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61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邀雨以为自己喝了那么点儿酒,怎样也不会有事的。结果一醉不醒不说,第二日清早起床依旧是头重脚轻。

  她完全是靠着本能走进院子里,闭着眼睛开始打檀家拳,完全没看见赢风早就在廊下坐着。

  邀雨一套拳打得晃晃荡荡,软绵无力,可她毕竟功底扎实,两脚稳稳站着。有几次她人都跌下去了,硬是靠着腰力又扭了回来。如同扎根在地上的韧草一样,不管风怎么吹叶子的部分,草都会再站起来。

  邀雨似乎觉得这么打拳挺好玩,歪着脑袋“嗯?”了一声。随后又决定了什么一样点头“嗯!”了一声。

  她伸手扯开发绳,散开一头乌发,任发丝感受着风的方向,风往哪吹,她就往哪儿倒,风力大她就倒得深,风若小她就只是微微晃动。

  身体与风协调后,她开始慢慢出拳。起初缓且无力。之后越来越急,越来越猛,甚至开始带起阵阵拳风。

  赢风疑惑地看着邀雨,心想这丫头的腰是面做的吗?怎么什么姿势都能扭回来。他好奇地站起身,想学着邀雨的样子做做看,不过后来又老实坐下了,男人可要保护好自己的腰。

  邀雨玩闹儿似地打完一套拳,摸摸肚子,叹了口气。昨天果然是吃多了,居然现在都还没饿。想了一会儿,邀雨提着内力喊道,“子墨!我的鞭子你收哪了?”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子墨便拿着个锦盒走到院中。他看见赢风在廊下坐着先是一愣,犹豫片刻还是拱手施了一礼,却没开口说话。

  赢风心道,檀邀雨都是我师妹的话,你肯定也是我师弟。早晚有一天让你老老实实地叫师兄!

  邀雨见子墨行礼,这才注意到赢风。她皱皱眉,这位师兄实在太擅长掩盖气息了。

  昨天她便仔细想过,赢风铁定是刘义隆的人,保不齐会帮着刘义隆争夺皇位。能不能成功上位先不说,跟他们扯上关系,虽说对自己和仇池未必有坏处,也难说有什么好处。

  赢风为人狡猾善变。他的那个主子刘义隆,更是城府颇深。这主仆二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邀雨也随着子墨给赢风施了一礼,“方才未发觉师兄也在,是我失礼了。看师兄的样子,身体已然大好。可用我帮你联络刘宋,接师兄回去?”

  赢风挑眉,檀邀雨这是在下逐客令?当初认自己做师弟的时候还能舍命相互,知道他是师兄了,就恨不得立刻赶他走?这小丫头也太好面子了。

  赢风刚想讥讽邀雨两句,就听见驿馆门口一阵嘈杂。没一会儿,拓跋焘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邀雨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昨日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日又来?

  赢风瞧着拓跋焘周身穿戴整齐的甲胄笑道,“就怕是师兄我现在想走,魏人也不会同意。”

  拓跋焘不是自己独自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宽袍广袖的中年文臣。那文臣脚上虽踏着木屐,行走却毫不显拖沓,步履优雅,连木屐落地的声音都似踩着韵律。行止有礼,让人见之便觉得赏心悦目。

  便是邀雨这种才学了几日规矩的人都能看出来,此人必定出身名门。只有从小便以规矩约束自己的人,才能将这份从容和底蕴在行走坐卧间都自然地显露无疑。

  拓跋焘没想到子墨和赢风也在。连祝融也因为他们引起的骚动,从前院跟了过来。

  拓跋焘对邀雨道,“清晨叨扰檀女郎,是朕的不是。不过事出紧急,还请檀女郎借一步说话。”

  拓跋焘见邀雨盯着他身后的文臣看,便主动引荐,“啊,这位是本朝的崔司徒。”又对崔浩道,“这位便是仇池国的护国仙姬。”

  崔浩礼貌却不失高傲地对着邀雨抬手问好,“见过仙姬。”

