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檀邀雨只觉得一阵晕眩,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时,人直直地就朝后倒去。檀道济见了一把接住她,扶着她慢慢躺下。
等邀雨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始终在她所住的侧楼里,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她的幻觉。她慌忙扭头,发现檀道济依旧在她身边扶着她,眼圈又是一红。
檀道济笑道:“多大的孩子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檀邀雨皱着眉,看向满脸喜色的师公问道:“我这是迷糊了多久?”
苍梧尊者笑答:“不多不少,整整一个时辰。小丫头做得不错。有很多人看了自己的死状后心神大恸,或是怒起伤人,或是一蹶不振。你能这么快过关,实属难得。”
檀邀雨却不见丝毫喜色,“居然才只过了一个时辰,我却觉像是活了一世那么久……”
檀邀雨正说着,在她不远处的嬴风也倒吸着一口冷气地醒了过来。檀邀雨这才想起来,她是和嬴风一起吃了那怪药。想到嬴风可能也看到了他的死因,邀雨不由担心地望了过去。
嬴风的身边站着一名女子。檀邀雨恍惚了一瞬,随后很快就认了出来,“你是……那位师姐?”
刚醒来的嬴风晕眩劲儿还没散去,便觉得脑子又是一嗡,他抬起眼,见潋滟依旧站在他旁边,除了脸上有些伤,同他在幻境里看到的不同以外,其他几乎没有变化,是个真真切切的活人。
“所以你并没有死?”嬴风惊愕的问道,“你是那位受罚的师姐?行者楼的守门人?”
师公对这位师姐似乎并没有像对邀雨他们几个那么和颜悦色,他见子墨和云道生匆匆自远处赶来,便招手道:“正好,你们既然都来了。就来见过你们潋滟师姐吧。今日为了考验风小子,才破例让她出思过崖。一会儿她就要回去继续受罚。既是同门,你们便先拜见一下吧。”
子墨和云道生是练功之时,听说邀雨和嬴风正在过第二关,才匆匆赶来。没想到他们到时,两人已经过关了。
非但如此,在场的还多出了一个檀道济和那位一直未曾谋面的师姐。
云道生先一步上前对潋滟抱拳施礼道:“师弟云道生见过师姐。”
子墨却先走到檀道济身边,神色复杂地单膝跪地,“子墨见过将军。”
檀道济扫了一眼子墨,轻声“嗯”了一下,却没让他起身。反而看向嬴风道:“嬴统领真是让本将军意想不到啊。您身为行者楼弟子之事,皇上可知晓?”
还不等嬴风解释,檀邀雨却先站起身,对潋滟抱拳道:“师妹檀邀雨,见过师姐。敢问师姐可是师兄第二关爱别离的考官?”
潋滟看向邀雨,这虽说是她和邀雨第一次正式见面,可此前已经打几次交道了。前几日邀雨还将她的金虫母给抓了。此时她面色不善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嬴风真是悔啊,早知道醒来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宁可多在幻境里待一会儿了!
檀邀雨的周身突然升腾起了一阵杀气,不过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扫了眼还傻坐在地上的嬴风,对师公抱拳道:“弟子方通过第二关,身体有些不适,还请师公准我回去休息。”
苍梧尊者带着看透了一切的笑容点头道:“嗯。去吧,去吧。好好歇歇。一会儿老夫让鹿蜀给你送些好吃的过去。”
到师公的许可,檀邀雨片刻犹豫都没有,转身就走。
嬴风急了,一个鱼跃从地上跳起来,“邀雨,你等等,你听我解释。”
子墨却先一步拦住了他。随后站在一侧的檀道济也开口道:“嬴统领难道不该先向本将军解释一二吗?”
嬴风心中哀嚎,他才刚攻克了檀植,还没来得及在自己未来岳父面前表现一番,怎么就被抓住了这么大一个痛脚!而且看方才檀邀雨的表情,显然是误会了他。以檀邀雨记仇的性子,他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哄回来。
嬴风只觉得,自己第二关的试炼才刚开始……
檀邀雨回到自己的房内,直挺挺地躺倒了床上。她的脑子里很乱,不单是因为自己在幻境里看到了许多的事儿。更多的是她得知嬴风爱离别的试炼者竟然是师姐潋滟时,瞬间气血逆流的恼怒。
邀雨只怨自己笨。当时通过丝雨轻弦看到思过崖上的师姐时,她就应该想到她跟嬴风的关系不一般。否则怎么会有人傻到宁可触犯行者楼的禁忌,也要置她于死地?
邀雨不懂,嬴风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位师姐显然也十分中意他,那他为何还要来招惹自己?
邀雨赌气地在床榻上猛踢了几下,“浪荡子!当初他假扮巴拉的时候我就该知道,这人就是个无赖!混蛋!”她翻过身,猛地用脑袋砸了下床,把脸闷在被子里气道:“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浪荡子!真是有眼无珠!”
