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赫连昌掐灭了布条上的火星子,举着布条再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字虽然被烧掉了一些,可关键的信息还在。
确认自己不是眼花看错了,赫连昌才紧张地道:“此事可是当真?!”
乔女坚定地点点头,“千真万确。”
“不对……”赫连昌依旧不信地摆手,“此事不对……赫连定,赫连定怎么会希望本王回去?”
乔女的声音不带一丝犹豫,“古有韩信、英布,他们虽有领军之能,却非帝王之才。秦王不妨想想,自从赫连定自立,夏朝可有一点儿起色?还不是节节败退,四处游走,苟延残喘。这一方面是赫连定本身便没有治理国家之能,另一方面更是因为夏朝的臣公们并不服他!”
赫连昌生性自大,对乔女的话虽然抱着一丝疑虑,却觉得十分顺耳,他气道:“本王还活着,又无传位诏书给他,他的皇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臣子们不服他也是理所应当!”
乔女此时只觉得赫连昌和赫连珂真是亲兄妹,一个、两个脑子都这么不好使。
她继续哄骗道:“正因如此,皇后娘娘一听说此事,便让婢子来寻秦王,想要助秦王离开平城,西归夏朝。”
赫连昌虽然还做着自己的皇帝梦,可他一想到要同拓跋焘为敌,就怂了,拼命摆手道:“不行、不行!平城守卫何等森严,本王不过是个挂名的王爷,又无实权,怎么可能出得去。”
乔女坚定道:“只要您想,婢子自然有办法送您出城。”这点倒不是乔女吹嘘,不过是一个人,她有各种办法弄出城。
赫连昌早就在统万城破时吓破了胆,此时只会摇头,“不行!你们一定是在试探本王!赫连珂那个蠢女人,一心只想讨好魏皇!她怎么会帮本王?你说!是不是赫连珂让你来试探本王的!想用本王在魏皇面前邀功?!她休想!”
乔女心里有些急,心想这赫连昌好歹也是一代帝王,怎么一点儿血性都没有了。她想了想道:“秦王您方才也说了,皇后如今在宫里不过是个替身。不能有自己的子嗣,更无法与魏皇同心。这种日子,莫说是皇后娘娘,便是普通女子,又有几个女人能忍得下去?皇后娘娘别的不求,只求秦王若有一日夺回皇位,能将她救出去,让她能在自己封地自在度日。”
赫连昌根本不在乎赫连珂想要的是什么,他只考虑自己的安危。比起冒险独自一人跑回大夏,他情愿留在北魏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好歹性命无虞。
乔女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抛出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秦王可知,同您一起投降,被带回北魏的夏朝贵族,如今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您该不会以为,陛下真的会在宫中养着闲人吧?”
赫连昌惊恐地看向乔女,“你说是什么?!本王不信!本王已经降了,还受了魏皇的封号!魏皇不能杀本王!”
乔女冷笑,“为何不能杀您?当初陛下之所以留下夏朝皇室的性命,无非是做个样子给各国看。让他们看到投降了也不会丧命,打消各国拼死一搏的决心。如今您也降了几年了,做的样子也够了。只要让您‘因病早逝’,谁也不会怀疑的。”
赫连昌目瞪口呆地道:“你是说……魏皇要杀本王?”
乔女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望向赫连昌,却无声胜有声地让赫连昌越想越害怕,最后因恐惧颤抖个不停!
第六百七十三章 、奸情
对于赫连昌来说,命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命,什么荣华富贵都是镜花水月。
他绝不会为大夏朝拼命,却会为自己的命挣扎到最后。
乔女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不再强势地逼他做决定,反倒退一步道:“个中利害,婢子都已为王爷剖析清楚,如何决断,就请王爷自行思量吧。婢子最多等王爷两日,两日之后,便是王爷改了主意,想离开这王宫,也恕婢子无能为力了。”
赫连昌被自己的疑心和对死亡的惧怕两向拉扯,他指着乔女,面上凶狠,声音却难掩惧意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冒险帮本王?你是太后身边的人,自然是向着太后的。你怎么会希望本王同皇后都逃出皇宫?”
