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城池内也传来人们惊恐的呼救声,若不是檀邀雨没了内力,此时怕是早已经飞奔回城去救人了。
而眼下,她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地弱女子一般,除了在姜乾的保护下死死抱着城墙头不松手,别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大地的撼动还在持续着,檀邀雨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对姜乾大喊道:“快看那边!”
南方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目之所及,皆是昏沉!
檀邀雨从来没见过真么大阵仗的异象,心中慌乱地对姜乾道:“师父你做了什么?为何你的天谴变得这么剧烈了!”
姜乾气得脸都歪了,若不是他一只手抓着檀邀雨,一只手抓着云道生,他一定要好好弹邀雨几个暴栗!
“你见过谁的天谴能这么惊天动地!便是帝王失德,也未必波及如此大的范围!”
此时南方的乌云翻滚着汹涌而来,速度之快,甚至让人怀疑那海浪般的黑云里是不是有什么活物!
还未等几人彻底反应过来,黑云汇集而成的波涛便飞快地掠过仇池的上空,毫不停歇地朝北方而去!
此时地动终于渐渐停歇,檀邀雨焦急朝城内望去,正对着城门的大街两侧虽有房屋倒塌,可正当白日,人们大多及时逃到门外,伤亡似乎不大。
姜乾满脸凝重地望向黑云褪去的方向,一个强烈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望向苍梧尊者,似是请示地唤道:“师父。”
不用姜乾多言,苍梧尊者便点头道:“去满翠楼。坤小子给你师兄守门。”
檀邀雨和云道生面面相觑,见三位长辈严阵以待的神情,也不敢多问,乖顺地跟着下了城墙。
到了满翠楼,尚在仇池的行者们都已聚集在此,他们冲姜乾点了点头,为他让开一条路。
姜乾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檀邀雨,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入满翠楼内。
姜坤如苍梧尊者所言,当即守在楼门口,一副万夫莫开的架势。。
看到这一幕,檀邀雨和云道生也反应过来了。两人并不像前辈们能如此沉得住气,一边担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边又怕姜乾占卜这明显不普通的一卦会给他招来多少反噬。
檀邀雨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满翠楼的门口,就连秦忠志等人赶来都没注意到。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随着里面一个极其轻微的金属敲击声,姜坤一马当先冲进了满翠楼里。
众人紧随其后,待进到楼中,便见地上被姜乾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而他人此时正气息奄奄地倒在八卦的中央。
姜坤一步踏过去,扶起姜乾,在他嘴里塞了颗丹药,又给他灌了些水,见姜乾气息虽弱,却还算平稳,这才敢用掌心缓缓输了一丝真气给他。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姜乾才渐渐转醒。他望向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檀邀雨的身上,声音微弱却清晰道:“天道变了……”
四下哗然,谁也没想到,天道在檀邀雨坐上楼主位时没变,建立救世军时没变,开疆扩土时没变,就连放弃称帝时都没变,如今毫无征兆地,天道居然就变了!
议论声骤起,苍梧尊者却一抬手,“听乾小子说完。”
姜坤忙将师兄扶正,又给他灌了一道更强的真气,才放手让姜乾开口道:“檀道济此时正向仇池逃来。他本该今日死于彭城王之手,却被多方相救……天道之所以变,并不是因为雨儿活了下来,而是因为雨儿活着,檀道济今日才得以活命。”
“原来如此……”苍梧尊者感叹,“所谓拐点之人,竟是如此更改天道……”
而此时的檀邀雨,哪里还听得进什么前因后果,已经直冲向楼外!她爹,她的兄长们,此时性命危在旦夕!什么天道不天道,若是父兄死了,天道改了又如何?!
姜乾见状,拼着一口气喊道:“快拦住她!”
身边的姜坤反应最为迅速,他腾身而起,踏着众人的肩膀一跃到楼门口,将将把檀邀雨拦了下来。
檀邀雨急了,冲着姜坤喊了声“师叔!”
见姜坤不为所动,她又扭回头去看姜乾和苍梧尊者,“师父!师公!!我得去救我爹!”
姜乾猛咳了一声,被旁边的云道生扶住身子,费力地道:“你不能去。你有一劫将至,若不小心,性命难保……”
檀邀雨急了,“可是我爹!”
此时崔勇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世侄女,老崔我替你去接将军!你放心,若是接不回大将军,老崔我提头来见!”
檀邀雨有些犹豫,无论忠心还是实力,她都是相信崔勇的,可事关家人,她就容易脑子混乱,她望向姜乾,见姜乾点点头,便立刻朝崔勇跪了下去,“崔世叔,我爹和我哥哥们就全靠您了!”
崔勇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檀邀雨,“使不得,使不得。大将军可不单是世侄女的爹,还是我老崔的主帅!有我在,绝不让贼人伤了大将军分毫!”
秦忠志这时也挤了过来道:“臣这就去帮崔将军点兵!”