第四百四十章 、屠杀
檀邀雨正在床上生闷气,就听见门外传来子墨的声音:“雨儿,将军要回湖陆军营了。”
檀邀雨一个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什么!我才刚见到他,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檀道济干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爹这次来行者楼,已经算是擅离职守了。再不回去,怕是要被人瞧出端倪,若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告到皇上面前,就很难解释得清了。”
檀邀雨猛地打开门,“他敢!他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我敲光他的牙齿!”
见檀道济和子墨都愣在门外,檀邀雨这才意识到爹爹方才说的别有用心之人并非指嬴风。也是,若是嬴风告发檀道济,檀道济也可以把他的身份抖出去,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
檀邀雨耷拉下脑袋,自己居然已经到了事事都会联系到嬴风身上的地步。她必须离那个浪荡子远些,这样才能忘了他。
“我送爹爹回军营吧。”檀邀雨道,“反正过了第二关,想必师公会让我们休息几日。我去同他老人家说,准我送您回湖陆。”
檀道济本想说不用辛苦女儿了,可又想能多跟女儿相处几日。他余光瞥见子墨,觉得也是该跟邀雨谈谈了。便点头,“如此也好。那我先去同你师父和你师公道别,你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送走檀道济,子墨便开始帮邀雨收拾行装。
邀雨突然想到幻境里子墨的缩骨功,又想起刚到行者楼时,师公曾经给过子墨一盒药膏,让他涂抹在关节处,否则五年后就连路都走不了了。
她看着子墨正背对着自己打包行装,毫无预兆地直接问道:“你学过缩骨功?”
子墨的后背明显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邀雨见他默认了,又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从不知晓?”
子墨依旧不说话。他没办法把自己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也不想对邀雨撒谎,索性一言不发地站着。
檀邀雨叹了口气,“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师公给你的药,你要按时涂抹,不要落下病根。”
檀邀雨只觉得身心俱疲,好想立刻倒头睡上一觉。
子墨哑着声音问:“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听将军说,你在第二关看到了自己原本的死因。可是在幻境里看见的?”
她在幻境里看到的景象实在太过凄惨,檀邀雨连多一瞬都不愿再想,她深吸了口气,“不过是幻象罢了。总之这一世,我们绝不会那样。”
随后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一直以为最了解对方的两人,此时的心里都有了难以对对方启齿的角落。
听说檀邀雨要走,嬴风立刻跑去找师公,想要跟着一同前往。结果直接被姜坤给否决了,“情爱皆虚妄,你还是好好留在楼里练功吧。难不成到了第三关时,你还想只靠剑气就取胜?”
“师父!”嬴风急了,“您难道没哄过女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她们生气了,就得立刻去哄。否则隔上一日,原本的小罪过就会牵扯出之前无数的罪过,最后恼怒的原由就会堆得比山还高!”
姜坤气道:“整日就知流连美色,怎么不见你练功这么用心!”
嬴风还要再辩,师公却道:“小丫头此时见你,怕是只会更加心烦意乱。她的罡气还不算太稳定,你若想去解释,就等上几日。待她从青州返回时,再去见她。”
苍梧尊者说着,就轻轻冲着嬴风挥了一下,嬴风只觉脑袋一重,迷迷糊糊地就晕了过去。恍惚间听见师公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檀邀雨上了马车,才一拍脑袋想起来,“秦忠志还在青州呢。估计是他寻不到父亲,所以一直逗留在那里。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爹爹会来到行者楼。”
檀道济问道:“可是你在仇池的那位丞相?”
邀雨点头,“我离开仇池时,买了几十车粮草给您贴补军需。当时不知楼主之选要耗时多久,所以就让秦忠志先帮我押送过去。不过说来也怪,他既没见到您,也该发个消息告知我啊。”
檀道济闻言皱眉,“咱们加快脚程,我怕军营那边有变。”
檀邀雨也有些担心,原本心里的纠结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了,一路飞快往青州赶去。
等几人到了湖陆军营,跟着檀道济进到军营内,发现营内并无异常。大多数的士兵都以为檀道济是偶感风寒,不宜出门,正在营房里养病。
待檀道济问起是否有人来军营寻过他时,副官才说了秦忠志的事儿,“前几日还每日都来。这两天倒是不见人了。”
檀邀雨心中不安,也不再停留,暂别了檀道济,直接带着子墨赶往朱家。
可等到了朱家时,檀邀雨愣住了。朱家大门紧闭。明明是掌灯时分,整个朱家却连一丝火光都不见,最让邀雨心惊的,是里面飘出的浓烈的血腥气。
朱家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据说是邻里昨日便觉得朱家有异,还以为是他们家的生意又出了什么变故。今日血腥味儿和腐臭味儿传出来,大家才意识到出事了,这才报了官。如今正等着官府的人来开门呢。
檀邀雨只觉得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没有贸然进入宅内,免得引起官府的不必要的猜疑。邀雨想了想,掏出几个铜子儿递给了一个看热闹的小孩儿,让他去湖陆军营传话,请檀道济来过问此事。
有檀道济出面,官府的人一定会仔细查案。
檀邀雨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巷子,让子墨守着,自己则施展丝雨轻弦,一处处查看朱家的每个角落。
一刻钟后,檀邀雨猛地吸了一口气,收回丝雨轻弦,柳眉死死拧到一处对子墨道:“朱坦诚死了……而且被人斩断了四肢,右手拇指也不见了……”
子墨闻言也变了脸色。虽然闻到冲天的血气和腐臭时,他们已经猜到里面必定经历了一场屠杀,可听到邀雨确认后,依旧让他心惊。
“其他人呢?可看到了秦忠志他们?”