乔女沉默了一瞬,似乎颇为犹豫后才答道:“旁人只道婢子深得太后信任,却不知婢子原是柔然人。婢子在北魏皇宫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搅得宫中永无宁日。拓跋焘杀了我多少柔然子民,我便要他用多少魏人的命来偿还!只要是对北魏不利的,婢子都愿意冒险助之。”
赫连昌此时才恍然大悟。之前他便觉得这乔女行事古怪,似乎对宫中主子们的信任和倚重都不屑一顾。原来她竟是柔然人!这么一想就解释得通了。
乔女见赫连昌信了自己的谎话,又道:“王爷若是心中存疑,大可以自己去查查,看看夏朝归降的那些前贵族是否还都活着。只是别忘了,您只有两日的时间。”
乔女说完,恭敬地告退离开,她相信赫连昌一定会上钩。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排好怎么将这个废物送出皇宫,而不是在这儿同他磨嘴皮子。
只是乔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才刚从赫连昌的房中离开,一个小内侍就从内室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赫连昌的衣领,边摇边焦急道:“王爷!你切切不要胡来!你莫要听那贱婢胡扯,陛下如此信任您,怎么会取您的性命!”
赫连昌看着怀里女扮男装的小内侍,茫然地问道:“那可否请璃妃告知本王,那些归顺了的夏朝贵族是否还都健在?”
璃竹被赫连昌问得一愣,她哪儿会知道这些呢?她向来对政事漠不关心,加上拓跋焘已经有一年没进过她的院子了,就算是想听点耳风也听不到啊。
“这……这……妾身虽不知,可妾身知道陛下对王爷您是极其看重的!”
否则拓跋焘也不可能允许赫连昌入内宫赴宴,璃竹就不会在内宫与赫连昌撞见,更不会鬼迷心窍地就从了赫连昌,心甘情愿地冒着被赐死的风险与他私通。
昨夜年关,不单是赫连昌心绪不佳,璃竹更是觉得空闺寂寞,于是便假扮成小内侍来外宫私会赫连昌。
两人颠鸾倒凤地闹腾了一晚,早上正睡得香,就被乔女给吓醒了!
璃竹还以为是奸情败露,七手八脚地穿上内侍的衣服躲在寝室的柜子里,把乔女同赫连昌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璃竹心乱如麻,她虽痴迷于同赫连昌的激情,却也舍不得宫中的荣华富贵,真的让她同赫连昌私奔出宫她也是做不到的。
一想到若是赫连昌走了,自己又要过回从早枯坐到晚的日子,璃竹心中升起的惶恐一点儿都不比赫连昌少。无论如何,她都要打消了赫连昌逃跑的念头。
可还不等璃竹再多劝一句,赫连昌已经急匆匆地朝外走去,口中念叨着:“你不知道,有人肯定知道!”
璃竹伸手就去拉赫连昌的袖子,却被赫连昌的大力带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眼看赫连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璃竹的心就凉了半截。
看看时辰,早就已经过了她该回去的时候。即便她那院子如今同冷宫无异,璃竹依旧不敢在赫连昌的寝室里干等着。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服侍的人都还躲得远远的没敢回来。她抬手压了压帽子,低头小跑着出了赫连昌的屋子。
赫连昌一路往西,越过了一层跨院才到了始平公主的寝殿。
始平公主赐婚给了赫连昌后,拓跋焘以要留赫连昌在宫中居住为由,并没有另盖公主府给始平公主,而是在外宫特辟了一处宫殿给他们夫妻二人居住。
始平公主最初得知自己被赐婚给一个瘾君子的亡国之臣时,还大哭了几日。
后来看到赫连昌虽名声不怎么样,模样倒的确是英武,加上拓跋焘后来同赫连昌十分亲近,始平公主也就认下了这门婚事。
只是赫连昌虽然戒了幻药,却戒不了美色。服侍他们夫妻的女婢没有一个能从赫连昌的手中逃脱。赫连昌更是找各种理由让宫中的歌姬、舞姬到他寝殿供他享乐。
始平公主从最开始的失落,到认命,再到死心,如今她心中对赫连昌除了恨就再无其他了。
赫连昌满头是汗地冲进始平公主的房内时,始平公主正坐在妆台前,连头都没抬地嘲讽道:“驸马这是闹哪一出?本宫这屋里可还有哪个是你还没新鲜够的?还是昨夜的舞姬没能让驸马你尽了兴?”
