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笼也自然
刘义季怎么可能被檀植糊弄过去,他只盯着檀道济急切道:“檀将军,您说话啊!是不是您与我皇兄有什么误会!?您同我说,我给皇兄写信为您说明!您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怎么能说离朝就离朝呢?!”
檀粲在一旁听不下去,也上来拦着刘义季要往旁边走。刘义季却来了倔脾气,死死站在原地,一副不得到答案便不离开的架势。
檀道济知道,这七皇子是有颗赤子之心的。否则也不会在宗庙上,当着学子们的面向皇上直柬宗室贪墨之事。
他摆摆手,止住檀粲要将人硬拖走的架势,然后如实相告道:“我檀家被彭城王攀诬,冠以‘教唆太子谋害皇上的罪名’。皇上不知是信了彭城王的话,还是又病倒了,如今,朝政皆在彭城王的掌控之下。并非是檀某自请离朝,实在是被奸人所害,不得已才躲避在此。”
刘义季双眼瞪得滚圆,“你是说,彭城王已经将我皇兄软禁了?!”
檀道济没有回他,毕竟事实如何,谁也说不准。
第七百零五章 、不得不反?
一听刘义隆性命堪忧,刘义季再顾不得想要远离朝堂的念头。
“不行!我得回建康!我得去救我皇兄!”刘义季转身就要跑,却被檀植手快一把拉住!
檀粲打量着七皇子浑身上下的泥,苦着脸道:“就算您石头城戎事的官职还在,可以石头城里的一万的守军,怎么对抗建康城内的禁军和羽林卫?”
檀道济也道:“这还是其次,最怕若七皇子当真举兵攻城,彭城王会破釜沉舟,加害了皇上。如今太子虽已经不在了,可后宫还有几位小皇子,彭城王想要顺理成章地登基,就只能让皇上写下禅位诏书。换句话说,只要不将彭城王逼上绝路,皇上就还能平安。否则……”
刘义季气到额角青筋直冒:“难不成就让我坐在这,等着皇兄被奸人一点点逼迫致死?!”
檀道济这几天也想了许多,以刘义隆的身子,求不到行者楼的医者,他怕是很难撑过今年冬天。到那时,南宋便是彭城王的天下了。
檀道济叹了口气,“皇上怕是……如今只盼朝中还有尽忠之臣,待皇上走后,能力主一位皇子登基。”
竟然连檀道济也觉得皇兄没救了,刘义季的眼圈顿时红了,怒道:“不会的!我皇兄一定不会有事!我皇兄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就在此时,一只手搭到了刘义季肩上。。。刘义季像是受了惊了猛兽,龇着牙扭头去看,却是云道生正平静地望着他。
云道生大约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他一开口,声音就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泉水流淌而过,“义季,冷静下来。正如檀将军所说,刘宋如今局势混乱,彭城王没能杀害檀将军,此时怕也是惊弓之鸟,很容易行极端之事。你现在更需要思考,待情势稍稍稳定之后,你可以做什么,而不是急在一时。”
刘义季的焦急和愤怒渐渐弱了下去,随后却又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再提不起丝毫力气:“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这么久以来,都是皇兄和嬴大哥在护着我。潋滟说的没错,我就是个蛀虫般的王爷,除了做王爷,我别的什么都不会……”
刘义季一边念叨着,一边失魂落魄地走了。
檀道济见他的样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道生却又转过头来对檀道济道:“还有件事,师姐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托我转告大将军。您方才口中所说的小皇子,其实并不是宋皇的子嗣。那些孩子,是宫中那位严神医,也就是拜火教的右护法,用了邪门歪道的法术,让嫔妃怀上的拜火教主的孩子。就连彭城王的独子也是,那些孩子,实则都是拜火教主的培养的药人。”
檀家父子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跟云道生反复确认后,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这件事儿雨儿一直都知道?!”檀道济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将如此惊天大的秘密瞒得死死的。
云道生点头,“师姐怕您知道后,直接冲进宫里去告发严道育。且不说皇上信不信您,届时拜火教的人肯定会对您不利。”
“事到如今,难不成她还只顾及一家得失?这是秽乱宫室!怎能只因我一人安危便隐瞒下来?!若是拜火教的孩子登基,天下百姓安有好日子过?!”
云道生点点头,“师姐让我带的第二句话就是,您若还想证明檀家的清白,想保护南地的百姓,就不要再想着维护那个朽烂的朝廷了。”
檀道济直直看向云道生,心里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雨儿她,打算攻打南宋?”
