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而成为北魏帝国第一贵妇的窦氏,虽然手握训管整个北魏皇家从后妃到宗室的权力,仍然一如既往的善良慈爱。
她对权势看得很平淡,处世清心寡欲、喜怒不形于色。
寇谦之想起他同窦太后几次的交谈,也觉得姜乾所言有理,于是点头道:“便如师兄所言。”
北魏的宫中早就收到了王五郎和谢九郎要扶灵东进的消息,在见到他们二人之前,北魏朝廷显然都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可南边的彭城王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对檀道济父子日防夜防,却被檀家一个女儿先成了事。再想到他与檀邀雨“险些就成了的婚事”,更是悔恨不已。
彭城王收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进宫,面见刘义隆。
才刚进了刘义隆的寝殿,彭城王便立刻跪请道:“请皇兄即刻下召,招檀道济父子回京述职!”
彭城王心里清楚,以檀道济此时大军统帅,封疆大吏的官职,他是无法随意召回的。
刘义隆沉默地看着彭城王递上来的,已经拟好的召回圣旨。
满打满算,檀道济才刚离开京城两月。刘义隆想着檀家已经分家,加上边境不能长久无帅,便让檀道济返回湖陆军营镇守。
才不过两月……就要檀道济回京述职的话,便是再蠢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反常了。
可即便如此,刘义隆还是让内侍取来了玉玺,在那道圣旨上盖下了重重的玺印。
第六百八十三章 、父子相残
彭城王虽然顺利从刘义隆那里拿到了召回檀道济的圣旨,心情却不见得多好。
以彭城王对檀道济的了解,即便这诏书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疑窦,可檀道济多半还是会依令行事。
这正是彭城王苦恼的地方。
若是檀道济真的反了,事情反倒简单了。可偏偏檀道济这个榆木脑袋,无论皇兄对他如何猜忌,他依旧按部就班,丝毫没有不满的意思。
对彭城王来说,只要檀道济还站在皇兄一边,那龙椅对他来说便是镜花水月。即便皇兄有朝一日驾鹤西去,檀道济也只会拥护太子刘劭继位,绝不会助他登上大宝的。
回到王府,彭城王直接将圣旨甩在案桌上,刚一坐下便忍不住长吁短叹。
九熹适时地上前,为彭城王倒茶揉肩,似是无意地问道:“王爷不是去宫里请旨吗?怎么?皇上没同意?”
彭城王冷哼一声,“同意又如何?真把檀道济召回来又如何?檀邀雨如今势大,没有真凭实据,便是皇兄也不敢轻易治罪于檀家。只恨那檀道济,石头一样没个缝儿!若是他愿意与本王联手……何愁这天下不得?”
九熹微微俯身,嘴唇贴着彭城王的耳垂道:“王爷可是一叶障目了?”
彭城王挑眉,“爱妃此言何意?”
九熹顺势扭转腰肢坐到彭城王怀里,娇声道:“王爷想坐上那至高无上之位,与檀道济反与不反有何干系?只要皇上不在了,而太子又不堪大任,那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不就只剩王爷您了?”
“爱妃说的简单,”彭城王叹气道:“本王私下问过太医,你别看皇兄整日病恹恹的,可却都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大病。况且太子日渐稳重,这皇位……怕是终究与本王无缘……”
九熹用纤手戳了一下彭城王的胸口,笑道:“王爷您怎么那么死心眼?您以为太子就不急吗?宫里新诞下的皇子越来越多,只要稍加挑拨,您还怕太子不急于求成?”
彭城王瞬间就明白过来,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追问道:“爱妃有法子?”
九熹轻轻点头,附到彭城王耳边道:“长公主的独子同檀家那个幺子一直走得很近,最近更是同太子玩到了一处。只要找人稍加点播,必能让王爷心愿达成。”
“而且,”九熹又故作神秘道:“此事一旦牵扯到了檀家那幺子,王爷不就有了檀家谋反的证据了?”
“一箭双雕?!”彭城王大喜,“爱妃助我啊!如此甚好!此事便交于爱妃了,他日本王若荣登大宝,必定立你为后!”
九熹佯装害羞般将脸埋在彭城王怀里,还不忘了假意道:“妾身这一颗心都是为了王爷,哪里是为了什么后位不后位的?”