赫连昌对始平公主的讽刺充耳不闻,一把扳过她的肩膀急急问道:“夏朝的降臣如何了?!你告诉本王!夏朝的降臣如何了?!可是都死了?”
始平公主本来就窝着火气呢,大过年的,赫连昌外宿不说,还跑来闹这么一出,直接就将她的怒火点燃了!
始平公主想都没想就吼道:“对!都死了!全都死了!本宫巴不得你也跟着死了!你们这些夏朝的贱民,破城之日就该殉国了!何苦降了大魏,还来祸害本宫!”
赫连昌只听到了前面两句话,就脚下一软,“扑通”地跌坐在地,“死了……居然真的都死了……那我……我岂不是也……”
“不行!”赫连昌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本王不能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又跑了出去。
一旁服侍女婢全都看得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这位驸马爷究竟闹得是哪一出!?
见始平公主还在生气,婢女忙上前替她抚摸后背消气,小声询问:“公主,夏朝的降臣真的都死了?”
始平公主猛一拍妆台,怒道:“本宫怎么知道!?一个夏人就已经害了本宫一生,本宫管他们其他人是死是活!”
婢女忙又安慰,“公主您消消气,婢子看驸马爷方才似乎吓得不轻。要不要派人跟过去瞧瞧?”
始平公主脸一扭,怒气不减地继续为自己挑选发簪,“管他如何?!他若吓死了最好,本宫立刻自请出家,做尼姑也好过守在这宫中等死!”
第六百七十四章 、谁都别想好过
赫连昌从始平公主那一出来,便一刻也等不了地跑回自己的书房收拾东西。
他拎着包袱皮四下看了一圈,先将方才乔女送来的贺礼都扒拉进来,又从各处取了小巧易带的珍玩、金银,也都统统包了起来。
北魏虽然不通货币,可这些东西到哪里都是值钱的。
赫连昌将想带走的东西都装完,又掂了掂,似乎又觉得太沉了,想要再拿出来几件,可又舍不得。
他一拍脑袋,“该先去找乔女!若是她能多给本王派几个护卫,那本王就不用愁了,说不得还能到始平那个女人那儿再骗点东西带走!”
赫连昌想到这儿,先将已经装好的包袱藏到床被下,随后整了整衣服,定了定心神,借口去向皇后娘娘那儿谢赏,堂而皇之地进了内宫找乔女。
乔女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同他说好,子时在他的宫外等着,到时自会有人接他出宫。
待赫连昌问起有几人护送他时,乔女只白了他一眼,冷冷道:“王爷能活着出去已是万难,旁的就莫要多想了。”
赫连昌知道自己如今的性命全仰仗着乔女,也不似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了,只点头答应。想着等自己回到夏朝,还会缺了金银吗?
转眼入夜,赫连昌背上包袱,又瞧了眼自己居住了几年的宫室,抬脚便往外走。
可他身子才探出去一半,就同外面冲进来的一个内侍撞了个满怀。
赫连昌心虚,却依旧狐假虎威地吼道:“不是让你们都退下,今夜谁也不许打扰本王吗?!”
小内侍却丝毫没担心惹怒了主子,反倒一把抓住赫连昌地包袱,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居然真的要跑?!”