云道生淡淡笑道:“道生无法替师姐决定,不过卦相所示,时机已经慢慢成熟了。”
云道生说得很委婉,但以檀道济这几日观云道生的作为,他心里清楚,若不是邀雨已经有了此意,云道生是不会漏出任何口风的。
“难道真的只有反了……?”檀道济喃喃道,“只是南方一乱,北魏必定趁机南下,仇池虽值鼎盛,也无力与南北两国同时开战。到那时,百姓便再无安稳可谈了……”
檀道济叹息着摇头,“即便我愿意担下这后世的骂名,却要我如何与曾经同袍的将士们刀剑相向?”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显然让檀道济难以接受,他忽地连咳几声,整个人的脊背都佝偻了下去。
檀植忙为他抚背,又赶紧劝道:“父亲别急,小妹既然早知此事,定已有所安排。待她回来,咱们再细细询问。”
檀道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气哼道:“你莫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么急着去吐谷浑,不就是为了躲我?还让个外人来传话!”
云道生被无辜牵连也不生气,只抱拳道:“天凉风大,檀将军还是先回城歇息吧。七皇子那边,小道自会去开解。”
檀家如今与皇室处境尴尬,檀家父子的确不方便再去劝解刘义季。想到这一层,檀道济还是抱拳对云道生感激道:“方才是我失礼了。七皇子就有劳云道长了。烦请告知七皇子,老臣此生无悔效忠南宋。”
云道生笑着点头,抱拳施礼便朝七皇子离开的方向寻去。
而此时的刘宋朝堂,正如众人猜测,已经完全在彭城王的掌控之下。
尽管嬴风留下的暗卫和禁军还能护住刘义隆的平安,可朝臣们对彭城王已是唯命是从。换言之,所有人都在等刘义隆自己咽气。
彭城王为了顺利拿到禅位的诏书,对刘义隆还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只是刘义隆每日可以见的人,都要经过彭城王的许可,出入宫还要被反复搜身。
刘义隆也是奇怪,明明身子弱得已经下不了床,却依旧吃喝照常,让人禁不住怀疑,他这油尽灯枯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才刚入夜,刘义隆就命人灭了宫中的灯火,只留寝殿外两盏灯还亮着。
据说是宫内灯火太亮,晃得刘义隆睡不好。可宫人们都猜测,这是为了帮皇上身边的暗卫们隐藏身形。不少人就曾瞧见寝殿的屋顶上,有金属反射月亮的寒光。
此刻的刘义隆,正盯着塌下跪着的疯癫妇人。
那妇人时而傻笑,时而哭泣,时而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时而又抱着一个破斗篷像孩子一样哄着。
第七百零六章 、绿帽子?
刘义隆微皱的眉头露出一丝嫌弃,“怪不得彭城王没杀她,她这样子,怕是比具尸体更能震慑朝臣。”
旁边的暗卫回道:“彭城王杀了檀家幺子时,此妇就在旁边。看着亲子的脑袋滚落到河里,她挣脱了看守就跳下河去捞,结果自己差点被淹死。醒过来以后她人就疯了。彭城王试了她几次,见她连路边的狗屎都捡来吃,便任由她在建康城里乞讨。”
刘义隆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了眼蒋氏怀里的斗篷,猜测那是她儿子檀承伯的。
他自己也才失了长子,对蒋氏的痛苦实是感同身受。可想到太子有可能是受檀承伯唆使做出的蠢事,又恨不得将此妇也碎尸万段!
可刘义隆忍住了,檀道济已经逃出建康。。。他这继室虽无大用,可阵前说不定也能让檀道济有所顾忌。
于是刘义隆吩咐道:“将她藏好,别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有用。”刘义隆顿了顿,又看了眼斗篷道,“将檀承伯的尸身拼好,先找个地方葬了吧……”
蒋氏闻言,原本抱着斗篷的手猛一缩紧!即便寝殿内的灯光昏暗,这个微小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暗卫的眼睛。
暗卫猛地抽刀架在蒋氏脖子上,低吼道:“皇上,此人是装疯!”
刘义隆渐渐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浑身脏污的女人,冷冷问道:“蒋氏,你可还认得朕?你随檀道济入过宫时见过朕。朕要知道实情如何,你可愿告知?”
蒋氏面对刘义隆的质问,却依旧只是傻笑,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紧张只是暗卫看花了眼。
刘义隆又等了一会儿,见蒋氏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有些疲惫道:“有人害了朕的太子,彭城王杀了你亲子顶罪,你若知他清白,朕便是你唯一能报仇申冤的机会。”
回答他的依旧是疯笑声。
刘义隆叹了口气,抬抬手指,“罢了,带下去吧。”
暗卫点头,收了刀,伸手去拉蒋氏,却没拉起来。
蒋氏坐在原地,垂着头死盯着手里的斗篷,嘶哑地声音质疑道:“皇上即便相信我儿是无辜的,可您如今自身难保,如何还我儿清白?”