第七百零一章 、团聚
自从崔勇带兵离开仇池,檀邀雨就变成了一只行走在热锅上,还绑了一身炮竹的蚂蚁。整天转悠个不停,还一点就着。
苍梧尊者见她实在焦急,又委派了几位留守在仇池的行者出城去迎。可即便如此,檀邀雨依旧不放心,想方设法地要出城。
苍梧尊者没办法,只好把她扔进姜乾的病房,又让姜坤在门口守着。
屈服于二师叔的武力,檀邀雨只好乖乖地在房里伺候师父。
姜乾见她魂不守舍,倒个水都能洒自己一身,就长吁短叹道:“唉——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后认的终归是抵不上亲生的,你师父我半条命都要搭进去了,连你一口水都喝不上啊——”
檀邀雨闻言满脸愧色,赶紧将水倒好了,小口小口地喂给姜乾,可嘴里依旧忍不住嘟囔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崔世叔也去了十日了,前面却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回来。您说我有天劫降至,可您瞧瞧这外面,连朵乌云都没有,哪儿也没落渡劫的天雷啊……怎么就不能让我带兵去接人?”
姜乾白了邀雨一眼,“你可见你师父的卦走过空?”
檀邀雨瘪嘴,“那倒真没有。您也就这点儿看家的本事了。”
“什么叫就这点看家的本事?!”姜乾恼了,“你过来!为师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
檀邀雨又不傻,早就拿着水杯躲得老远,还不忘嘴道:“您还是好生歇着吧!连床都下不来的人,要教训也等您拿得动藤条再说!”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倒是让檀邀雨的心情出奇地放松了不少。所以当秦忠志说,城中有些奇怪的谣言时,檀邀雨也没因焦躁而昏了头脑。
“他们说地动和雷云是因为我有违法理?!我连称帝都没想过,违了哪国哪朝的法礼?!”
秦忠志讪讪,“还不是牝鸡司晨,祸国乱世那几句话。臣本想直接压下来,免得惹您烦心。可想到乾行者说的天劫,怕是与此有关,故而不敢耽搁,特来告知诸位。”
姜乾揉揉满头的乱发,沉吟道:“即便这谣言成不了气候,也要防止再因它引起什么祸端。雨儿改了天道,免不了要有反噬。只是她此前的功德颇深,这反噬究竟如何应验,便是我也难测一二。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秦忠志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吐谷浑的那位使者最近吵得厉害。女郎此前答应了会去为他家王子采药,如今事情耽搁下来,他便不依不饶。那谣言他十有八九也参与了。”
檀邀雨此时恨得牙痒痒,本来就看吐谷浑不爽,此时又送上门来让她出气,安有不成全此人的道理?!
秦忠志只看檀邀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赶忙安慰道:“女郎,吐谷浑是小,北魏是大。如今且不管这谣言从何而来,又有多少人信了。若是此时同吐谷浑闹翻了,北魏再趁虚而入,怕是真的会助长这谣言的扩散,到那时便不好收场了。”
檀邀雨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她想了想道:“你暂且安抚住吐谷浑的使节,再安排好行装,一旦确认了父兄平安,我便动身前往吐谷浑。祸国不祸国的他们虽拿不出证据,但至少我这仙姬不能先失信于人。”
姜乾显然不同意邀雨的做法,“吐谷浑的王子本就病得蹊跷。我若没虚耗过度,以我和你二师叔的功力,肯定能保你周全。可如今若只有你二师叔陪你前往,取药怕是还有些难度。”
“船到桥头自然直。”檀邀雨虽也知道不容易,可自古华山一条道,她反正也从来没有过退路。
又足足等了七日,就在吐谷浑使者快要当众骂街时,崔勇终于带着檀道济等人平安抵达仇池。
檀邀雨一见父兄满身是血,心里就咯噔一声。冲过去仔细检查,见虽有外伤,但好在都不严重,有祝融在,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她这才放下心。
檀道济见到女儿也是感慨万千。这一次若不是有女儿的人出手帮忙,他们父子,此时怕是已经被彭城王随便扣了个罪名杀害了。
他刚想跟邀雨说清如今的情况,就见女儿死死盯着站在众人当中的子墨。子墨显然伤得不轻,像是刚从血水里洗完澡,一条腿更是已经无法站直了,勉强用剑撑着身子。
檀道济赶紧话锋一转,对邀雨道:“这次多亏了子墨和朱女郎出手相助,否则爹和你兄长们怕是再难见你一面了。”
他这话不说倒还好,一说反倒让方才父女重逢的温馨气氛急转直下。仇池的众人也都注意到了子墨,几位行者更是缓缓展开包围之势。
朱圆圆赶紧出面解释,“女郎,墨曜已经查出,当初出卖了梁翁的是他的嫡孙梁禄。此人为了得到拜火教的幻药,将水牢的位置,和开启的方法全都告诉了拜火教人。”
檀邀雨看了朱圆圆一眼,又去看子墨,见他的眼神虽不躲闪,可依旧沉默不语,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好在苍梧尊者及时开口,“大家想必有很多事情要交代,还是先去满翠楼,坐下慢慢说。”
苍梧尊者发话,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跟随着檀邀雨和苍梧尊者,前呼后拥地进了满翠楼。