  原来他就是当初自己想刺杀,却没能得手的崔浩崔司徒。邀雨更加仔细地打量崔浩。他应该已经年愈四十了,可面容却依旧是三十岁正当壮年时的样子。虽说留着美髯,也没能掩盖他出众的五官。头戴通体白玉冠,贵气又显古朴。听说崔浩年轻时,号称是北魏第一美男,很多人说他貌若处子好女,可见并不是妄言。

  在魏晋遗风尚存的如今,人们普遍认为相由心生。长得好的人,必定是内心澄明,坦坦荡荡的君子。而长得不好的人,则无疑是无德无才,或是肮脏龌龊的小人。

  秦忠志跟这位崔浩比起来,简直是太吃亏了。同样的话,秦忠志说出来,旁人首先就会觉得他话中有什么阴谋。可崔浩说出来,就能让人坚信不疑,奉为金科玉律。

  这种天差地别,让邀雨都忍不住替秦忠志惋惜,感叹道,“崔司徒生得真是太好看了。”

  邀雨并没感觉到,自己突如其来地夸赞听起来多么诡异。拓跋焘,子墨,赢风,连宗爱和祝融都转而去盯着崔浩看。

  崔浩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种注视和夸奖,他年轻时倒是真没少听。自从上了年纪,成了崔家的宗主,自然就给人疏离和高高在上之感,倒是很久没像今天一样被人夸奖容貌上佳了。他微微作揖,“仙姬谬赞了。”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清高了。

  子墨了解邀雨,很快就明白了邀雨话中实际的意思,一想明白,便不再多看崔浩一眼。

  而赢风听到邀雨夸奖崔浩,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丫头还是有审美的!料定拓跋焘不会让他留在这儿听议事,赢风索性告退,回房卸易容去了。等下一定要让这小丫头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盛世美颜。

  拓跋焘也看了崔浩好几眼。心道难不成檀邀雨喜欢崔浩这样上了年纪的?拓跋焘看着崔浩长长的美髯,再摸摸自己下巴上还光秃秃一片,这可真有点儿难度……

  崔浩见连拓跋焘都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陛下。正事要紧。”

  拓跋焘这才晃过神,“噢对!正事要紧,还请仙姬借一步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巡边

  拓跋焘也知道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便先在主位坐了。崔浩也对邀雨和子墨微微拱手后,在拓跋焘左手侧的案桌后落座。

  子墨和邀雨没有分席,而是一同坐到了崔浩的对面。这个举动让拓跋焘很是不悦,但现下当务之急不是拆散邀雨和子墨,所以他只是皱皱眉,并没多说什么。

  众人皆已落座,邀雨主动问道,“不知陛下清早前来是何要事?”她看到拓跋焘一身戎装,心里便有些担忧。难不成是和刘宋又打起来了?不是刚签了休战书吗?

  拓跋焘对崔浩点了点头,示意他来同邀雨解释。崔浩便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从渤海郡抓到的那批埋伏吾皇的俘虏已经招供,说他们是宋人。”

  “哦?”邀雨挑眉,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拓跋焘曾经说过,那些人握缰绳的姿势是柔然人惯用的姿势。

  “这话我们自然是不会信的,莫说当时陛下已经察觉这些人来自柔然。便是这些人的体格体貌与宋人也相去甚远。”崔浩不等邀雨出言质疑,便否定了那些俘虏的供词,“只是朝中的众臣却不愿相信这是柔然人做的。”

  “不愿相信?”邀雨立刻就察觉了崔浩这个特殊的用词。

  崔浩捋着胡子,点点头,看来这位仇池的仙姬的确如同传闻中一般,是个敏锐的人。

  “他们不想打仗。”拓跋焘插话道。

  “他们?”邀雨不解。

  拓跋焘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他知道崔浩对于这件事不便多言,只好有些尴尬道,“是朝中的鲜卑贵族们。他们觉得已经为北魏打下了大片江山,如今,他们只想要好好享乐。”

  邀雨笑笑,心道,果然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可北魏如今四周皆有强敌环伺,哪里谈得上守江山?这种时候鲜卑贵族便已经开始贪图享乐,估计北魏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你们的贵族们明明知道是柔然人所为,却想假装看不见?”邀雨故意问道。

  崔浩见拓跋焘面露不悦,忙接过话头,“也不单是如此,年初的天狗食日,钦天监便上奏说不宜兴兵事。朝中的诸位将军才觉得这事儿应该再好好查查,而不是直接出兵攻打柔然。”

  邀雨挑眉,看来帮了她一把的天狗食日,却在这儿摆了拓跋焘一道。“所以呢?你们来找本宫究竟所为何事?”