“大胆!”暗卫再次抽刀架在蒋氏脖子上,“安敢对皇上无礼!?”
刘义隆没露出丝毫惊讶,檀家的人,果然个个深藏不露。
“朕能将你带入宫中,还不足以说明吗?”
一滴浊泪落在斗篷的缎面上,很快便被缎面吸收,没了踪影。
刘义隆此时不知是,不着急知道答案了,还是他也体力不支了,反倒不再询问,而是吩咐道:“先给她弄点吃食,洗漱干净了,再来回话。”
半个时辰后,蒋氏再次被带回寝殿时,意外发现刘义隆居然是坐在案桌之后。虽然大部分的身子依旧倚在软靠上,可比之方才在床榻上瘫倒的样子,还是精神了一些。
大概是刚煎过药,寝殿内的药味儿都带着温度。案桌前除了满满的奏疏,还有半碗参汤。
奢华的宫室再不能让蒋氏的心中泛起一片涟漪。檀承伯死了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经营和算计都没了意义。她之所以装疯,并不是为苟活,而是不甘心杀了儿子的人最终登上皇位。
可没了檀道济,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能做什么?
所以刘义隆说要帮檀承伯洗刷冤屈时,她才冒着可能会死的风险,不再装疯卖傻了。
只是这位皇上,真的能帮到她吗?
像是猜到了蒋氏的想法,或是感觉到了蒋氏的犹豫,刘义隆原本微合着的眼缓缓睁开,“你能为你儿做的,朕只会做更多。”
蒋氏在刘义隆面前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皇上圣明,臣妾相信,皇上定能还我儿清白。”
蒋氏一股脑地将自己这几年在彭城王府和长公主府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这倒多亏了她一心攀附,就连王府的下人也都有打典,所以旁人不知晓的隐私,蒋氏确是十分清楚。
当她提起严道育说彭城王的孩子是龙子时,刘义隆的脸色变了又变。
再提到彭城王侧妃九曦如何勾着她,将檀承伯安排到太子身边时,刘义隆的疑惑越加明显。
“只怪臣妇我当时昏了头,明明看到许多蛛丝马迹都不对劲,却还一心将儿子推进了火坑。”
刘义隆寒着脸皱眉,“很多蛛丝马迹?”
在刘义隆看来,他从未放松对朝臣和宗室的监视。哪怕是长公主府和彭城王府,也有他的眼线。
然而太子出事之前,他并没有收到眼线的任何消息。正因如此,刘义隆对彭城王的话才信了几分,也怀疑是否是檀家从中捣鬼。
可听了蒋氏说完所谓的“蛛丝马迹”,刘义隆又十分不屑,觉得这些不过是女人们爱乱嚼舌根。
蒋氏见刘义隆不信,急切地解释道:“皇上!臣妇说的都是真的!长公主府早就有传言,说彭城王的独子不像他!臣妇还在彭城王府听女婢小声议论,说侧妃九曦怀有身孕时,外裤上有一点血迹,却未见招太医问诊。”
蒋氏喃喃自语,“那孩子一定不是彭城王的,不一定是那对贼母女从哪弄来的野种!”
刘义隆却丝毫不在意彭城王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的儿子!
“除此之外,你可还知道其他?”
蒋氏忙点头,“臣妇想问问,太子身边是不是有个女婢叫王鹦鹉?”
刘义隆怎会知道女婢的名字,他扫了眼旁边的暗卫,那暗卫立刻转身出了寝殿。没一会儿,便又返了回来,在刘义隆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义隆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后对蒋氏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个人。”
蒋氏恶狠狠道:“果真没错!臣妇在长公主府和彭城王府都见过此女。还听见她同另外一个女婢炫耀,说她得了侧王妃的重用,早晚要被彭城王收入房内做侍妾的!皇上只要抓住此女审问,肯定能得知真相如何!”
刘义隆长叹一声,他没有告诉蒋氏,王鹦鹉帮着太子埋巫蛊,已经投河自尽,想要审问是不可能了。不过王鹦鹉若真是彭城王的人,那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已经无需再审问了。
“朕知道了。朕相信你,檀家是被冤枉的。”
蒋氏闻言,当即泪流满面,“皇上要还我儿清白啊!我儿死得冤啊!”
刘义隆摆摆手,“朕自会还你个公道,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