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整个北地提到拓跋焘的名字时,都会加一个新的称谓,战神。
拓跋焘带着大军凯旋而归时,檀邀雨他们还在路上被雪天堵得出不了门。檀邀雨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消息,她同很多人都一样清楚,天下要乱了。
南边之争,终于在停歇了七年之后,即将再次拉开它满是猩红的幕布。
檀邀雨招来墨曜道:“发消息出去,将附近所有我们的人都给我调来,就算是一路铲雪铲过去,我也要立刻赶到行者楼!”
墨曜有些担忧地问:“女郎,可是要开战了?”
檀邀雨点头,“已经箭在弦上了。”她的手指轻轻敲击案桌,“我离开时,何卢一直留在行者楼跟师公学习制器之法,如今只盼他已经学有所成,否则无论是湖陆军营,还是仇池,怕是都要不可避免地被卷进这个旋涡之中。”
两人正说着,谢惠连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快!七皇子!又……!”
檀邀雨不等他的话说完,便已经裹着一阵劲风冲了出去。
第五百五十章 、惊慌
还没到刘义季的房门前,檀邀雨便已经听到了他痛苦的嚎叫声,心里一边骂刘家人下手阴毒,好歹是血脉相连,居然也能下这么狠的手!杀人不过头点地,下这么让人痛苦的蛊毒根本就是心理扭曲。
紫色的花朵纹路一路开满了刘义季的全身,檀邀雨来不及挤血入碗,便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毫不犹豫地塞进刘义季嘴里,然后再用自己的丝雨轻弦埋入他体内,为他镇压毒气。
刘义季迷糊间仿佛知道檀邀雨的血就是自己的解药,他一把抓住邀雨的手,死死地按着不让檀邀雨拔出去,牙齿一口咬上去就开始拼命地吸吮!
檀邀雨被他咬疼了,“嘶”地呼痛一声,差点儿抬手去掀刘义季的天灵盖!幸好邀雨的血对刘义季体内的蛊虫压制性很强,没一会儿,刘义季的身体就放松了下来。
他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檀邀雨既嫌弃又厌烦的脸色,皱眉嘟囔着咒骂了一句,“死女人……”然后脑袋一歪就又昏了过去。
檀邀雨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自己又出力又出血的,救得就是个白眼狼!
刘家的这帮人全都是白眼狼!檀邀雨撸起袖子就要去抽刘义季几耳光解解恨,追过来的墨曜和谢惠连见状赶紧一左一右将邀雨给架住了!
“女郎!您消消气!您不打他,他都要死了,您再一耳刮子,阎王爷想不收他都不行了!”
“表妹!他病糊涂了!胡说八道呢!你就算不看在他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也想想姑父和表兄们!你杀了他,檀家怎么办?”
这两人不说还好,越说檀邀雨越来气,“你们两个走开!若不是他下雨不能走,下雪不能走地拖着我们的行程!我们早就到行者楼了!马上就要开战了,我爹,我的哥哥们……却还要为这个混账朝廷卖命……”
檀邀雨说着,肩膀一垮,竟有些真的伤心了。
不过才过了一年多的太平日子,檀邀雨就忘了,她爹其实是一名武将。哥哥们也是。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随时都有可能马革裹尸。
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不再是已经如强弩之末的谢晦,而是北魏如今的战神皇帝拓跋焘,是北魏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的烈焰大军。
檀邀雨很清楚,自己就算再厉害,面对百万雄师时,依旧只是洪流中的一叶孤舟。想要以一己之力抵挡北魏大军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害怕,所以她焦急,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行者楼,然后问问师父和师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可她走不了。她走了,刘义季就必死无疑。檀邀雨虽然能迅速压制住蛊毒,可这毒性反复的时间明显在不断缩短。如今就算是一个时辰,她也不能走开。
檀邀雨叹了口气,一时冲动的怒火消退了一些。她晃了下肩膀,示意谢惠连和墨曜放开她。
两人见她冷静了,也就松开手。其实他们两个也知道,邀雨只是一时气愤,否则凭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拦得住。
檀邀雨伸出手指,看了看上面除了一个血口,还有一排牙印,有的地方都咬破了。
邀雨气呼呼对墨曜道:“给我包上。然后赶紧按我说的,去传信。”她扭头又对谢惠连道:“表哥,你去跟夫子和弟子们说一声,说我有事跟大家商议,请大家到我房中来一次。”
谢惠连点头,“好。我去叫人。”
自从谢惠连做了宗子,檀邀雨特别让东篱行者单独辅导他的课业和治世之道。东篱行者嘴巴大,多少将檀邀雨的事情告诉了谢惠连一些。
谢惠连起初还不相信,后来才慢慢接受。对檀邀雨的态度也开始渐渐转变,真的将她视作家人看待。
行者们和新晋弟子们很快就在檀邀雨的房间内集齐了。檀邀雨和行者们相互见礼后,新晋弟子又向檀邀雨见礼,以“师姐”称呼她。
新晋弟子对行者楼虽然还不了解,但从夫子们对这位“师姐”的态度也知道,这位虽然辈分与他们相同,地位却是不同。
他们这些人只有两三位远远见过秦十二,虽然觉得檀邀雨身型有些眼熟,也不敢贸然发问,只恭敬地与檀邀雨保持距离。
檀邀雨做事喜欢直截了当,所以连个铺垫都没有,就道:“北魏与刘宋怕是要开战了。”
众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这几年都是北边打的沸反盈天,而南边儿则安然度日。
有几名弟子突然得知战火将起,怔忪之后难免慌乱。
“师姐,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现在要返回建康吗?”