檀邀雨摇摇头,“府内没有。西侧的墙角放着一架梯子,我怀疑他们从那边逃走了。只是这次动手的人,下手狠辣,而且显然武功颇高。秦忠志尚有一搏之力,可朱圆圆连跑都跑不远,怕是……”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冰炎红龙
子墨一把扶住邀雨的肩膀,帮她稳住心神,“秦忠志旁边还有祝融和墨曜。你先别慌,咱们先去西边,你再用丝雨轻弦搜索他们。朱家是两日前被灭门的,若是他们逃出去了,此刻一定躲在某处。你的罡气最适合探查,我们一定能在敌人前先找到他们。”
此时的秦忠志,周身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了。一张狐狸脸上也破了相,被他用随手摘的草药涂了止血。他伤了腿,一支羽箭卡在关节处抽不出来。秦忠志没办法,只好将羽箭后端砍断,靠墨曜扶着前进。
他们已经在青州西侧的林子里躲了两天了。若不是靠秦忠志声东击西地分散敌人注意力,他们这一拨人早就死透了。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伤亡惨重。原本就只来得及逃出了一百二十人。两天下来,已经只能寥寥二十人了。
秦忠志往四周看了一眼,拼命回忆自己看过一眼的青州地志,最后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身后的一队伤兵,“回行者楼的路已经完全被封死了……对方知道行者楼的位置,势必不会让我们接近那里。”
除了秦忠志以外,另外几人的伤势也好不到哪儿去。墨曜算是受伤最轻的,不过是被对方的铁爪抓破了胳膊。
朱圆圆伤了肩膀,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她已经神志不清两日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外,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回去……要回去……”
眼见唯一对青州地形还算熟悉的朱圆圆已经连句整话都说不全了,秦忠志只能无奈地去看祝融。
这一队人马里,只有祝融背得动朱圆圆。所以尽管祝融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还是将朱圆圆往自己背上拱了拱。
秦忠志皱眉问道:“祝融,你手里的毒丸子还剩下多少?”
祝融呜呜了两声,一摊手表示没有了。
秦忠志哀叹,“难道是天亡我等……”
秦忠志虽然有了檀邀雨给打开的内力,可论起武功,跟来的敌人实在相距甚远。到头来,竟是只能让祝融打头阵,靠他的毒气在几次遭遇时勉强脱险。
墨曜见祝融已经开始喘粗气了,忙劈了个长度适宜的拐棍给秦忠志先拄着,伸手将朱圆圆从祝融背上扶了下来,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道:“圆圆,你醒醒……他们就要追来了。你再这样,咱们就真的逃不出去了。你难道要让朱大白白牺牲吗?圆圆,算我求求你,你清醒清醒!”
秦忠志看了眼朱圆圆毫无反应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别勉强她了。她跟咱们不同,此前大约连死人都没见过,突然看见那一幕,寻常人哪里受得了……”
墨曜抿着嘴,忍着眼泪问道:“秦相,咱们是不是死定了?”
秦忠志仰天长叹,“谁知道呢……事情已经出了两日了,按理说青州官府应该已经被惊动了。若是运气好,湖陆军营也能很快得到消息。若是檀将军真的一直在军营,只是生病不便相见的话,他或许还能将消息传出去……可那样,至少也还要几日才能传到女郎那儿。剩下就看咱们能不能撑到女郎来救了。”
这话秦忠志自己说得都没什么底气,毕竟靠运气这种事儿,不是个谋士该干的。
“您不是说,女郎也有可能察觉不对,提前来青州打探消息吗?”墨曜急着追问。
秦忠志不说话了。他心里清楚,要来早就该来了……他们迟迟未归,甚至都没派人回去传信,按理说檀邀雨应该会察觉有异,可檀邀雨估计也不会猜到事情会急迫危险到这个地步……
就连秦忠志这个当事人,最开始都没察觉事情会走到灭门这一步。当初在青州等到第十日时,秦忠志便决定先回行者楼,可第二天他们却打探到湖陆军营的消息,说檀道济好像是被人囚禁了。
朱家的人花了点儿银子,找了个老兵套话,得知军中副将说檀道济得了风寒,必须留在房中休养。可是将军营房附近却突然多了一倍的亲兵。除了几名副将,其他人皆不得靠近。不少士兵瞧着奇怪,说怎么感觉大将军不像是病了,倒像是被囚禁了。
秦忠志闻言立刻就急了。他最清楚檀邀雨的逆鳞就是她的家人。若是檀道济出了事儿,檀邀雨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