赫连昌这才看清这小内侍是璃竹假扮的,当即便一脸不满道:“你怎么又来了?!你如此频繁出入内宫,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我怎么又来了?!”璃竹瞪着眼睛,扯着赫连昌往屋里走,“我今夜若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跑了?!你可曾想过我!?”
赫连昌想把自己的衣袖从璃竹手里抽出来,无奈璃竹此时力气却大的出奇,他怕惊动旁人,只好又随她返回屋内。
赫连昌压低了声音喝道:“本王是去是留,自有本王做主!何须同你报备?!”
璃竹张了张嘴,想骂赫连昌“负心汉”,却又觉得不对。
她很快服软了下来,抽抽搭搭地哭泣道:“妾身与王爷虽只是露水夫妻,可妾身对王爷的一颗心是真的啊……为了王爷,妾身连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妾身又怎么会害王爷呢?且不说乔女此人颇多疑点,便是您真的回到西北,风餐露宿,同这宫中的锦衣玉食又如何相比?”
赫连昌自然也知道这点。统万城已经没了,他想要做回曾经的夏皇已经是不可能了。可土皇帝也好过黄泉鬼啊!
赫连昌猛一用力,终于将自己的衣袖从璃竹手里抽了出来,他恶狠狠地对璃竹道:“你我之事,皆是你情我愿!你休要胡搅蛮缠,耽误时辰,害本王性命!”
赫连昌说着扭头就往外走,璃竹一见就急了,厉声道:“你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去陛下那里告发了你!既然你绝情,就休怪我无义!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赫连昌被她这么一吼,当真就停了下来。他急退几步回屋,趴在门框上看了又看,确定没人因为璃竹的吼声被引过来,这才满脸怒意地扭回头,“你究竟意欲何为?!”
璃竹像是着了魔,一把扑到赫连昌怀里,梨花带雨地道:“王爷您别走……妾身一颗心都在您身上,您若走了,妾身还要怎么活?”
赫连昌咬牙切齿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口气却意外地柔和了下来,“好。本王不走了。你切莫再如此喧哗。赶紧回去,免得一会儿来人,被发现了。”
璃竹怎么会信赫连昌的话,只抱着他不肯撒手,“妾身不走!妾身要守着王爷。为了王爷,妾身便是死也不惧!”
“那你就去死吧!”赫连昌二话不说,抄起旁边一个青铜酒樽,对着璃竹的后脑就砸了下去!
璃竹闷哼一声,人还未及倒地,赫连昌又连着砸了几下。他下手丝毫不留情,直到璃竹的后脑一片血肉模糊,才停了下来。
赫连昌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显然没时间再处理尸体了。他索性将璃竹的尸体拖到内室,扛起来往床上一扔,拽过被子盖严实了,又放下一半帘帐,假装成自己还没起床的样子。
确认旁人看不出床上躺的究竟是谁,赫连昌赶紧拎起包袱就冲出了寝殿。
绕到假山后,见有人还在约定的地点等着,赫连昌这才松了口气。他比约定的时间晚了,那人却没多问一句,只上下打量着他。
赫连昌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溅满了璃竹的血。他赶紧将脸上的血抹掉,有些尴尬地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是抽着嘴角道:“放心,本王都处理好了,不会被人察觉的。”
那人却似乎并不关心,将一套内侍的衣服丢在他身上,简单地说了句,“换了,跟我走。”
借着假山的遮挡,赫连昌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又跟着那人七拐八拐地绕到了一个十分偏僻荒芜的宫殿后。
那人四下查探后,才从墙根处,人高的荒草里翻出了一架木梯子,手脚麻利地搭到宫墙上,冲赫连昌努努嘴,“赶紧。”
赫连昌看着那高高架起的梯子,仿佛只要越过去,他就又能做回一呼百应的夏皇了。
赫连昌一咬牙,将包袱在身上紧了紧,“噌噌噌”地就登了上去。他刚骑上墙头,还未看清外面的情形,墙内的梯子就已经被带路来的人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