“若是真的开战,越往北走怕是越危险吧……”
“师姐,咱们究竟是要去哪儿?”
檀邀雨为防万一,并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人行者楼的确切位置。不过此事事关生死,檀邀雨也不能全都替他们做决定。
“师门所在,正处南北交界。”檀邀雨淡淡道:“我们虽有办法暂时保护你们不受战事波及,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儿。”
檀邀雨望向诸位行者,见他们对自己点头,才接着道:“事关个人性命,我不便为各位做决断。若是你们有人想走的,我会给你们一些盘缠,等天晴了,你们就可以返程了。你们可以考虑一日,明天再给我答复。
檀邀雨说完,挥退了新晋弟子,单留下诸位行者前辈继续商谈。
虽然这加上谢惠连和王五郎,跟来的十一位弟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失去了着实可惜。
可檀邀雨在不能完全信任对方的情况下,也不会带他们进行者楼避祸。这是最初设立五学馆时就商量好的。
“楼主放心,”东篱行者道:“这千年来,行者楼经历过的乱世也不少,完全有自保的能力。至于这些弟子,我们几个老头子既然收了徒,就会留在山下保护他们。只要不是大军压过来,出不了大事儿的。”
檀邀雨蹙眉,“山下的主学馆没有天然屏障,前辈们确定要如此?”
北宁行者道:“外人看来,咱们就是个普通的书院。不会招人眼的。再不济,还能在青州附近的山林里躲躲,问题不大。”
见其他几位行者也坚持如此,檀邀雨只好答应。
第五百五十一章 、打脸啪啪啪
待到第二日,新弟子中有五人决定返回建康,而剩下的就只有仅仅六人了。檀邀雨并没觉得意外。毕竟他们都是普通文人书生,并没有血染沙场的雄心,自然更倾向于安稳度日。
而留下的六人,除了王谢二人是没得选,其他四人要么是家中无甚牵挂,要么是一心向学,刀山火海也只当考验的。
可即便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想到前途未卜,谁也无法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
直到他们看到陆陆续续近千人的队伍在这小小的客栈门前汇聚后,才证实了心中一直有的猜测,五学馆绝对不只是一个学馆这么简单。
“仙姬,好久不见。”盖吴在檀邀雨面前勒停了马。他身后是超过千人身着各种汉人服饰的卢水胡佣兵团。
檀邀雨虽然知道这附近有不少卢水胡人在冒充游侠儿帮商队押运,可着实没想到会见到盖吴。
“你怎么在这儿?”檀邀雨记得上次收到行者楼的消息时,盖吴是跟着一队行商去了北边儿的。
“秦相担心您有事儿,临时发了消息让我先回来,顺便把闲着的人手也都带来了。”盖吴道,随后立刻就问:“云道长呢?”