“那是自然!”彭城王紧紧搂住怀里的美人儿,“你待本王之心,本王如何不知?你且放心,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和我儿。”
两人缠绵许久,待彭城王离开了,九熹才起身去吩咐道:“去告诉王鹦鹉,让她把东西交给太子吧。事成之后,我定会让王爷纳她入府。”
这王鹦鹉本是长公主府一名普通的侍婢,因着相貌出众便总想攀高枝儿。无奈长公主最怕自家儿子学坏,对府里的女婢都是严防死守。但凡有心存不轨的,不是打死就是发卖。
后来王鹦鹉在长公主府偶遇了彭城王,便存了攀附的心思。九熹瞧准了这一点,便拉拢了王鹦鹉替自己做事。
不但让王鹦鹉替她监视徐湛之和檀承伯的一举一动,更是鼓动二人带着年幼的太子一同玩乐。
对于拜火教来说,无论是宋皇、太子还是彭城王继位都是一样的,只要宋皇室乱起来,最后受益的都是“教主的子嗣”。
彭城王一边让九熹去挑拨太子同刘义隆的关系,一边将召回檀道济的圣旨快马加鞭地送到了湖陆军营。
檀道济接到圣旨后,果然没有丝毫犹豫,即刻起身回京。他甚至没有将这消息传递到仇池,免得女儿愈发对皇上不满。
而此时的檀邀雨,正骑着马漫无目地地游走着。
北宁行者与她错开半个马身,始终一言不发地跟着。甚至都没有问一句檀邀雨要去哪儿。
檀邀雨却突然回头问道:“北宁行者觉得,我是否该称帝?”
北宁行者平静地答道:“楼主无法从其他行者处寻得的答案,为何以为老朽会知晓?”
檀邀雨撇嘴,心想不亏是北宁行者,不知道还这么理直气壮。
檀邀雨心里纠结的其实并不是女子是否能称帝。在她看来,男人能做的事儿,她也没什么做不得的。
她心里担忧的,反倒是自己称帝后,会对自己周围的人产生什么影响。
若她真的称帝,宋皇是否会为难父兄?师公和师父会不会被行者们质问所托非人?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功德,会不会因此损耗了?
最让她担心的,是自己若做了皇帝,是否会变成如刘义隆般的孤家寡人?
嬴风说过,那皇位太高了,高到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心。若是皇位意味着要同自己的亲人疏远,那她宁可不要。
可反过来说,仇池的所有臣公,包括秦忠志在内,渴望的都是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若自己只因私念便放弃称帝,又要如何面对这些臣子一路追随的忠心?
左右为难之时,檀邀雨选择出去走走。并不是逃避问题,而是需要静下心来做一个取舍。
出了武都郡,檀邀雨一路向北,专挑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越走越荒凉的时候,突然飘来的肉香像勾住了檀邀雨的鼻子一样,让她未及多想,骑马就过去了。
檀邀雨和北宁行者的突然出现,让茅草房外忙活的中年夫妻都吓了一跳。
两人互望了一眼,妇人随后看了看手里端着的一小碗焖肉,略微迟疑了一下子,就抬手热情地招呼邀雨道:“老丈和女郎可是饿了?来,快来!你们今日来的可巧,妾身刚做好了饭菜,你们进来同我们一起吃吧!”
第六百八十四章 、岔路
仇池这几年虽然民生兴旺,可不年不节的时候,焖这么一碗肉还是挺稀罕的。
檀邀雨好奇,见妇人招呼,也没多想,便下了马。临近院门的时候,檀邀雨刻意向后撤了一步,让北宁行者先一步入内。
妇人大约以为他们是爷孙,便也先请北宁行者落座。
北宁行者知道檀邀雨这是想隐藏二人的身份,便顺水推舟地坐了下来。
檀邀雨环顾了一下这小小的院落,似是闲聊般问道:“听二位的口音,应当不是仇池人吧?”
妇人点头,“是呢。咱们一家原是西秦人,国破之前便逃难来了仇池。幸得仇池仙姬收留,允许咱们在此处安家。”
檀邀雨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继续问道:“若我没记错,仇池给逃难来的人都分配了耕种的土地,也帮着搭建村落,你们为何在如此深山老林里落了户?难不成是有人贪墨了你们该得的土地?”
妇人忙摆手,“没有!没有!那绝无此事!咱们到时,知道能分得土地,还高兴地不得了。只是……”妇人笑着指了指自家男人,“咱们当家的原本就是猎户,一辈子在林子里惯了。若让他种地,倒还真不习惯。”
中年男人显然是个内敛不爱说话的,不过此时也开口道:“咱们跟仇池的官员说了还想继续做猎户,官员也同意了,还给了咱们一点儿银钱,让咱们能在这儿盖间房子。”
檀邀雨这才放下心。她刚认识花木兰时,就已经见识到了地方官员贪墨的可怕。这种事儿若真发生在仇池,檀邀雨是绝不会放过的。
哪怕是大将军姚正的亲孙子,姚家的独苗,当初占了别人土地,都照旧被罚了。
北宁行者看着木桌上扣着的那碗肉,也问道:“今日可是家中有喜?”
