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他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转身问牙人和同院的汉子,“他具体多久没回来了?”
牙人说:“小人不常过来,实在不大清楚,这房租都是一年一交,高发是四年前的十月来租的,今年还没到期呢。”
那汉子想了一回,“好像去年十一月的时候还见过,大家偶然说起,要不要回去过年的事?后面嘛……好像确实没有再出现。”
因为大家平时都很忙,并不是天天都在,偶尔见了也不过点个头,胡乱寒暄几句,算不得多么深的交情。
之前高发消失,一起住的几个人过了许久才发现,不过也只是嘀咕几句,并没往别处想,后来就渐渐不在意了。
萍水相逢而已,谁又在意谁呢?
马冰去敲开正房的门,还把里面缩着的青年吓了一跳,问了几句,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待灰尘落下,谢钰走进高发的屋子细看。
屋里乱糟糟的,墙角和炕上都堆着许多杂货,都是常见的针线、笸箩、铜盆彩绳之类。
地上和桌面积了厚厚一层尘土,连墙角都结起大大的蛛网。
人都说屋里的蜘蛛是喜蛛,有了就代表会发生好事。
但这显然是骗人的鬼话。
蜘蛛都成家了,里面的住户却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谢钰伸出手指轻轻一抹,就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看这个灰尘的厚度,至少有小半年没人住了。门窗和锁头完好,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
高发既没有回老家,也没有回他租住的房子,那么到底去哪里了呢?
综合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城外客栈的老板刘善很可能就是高发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而他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说不清他的去向,且言行举止颇有可疑之处,叫人不得不多想。
离开甘水巷时,谢钰特别叮嘱小院的其他几名住户和牙人,若后面高发再回来,请他们务必第一时间报给开封府知晓。
这一趟扑了个空,刘善的嫌疑却越来越大。
“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霍平问。
谢钰沉吟片刻,“先回开封府见涂大人。”
然后要了签子拿人!
回开封府后,把案情经过跟涂爻和宋推官一说,二人一致觉得刘善有重大作案嫌疑,当即签了批文,命霍平带人提刘善夫妇和上下一干伙计回衙门问话。
有枣没枣的,先打两杆子试试!
谢钰留了下,与涂爻说起在颖镇的见闻,又提了自己的想法。
涂爻有些意外,倒也认真考虑了下,“这个主意倒颇为新颖,想来也是可行的。这么着,明日上朝,我拟个折子给陛下看看再做定夺。”
其实不用上折子,两人就猜到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阻力。
又不是单独开辟书院,不用什么额外的大开销,也不是天天固定上课,办起来很简单。
一桌一椅一席,无处是讲堂,处处都是讲堂,只要那些大儒自己愿意就好。
唯一不高兴的可能就是世家了。
不过现在因申轩一人牵扯出的许多旧帐还没彻底清算完毕,那些人忙着自保,恐怕也顾不上这个。
因为刘善的客栈里现在还住着不少客人,衙门去抓人的时候很是协调了一番,直到金乌西坠月上梢头,负责蹲守的阿德他们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刚一进门,两人就抓了两根胡瓜啃,口齿不清道:“一连几顿都蹲在草窝里啃烧肉,现在闻那味都反胃……”
平时馋肉,可一口气让他们吃几斤,顿时就觉着这湛清碧绿的青菜可爱起来。
众人忍着笑,眼睁睁看他们两个把那一小筐十多根胡瓜都一口气吃完了,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舒坦!”
马冰就笑:“可见平时好日子过多了,百姓家一年到头见不着荤腥的时候多着呢,别说吃一天两天,让他们连着啃一月两月烧肉也乐意!”
两人就都告饶,又说起正事。
“刘善的那厮应该确实有点问题,昨晚上我们一宿没睡,就见他和他老婆那屋的灯也亮了一宿。”阿德回味着嘴里的胡瓜清香,“好像中间还鬼鬼祟祟出来一趟,但也没干什么,就又被他老婆叫回去了。”
“他出来那趟往哪走?那个方向有什么?”谢钰问。
阿德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就是平时杀猪宰羊,摆柴火大锅的地方……对了,牲口棚也在那边,还有两口井。再往外的话,就是小树林了。”
客栈做的是大锅饭,伙夫用铁锨炒菜的那种,屋子里根本施展不开,刘单就叫人在外面空地上搭了个棚子,夏天散热,冬天也不冷。
元培就嘶了声,“该不会真是黑店吧?”
早年战乱的时候还有人卖人肉呢!