檀邀雨气闷,这小子就从来没好好尊重过她,随手往后一指,“后面的马车上呢。”
盖吴笑了,对佣兵团的人道:“你们赶紧给仙姬开路。把道上的雪铲开一条够马车过就行。”说完就拍马去寻云道生了。
四名不知情的新弟子看着一千人的队伍迅速集结开路,场面即便在寒风大雪中也显得十分火热。四人顿时有些茫然。
“那个首领,叫师姐‘仙姬’,该不会是……”
“你小点儿声。不该问的别问。”
谢惠连和王五郎听到几人的嘀咕声,纷纷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贼船上真是越来越多人了。
有卢水胡人在前面开路,檀邀雨这队人总算在暴雪封路前缓缓前行了。
而此时的刘宋皇宫中,刘义隆将刚收到的军报摔在地上,尤不解气,捡起来又狠狠砸了一次。
他才刚罢免了檀道济湖陆军统帅的职责,北边就立刻虎视眈眈了!怎么会这么巧?难道要他再将湖陆军营还给檀道济?那不是生生打自己的脸吗?那他这个皇上还有何威严可谈?!
“召彭城王、到彦之、王华和王昙首入宫。”刘义隆发完脾气后,无力地坐在御案后颓丧道。
内侍脚上生风地往外去传信,生怕动作慢了惹怒了皇上,糟了无妄的牵连。
等彭城王几人入宫,看完刘义隆递过来的军报后,脸上的神色真是各有不同。
彭城王率先道:“皇兄!若是北魏南下,臣弟愿身先士卒,亲自领兵抵抗魏贼!”
刘义隆轻轻摆手,“四弟忠心可嘉,只是朕病体未愈,朝中还需你坐镇。”
刘义隆可不会傻到把军权交到同是皇子的彭城王手中,万一他起兵反了怎么办?
刘义隆一眼扫过去,到彦之微微垂头。王华一脸凝重,王昙首则是欲言又止。
刘义隆对王昙首道:“你们皆是朕倚重之人,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昙首犹豫一瞬,还是不顾王华制止的眼神道:“皇上,湖陆军营,非檀将军不可领。且如今朝中,也只有檀将军多次同魏军交战过。”
彭城王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上次被刘义隆“谆谆教诲”过,已经将檀道济当成了假想敌。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夺回的兵权,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彭城王立刻反驳道:“王大人此话好没道理。难不成打得次数多寡也能决定胜败了?据本王所知,檀将军同跟北魏几次交战,也没少输过。此等战绩,还敢以南朝第一将自居,真是笑话!”
王昙首刚想提醒皇上说檀道济败走的几次都是因为后续粮草不济,可他先瞟到了刘义隆愠怒的表情,最终还是闭嘴不语了。
刘义隆其实知道王昙首的话是对的,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拉不下这个脸。堂堂帝王,此时若求着檀道济重新执掌湖陆军营,以后还要如何收回兵权?
即便战后檀道济主动交还兵权,他也一定会被后人嘲笑,留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昏君之名。
王华此时出言打圆场,“皇上,北魏刚与柔然交战,即便是损伤不多,可碍于北凉和夏朝的牵制,未必会在此时南下。不如先观察一下局势,再做决断。”
刘义隆摇头,“拓跋焘此人,生性好战。你看他去攻打柔然时,可曾将北凉和夏朝放在眼里?他很清楚,北凉和夏朝已经不能对北魏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了。”
彭城王立刻问道:“既然如此,北魏不是更该先去收复北凉和夏朝吗?还有那个仇池和北燕。北方尚未一统,此时拓跋焘未必会愿意同咱们开战。”
刘义隆却叹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檀道济的身影。
檀道济在亲自入宫交还兵符时,曾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请他立刻筹备兵械粮草。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檀道济说:“皇上,北魏此次攻柔然于出其不意,大胜已是板上钉钉。等拓跋焘打赢了柔然,一定会领兵南下。北凉等国的兵力,已经不足以牵制北魏了。按照北魏以战养战的军策,攻打贫瘠的北凉和已经投降的西秦,所获得的收益远比不上攻打富庶的南地。臣恳请皇上,未雨绸缪,千万不要大意失荆州,犯了同柔然一样的错误。”
当时刘义隆还只当檀道济是舍不得兵权危言耸听,结果才不过十日,就传来了北魏大胜的军报,这打脸来得实在太快!
刘义隆一时的出神,让下面的四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还是彭城王最先出声道:“皇兄何必杞人忧天。若是魏贼真敢来,朝中也不是无将可用!依臣弟看来,到彦之将军便可领兵!”
到彦之脖子一缩,咽了口后水,心里偷偷骂了彭城王八百遍!他一直不说话,就是怕皇上想起他!到彦之再自负,也明白对面的北魏军有多凶残!
湖陆军营虽说是南朝公认的最强水军,可那也是人人都知晓的檀家亲军。他若是敢顶替了檀道济,去湖陆军营领兵,不用等魏军来打,湖陆军将士都能哗变将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