妇人高兴地猛点了下头,似乎一直等着他们问起这事儿。
只见她颇为骄傲地道:“咱们儿子不久前随军去征讨北凉,据说还被选了什么重骑兵!他前日托人带话,说今日回家!二位再稍等片刻,他应当是快回来了!”
檀邀雨和北宁行者互望一眼,二人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救世军中的人。虽然不知道此人是否认得出檀邀雨,不过还是少节外生枝的好。
两人默契地起身想走,妇人却凑到檀邀雨身边拉住她,笑问道:“女郎年芳几何啊?可许了人家?不是妇人自吹,咱那儿子生得可俊俏,同你可是般配得很!”
檀邀雨嘴角微抽,没想到自己长得粗枝大叶的,还颇受准婆婆们的喜欢。她正想借口走掉,就听院门外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后一个低哑的声音道:“爹、娘,儿回来了。”
说话的青年男子长得又高又瘦,却不显孱弱。大约是经常同父亲上山打猎的原因,一看便是个结实的孩子。
青年同檀邀雨隔门对望,青年先是愣了一下。似是怀疑自己看错了,又一脸迷惑地去看一旁的北宁行者。
在他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檀邀雨抢先作揖道:“这位便是刚北征回来的勇士吧?听婶子说你还入选了重骑兵团,真是让小女佩服。”
妇人一见儿子,顿时乐开了花,也顾不上拉着檀邀雨说亲了,赶紧将儿子迎进院子,一面上下打量确认儿子没受什么伤,一面反复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此时青年已经完全确认了檀邀雨的身份。不过好在他是个机灵的,见檀邀雨似有意隐瞒,便也装作不认识,只是颇为尴尬道:“怎会不平安?仙姬娘娘武功、谋略如何了得,咱们跟着出征自然是战无不胜。”
檀邀雨强忍着才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马屁逗乐,还忍不住附和道:“就是、就是。婶子您可要知道,重骑兵团配的都是最好的马、最硬的槊,敌人见了,没打之前都要退避三舍的。”
妇人虽然不懂,但听檀邀雨说了,也跟着开心起来,招呼着众人落座。
她一边将焖的肉分别夹到众人碗里,一边依旧念叨个不停:“再好的刀,也有砍不动的盾,要是能不打仗就好了……”
男人闻言却责怪道:“儿子才刚得胜归来,你说这些作甚?”
妇人白了丈夫一眼,“咱说错啦?这几年,若不是他们称王称帝的抢来抢去,咱们在哪儿不能安稳度日?谁要是能让这天天打仗的日子停下来,咱给他立长生牌坊,天天供着都使得!”
檀邀雨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北宁行者更不会说话。那青年也不敢说话了。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妇人很快便意识到了,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巴,“瞧咱,又念叨个没玩。不说了,咱们高高兴兴地吃饭。”
檀邀雨吃了几口,又问了青年几句军中的事儿。青年不敢妄言,都据实以答,还特意取出自己分到的战利品来给檀邀雨检验。
见檀邀雨满意地点点头,青年这才松了口气。
饭后檀邀雨从自己的马背上卸下了一把小巧的弩机,交给青年道:“能在此处相遇,便是机缘。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不能白吃了婶子一顿饭。这是我平时护身用的,今日送给你,望能保你平安。莫让父母担心。”
青年犹豫了片刻,最终接了过来,然后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地僵在原地。
檀邀雨并未多做停留,谢过了中年夫妇,便同北宁行者再次上路。
妇人看着檀邀雨骑马远去的背影,啧啧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总觉得器宇不凡。”
忽地又懊恼道:“哎呀,瞧咱这记性!怎么忘了问她姓甚名谁!方才咱同她提起亲事,她又送了你定情信物,可是愿意的意思啊!”
青年一听脸就白了,“娘!您说啥!您向仙姬提亲了?!”
“咋呼什么?!”妇人被吓了一跳,“你都多大了?以前颠沛流离,娘不敢给你说亲,如今家也有了,你也出息了,怎么就不能讨一房媳妇了?”
青年急得直跺脚,“娘!你当她是谁?!她可是仙姬娘娘啊!”
离开茅屋的邀雨二人并没有返回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