阿德摆摆手,“那倒不至于,主要是往来的食客中多有牲口贩子,那些人恨不得就是吃肉喝奶长大的,什么肉瞒得过他们的眼啊?”
若真卖人肉,早闹翻天了。
众人一想,那倒也是。
那边宋推官正带人审着刘善等人,中间出来了一趟喝水,张口就是一句,“那王八羔子指定没说实话,十有八、九人就是他杀了。”
若对外,他肯定不敢这么说,但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倒不妨大胆做个假设。
他这小半辈子也算另类的阅人无数,刚才与刘善简单说了几句话后,他就敏锐地觉察到对方身上的一种气质:
亡命徒的气质。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高发真的被害,尸体在哪里?
马冰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而且当时事发时正值隆冬,地面冻得邦邦硬,一镐头下去都会撞出火星子,想掩埋尸体的话,怕有难度吧?”
第115章 周独眼
寒冬腊月,被冻透的地面坚如磐石,别说想挖出一个足以容纳一名成年男子的大坑,便是个拳头大的小窝,也难如登天。
但有一个例外:
正如阿德观察到的,刘善为了降低本钱,并没有建造专门的伙房,而是在外面空地上弄了个大棚子,里面常年坐着几口大锅。
客人们的饭食、日常喝用的热水,都从那几口大锅里来,篝火几乎昼夜不息。
在那样持续火力的烘烤下,似乎严冬也不足为惧了。
谢钰立刻带人去挖,然而翻遍了大锅及其附近几十步见方的地下,除了一堆疑似烂肉的东西外,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骨头。
而据伙计们说,几年前那大锅就在那里了,并没动过位置。
而他们平时杀猪宰羊剩下的不能吃的零碎,有时懒得往远处丢,就随手埋在地下,也没什么奇怪。
有衙役大胆猜测,“头儿,该不会是那刘善丧心病狂,将人分食后煮了再丢吧?”
谢钰摇头,“不太可能。”
大锅就这么大咧咧摆着,经常有客人等不及,自己过来端菜,若里面真煮了尸体,谁看不见?
可怎么会没有呢?
谢钰深深皱起眉头,有些不甘心。
在隆冬时节,能埋尸的地方就这么点儿,怎么会没有呢?
难不成刘善没有埋尸,而是……抛尸?
谢钰站起身来,举目四望,但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无边无际的树林和荒野,秋风呼啸着刮过,呜呜咽咽。
城外偶有野兽出没,荒野中鲜有人至。
若刘善不怕麻烦抛尸,确实也是好所在。
但刘善有牲口有车,脚程快些,一夜之内就能往返上百里,算下来方圆数百里都有可能,到底在哪里?
高发到底在哪里?
从刘善和他老婆,再到下头十来个伙计,都一串儿提了回来,把开封府大小数个刑讯室塞得满满当当。
有好几个一看见墙上挂着的刑具,当场就吓哭了,连哪天上菜给客人吐口水,什么时候勾搭了别人的老婆都交待出来。
剩下的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还挺滚刀肉,还有空嘻嘻哈哈。
不过给衙役拍了几巴掌之后,也就老实了。
唯独那刘善,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再问别的,索性装傻。
宋推官有些烦躁。
其实刘善的许多话一听就知道不尽不实,但现在手头没有证据,他们也不好做什么。
他老婆更不中用,刚进衙门就吓昏了,醒来之后只是抽抽噎噎的哭,哭得人头大。
都不知道一个干瘦的女人身上哪儿挤出那么多水!
马冰还特意过来给她把了脉,很遗憾地发现确实是吓的,倒不好继续逼迫。
如此熬了两日,倒不好说一无所获,只是得到的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比方说马夫熬不住,主动揭发自家掌柜曾数次毒死出城客人的牲口,再低价买入,高价售出自家的。
离开开封的客人大多急着赶路,不便折返,四周也没个采买之处,一般都应了。
而这一出一进,刘善就能赚不少,死牲口也留下剥皮炖肉。
宋推官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有个正经理由继续羁押刘善了。
如今这些人已经进了衙门两日,再找不出切实的证据,按照律法就该放人了。
他和谢钰一合计,将嫌疑最小的那几个伙计放了,只是暂时不许他们随意离开开封境地。
至于其他的,都多少有些小偷小摸小毛病在身上,可以作为继续关押的理由。
又过了一天,终于又有一个伙计松了口。
“小人有话要说,只是求大人千万别告诉掌柜的和老板娘,说是小人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为什么差爷们这么认真?该不会,该不会掌柜的杀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