宫人很快拿了温水和巾帕,让檀道济等人简单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又给众人摆上了茶点后,这才纷纷退出,留楼内的诸位说话。
檀邀雨看着祝融为父亲处理伤口,心中满是怒火。她虽然很想说“我早就跟您说过刘宋的狗皇帝不可信,你非不听”,可见父亲一脸疲惫和失落,终究还是没将抱怨的话讲出口,只是尽量平静地发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圆圆是几人当中唯一没有受伤的,又是行者楼在建康的负责人,所以便率先起身答话道:“南边的眼线如今要么同我们断了联系,要么就是被拜火教的人找到杀害了,对眼下的局势,我们也只能靠推敲。”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彭城王包围檀府时,说檀承伯教唆太子谋害宋皇。据我们此前所探,檀承伯的确同长公主的独子徐湛之走得很近。而后又借由长公主给太子选妃的关系,同太子走到了一处。可这三人最多是是花天酒地,并无什么实质作为。所以檀承伯这罪名十有八九是假的,可太子谋害宋皇的事儿……怕是确有其事。”
第七百零二章 、何去何从
朱圆圆条理清晰,很快便将当日如何躲过禁军搜城,又如何受王华相助,出了建康城。
后来他们一行被拜火教的教众沿路埋伏,又被彭城王派出的禁军赶上追杀。若不是崔勇和行者们及时赶到,就靠他们这几人,是断然回不了仇池了。
诚然如朱圆圆所说,缺少了建康准确的消息,可这前因后果也不难推断。
她望向檀道济,檀承伯的死和彭城王的加害显然对父亲打击很大,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也要早做决断。
“父亲此后有何打算?”
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此时却像是座大山般压在檀道济身上。且不论皇上是否还信任檀家,照目前的情形,怕是朝堂和禁军都已经在彭城王的掌控之下。
若是为了保命,自此躲在仇池,那便是默认了教唆太子的罪名,百年后怕是要留下一世骂名。。。
若是要自证清白,那便要先除掉彭城王,可即便是以“清君侧”为由,檀家以臣犯上的反名也终究不可逃脱。
檀道济自问一生无愧朝廷,无愧百姓,保家卫国,他从未有过怨言,可到头来,却要空留反贼的骂名。
他长叹一声,“时也,命也。湖陆军如今交到王华手上,相信他会善待将士们。我尚且无忧。至于其他,容我再想想吧……”
众人也知道,这决断并不好下。于是只纷纷道:“大将军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
檀邀雨也知道此时的父亲如同站在悬崖边,即便她盼望父亲能早日清醒,她也决不能是上去推一把的那个人。于是也道:“父兄既已到了仇池,便先安心住下。其他的,待我们打听清楚情况再做决断。”
朱圆圆赶忙又提醒道:“墨曜此时还在建康,虽然拜火教的人不认得她,可我实在怕她势单力薄,被彭城王的人盯上。”
朱圆圆一提到墨曜,檀邀雨便本能地去看子墨,见他神色不变,心里就替墨曜叹了一声。转回头又对朱圆圆道:“但凡是此前暴露过身份的,都从建康撤出来。朱家在南边的生意也先停一停。如今仇池国内税法已明,山林种植也初见成效,不用依靠朱家也能维持自供自给。你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休息,顺便帮秦忠志梳理下国内的账目。”
朱圆圆咋舌,梳理仇池国的账目,这还叫休息?可想到仇池有从西域运来的珍稀美酒,朱圆圆又乐呵起来,笑着答了声“喏”。
檀邀雨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子墨身上,当着在场的行者们发问道:“墨曜虽查清了当初出卖梁翁的内鬼不是你,可嬴家的假币作坊你又作何解释?当初我们派出了那么多探子都没找到位置,怎么你却如此轻易就找到了所有的作坊?”
子墨知道,即便邀雨心中信他,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同邀雨一般对他没有丝毫猜忌,特别是他还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
想到自己的出身,子墨的便忍不住厌恶。可他知道,过多的掩饰只会浪费了邀雨给他的这次自证清白的机会,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抗拒开口道:“得知我可能也是拜火教主的药人后,我便决定借由这个身份潜入拜火教内部。为了这个目的,我必须先取得彭城王的信任。”
子墨顿了顿,接着道:“我起初是想暗中帮彭城王除掉几个政敌,可……嬴风却先一步找上了我。”
众人闻言皆露出讶异之色,他们找了嬴家这么久,原来嬴风就在建康。
子墨望向邀雨,直直盯着她的双眼道:“嬴风是从嬴家逃出来的。他说嬴家家主嬴昌已经同行者楼背道而驰。可并不是所有嬴家人都赞同这个决定。所以他主动把假币作坊的位置告诉了我,这样不仅可以消减嬴昌的力量,也能帮我取得彭城王的信任,一举两得。”
四下哗然,这真相显然出乎了大家的猜测。
檀邀雨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才继续发问道:“你是说,嬴风带着一部分人脱离了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