。”
邀雨有些慌了,“师父他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可去哪儿找人?娘亲最疼表哥,若是他因为我举办的押拍丧了命,我以后可还有何脸面去见娘亲?!不,这不行!”
檀邀雨一把拉住云道生,“若让你算,你能算到何种地步?”
云道生摇头,“我此前并没有推演过人的命数灾厄。我也说不好。若是有他的生辰八字,或可一试。”
檀邀雨苦着脸。以方才云道生看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的态度,要是现在她跑过去跟谢惠连说,你有短命相,来来来,把生辰八字给我,我帮你算算。
估计谢惠连会把她当疯子,直接给打出去吧?
不然就强来!以武力着称的檀邀雨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这个想法。然后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她就是因为武功失控连累了母亲。这次要是再以武功施压,就算是拿到了谢惠连的生辰八字,恐怕余生也要被他一直嘲讽。
檀邀雨为难地哀叹一声,“为什么我明明是为了他好,却要把自己难为成这个样子!”
“要不,找人套套他的话?”墨曜道,“找什么人好呢?”
檀邀雨眼睛一亮,立刻就跟秦忠志凑到一起讨论起来。事实证明,这两个臭皮匠真的可以碰撞出很多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