  崔浩笑笑,“仙姬如今在平城内颇有威信。百姓们都在传扬仙姬甄选仙童的事迹。陛下同朝臣们商议,既然眼下不能出兵,那就先带仙姬去巡营,为将士们祈福。”

  崔浩的话一说完,邀雨便冷眼看了看拓跋焘,又转过去看崔浩。拓跋焘昨日掌灯时分来过自己这里,当时他对此事只字未提。而今早又一大早就赶来说让自己陪他去巡营。

  邀雨猜测拓跋焘一直在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去边境,大概想亲自去核实柔然人的动向。而崔浩应该是昨夜在拓跋焘回宫后,连夜进宫将带邀雨巡营祈福的点子告诉了拓跋焘。

  魏皇刚从她这里离开,崔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这是巧合吗?邀雨可不信。那么崔浩撺掇魏皇以自己为借口,前往边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邀雨冷下脸对拓跋焘道,“看来你的朝臣们也未必比本宫的好到哪儿去。为了不让你出兵,竟然连天子巡边这种事儿都答应你。”

  拓跋焘曾经讥讽过邀雨,说她连仇池的臣子都把控不住,如今竟被邀雨逮到机会,反讽回来。

  崔浩怕邀雨和拓跋焘之间闹僵了,赶紧又插话道,“仙姬怕是有所误会。大魏以武立国,并不似刘宋那般,天子巡边在魏地其实很常见。”

  崔浩本意是为拓跋焘找回些面子,可惜邀雨根本不受他扰乱,嗤笑道,“总之就是陛下不放心本宫独自留在平城,又需要借本宫的由头去巡边。所以就指望一个被你们无辜软禁了的人来帮你们一把?”

  崔浩心道,你哪里是无辜?但他碍于礼节,只是轻咳一声,打算把这事儿给带过去。没想到拓跋焘却抢先开口,“除了放了你,有什么其他条件你说吧。”

  崔浩暗暗叫苦,陛下啊,谈判不是这样的。是要讨价还价的啊。

  邀雨知道拓跋焘不是个啰嗦的人,也不兜圈子,“陛下心知,本宫眼下最想要的是什么。本宫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不过本宫也可以向陛下承诺,他不会再回来。故人所托,也只是他平安成人。”

  自从被拓跋焘拦截,带回平城,邀雨都死咬住钟儿已经死了不改口。人都死了,哪里还有另外一个跑掉?

  崔浩万没想到邀雨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她放走了钟儿。这是算准了陛下会同意她的要求?

  果然,拓跋焘同崔浩互望了一眼,便点点头同意了,甚至当着邀雨的面下令,让追查钟儿的人马都撤回来。对于拓跋焘而言,一旦收回了原本在拓跋破军手中的兵权,钟儿便就只是个黄口小儿,不足为惧。所以这个交易对他来说,并不亏。

  邀雨很高兴,虽说被软禁后又被人当刀使,但是能换得拓跋钟的平安还是值得的。毕竟邀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北魏遍布各地的眼线下一直保护住钟儿。

  子墨却淡淡地扫了一眼拓跋焘。他听得清楚,拓跋焘方才说的是除了放了邀雨,其他都能答应。以拓跋焘加上崔浩的谋算,他们肯定知道邀雨会以此事换取钟儿的安全。说不准他们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可既然拓跋焘对钟儿已经不再纠结,那为什么还要强留着用来追查钟儿去向的邀雨?说什么为士兵祝祷,这种事儿宫中的大巫和随军的萨满都可以做,怎么会需要一个仇池的仙姬?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子墨再次打量拓跋焘,见他起初的不安与焦躁已不见踪影,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子墨冷哼,竟然敢打邀雨的主意,看来这也是个不知死活的!

第一百三十章 、是敌是友?

  邀雨既然同意巡边,拓跋焘便不再耽搁,立刻回宫去安排出发事宜。并约定好三日后启程。

  拓跋焘并不担心宫中,有崔浩和太后坐镇,他可算高枕无忧。

  崔浩也道,“陛下此去,臣定会为陛下稳固后方。如今刘宋暗潮涌动,便是他们想趁火打劫,也只能派檀道济在渤海郡那边做做试探。只要他的幼女始终在咱们的掌握中,他自然会投鼠忌器。”

  拓跋焘点头,赞赏崔浩道,“还是崔司徒思虑周全。如此便尽快安排启程吧。”

  崔浩点头,陪同着拓跋焘回宫。一边的宗爱却满腹狐疑。方才他没资格进入雅室,只能守在外边。可是让邀雨随御驾巡边的事儿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宗爱只是想不通,这位崔司徒到底是知道了陛下对檀女郎的心思,才刻意这么说的,还是无心插柳了呢?

  且不说魏皇宫内紧锣密鼓地安排。邀雨这边也有不少事儿要做。

  邀雨之所以答应巡边,除了为钟儿的安全,也是为了能更多地刺探北魏军中的实力。这么白送来的机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的。

  将消息写成密语,让子墨传出驿馆。会有檀家的人接到送往仇池,交给秦忠志。让秦忠志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邀雨想了想,虽说只是去巡边,但那毕竟是北魏的地界儿,嬴风的身份太过敏感。搞不好就会送了命,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回刘宋去。

  可是没想到,邀雨找到嬴风,跟他说会想办法送他离开北魏时,嬴风却直接拒绝了。

  “我师傅来信了。让我留在你这里。打探魏军的消息。”

  “师叔也来信了?!”邀雨焦急道,“那他可说了什么关于我师傅的事儿?”

  嬴风有些为难地道,“我师傅是刀子嘴豆腐心。估计是跟师伯有什么误会……”

  邀雨听明白了,估计师叔在信里跟嬴风说了不少自己师傅的坏话。他们不是师兄弟吗?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啊――真想把信偷出来看看!可是师傅肯定不会允许的。搞不好又给自己加一宗罪名。

  邀雨沮丧地揉了揉额角,“既然如此,你也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上路吧。魏皇那边,我自会去说明。”

  邀雨交待完就要走,却被嬴风一把拉住,“哎?你难道就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同?”

  邀雨左右打量嬴风的脸,“你这是新做的脸?师兄这易容术可真是信手拈来。瞧着还挺逼真的。”

  嬴风气恼,“这是我的真脸!”

  一听是嬴风的真容,邀雨这才又仔细看了看,最后摇头道,“师兄还是换回假脸吧,真容若被魏人看见,你日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嬴风无奈地扶额,又不依不饶道,“你看到我这张脸,难道就没有点儿别的感想?”她方才可是夸了崔浩那个老男人长得好看。嬴风觉得自己的长相绝不可能比崔浩差。

  邀雨被问得一愣,再次仔细认真地看了看嬴风的脸,“丹凤眼,命犯桃花。不过印堂清明,看了你这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不是让你给我看面相!”嬴风顿感无力,他的这张俊脸,迷倒过多少女郎,檀邀雨她是瞎的吗?难不成她喜欢崔浩那样的老男人?!

  邀雨本来就不喜欢嬴风,此时被他纠缠得烦了,一甩袖子道,“你别闹了,快点儿易容。你若此时出了事儿,师傅又要怪我害了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嬴风沮丧地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里的人影喃喃道,“看过这张脸,这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地让我易容呢?”

  三日很快便过去。出发当日,子墨来到邀雨的房中,轻轻推她,想唤她起床。可邀雨却似睡得很沉,推了几下都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