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心则乱
千公子惊惧的贴到墙上,声音都打颤了,“不不,你们别杀我,我从没做过坏事,我一直躲的好好的,一点不想牵扯江湖中的事……”
蔡昭背向而站,对着石墙上的高大铁架静立。
片刻后她转过身,牵住常宁的袖子,低声道:“走吧,咱们进来太久了,外头的人会察觉不对劲的。”
常宁不敢置信,沉声道:“你别这个时候发慈悲心肠,这人不杀,后患无穷!”
蔡昭拖不动高大的青年,只好回身。她努力的笑了笑,眼中似有水光:“你听说过我姑姑生平最得意的两件事么?”
常宁负气一哼。
蔡昭低着头,瓮声瓮气:“我姑姑临终前说,她生平最得意的,不是诛杀了聂恒城,而是——无论多么不得已,她都不曾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无论多为难,她都不曾对陷入危难的无辜之人袖手旁观。”
这话她对曾大楼说话,当时只以为寻常,如今她才领悟,要做到这两件事,是多么的不容易。
常宁气的胸膛欺负,目色冷戾:“你爹如今生死不知,你就不能事急从权么?!”
素性随和的女孩顽固的摇头,“不行,决不能迈过那条线。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有许许多多次。”
她抬起头,微笑,“第一回 见到你,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就是想到了姑姑的这两句话,才稀里糊涂的非救你不可的。”
想起那日春水翠枝般欢快悠闲的少女,常宁忽的心中柔软下来。
他柔声道:“也行。总能想出别的法子来的。他现在毫无功力,暂留无妨。”
正当两人踏上第二层转角石阶时,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其实,有一个人曾破解过本门的易身大法。”
常蔡两人齐齐转头,惊喜不已。
“就是北宸老祖。”千公子垂头站在石床边。
“两百年前,本门先祖曾用易身大法襄助过北宸老祖除魔。妖魔除尽那日,伤重弥留的老祖将本门先祖叫了过去,叫他任意将自己变化成别人。先祖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然后,老祖让奴仆牵来他豢养多年的雪鳞龙兽,从兽口中取出少许涎液,让本门先祖服下——雪鳞龙涎本是珍奇补品,于修行之人大有益处,本门先祖当即服下。”
“不一会儿,他就周身冰凉,宛若死去,未几现出原形。”
“老祖当着病榻前所有人,告诫本门先祖,天地万物,阴阳乾坤,皆有相克。因此,天下不会有无法可解的奇术,也绝无永世不衰的门派,让大家好自为之。”
“然后老祖就过世了,不多久,本门先祖也隐居去了——我不知是真是假,是师父告诉我的。”千公子说完这些,将两手紧紧绞在一起。
“雪鳞龙兽?”蔡昭讶然,“我倒在书上看到过。据说老祖当年豢养了许多珍奇仙兽,什么纱羽冰翅鹤,赤首八足蛇,还有能夜奔千里的麒麟骏马……不过书上说,老祖过世后九蠡山的仙气就散了,那些珍奇异兽陆陆续续都走了。”
“别的不知道,雪鳞龙兽应该是真的。”常宁拧眉道,“一百六十年前,雪鳞龙兽曾作乱天下,伤人无数,最后被武林中人联手赶走了。”
蔡昭精神一振:“赶去哪儿了!”
“此去一路向北,极寒之域的大雪山。”
……
出地牢后,两人悄声原路返回。
山野之上愈发凄冷,黑衣人依旧鬼魅般缓缓巡视。
直到离开那片山野,二人才出了口气。
常宁扶住微微气喘的女孩,嘴里却道:“叫你做好人。九蠡山虽说在北面,但哪怕快马飞驰一路不停,也要大半个月才能到大雪山,更不知那雪鳞龙兽还活没活着。”
“先不指望雪鳞龙兽了。”蔡昭喘匀了气直起身,“我要将那冒牌货拿住,他不是带上许多高手么,抓上一二十个。一个一个拷问,未必问不出什么来。”
常宁失笑:“嚯,昭昭好大的口气。要抓一二十个,得整个宗门都帮你了,你怎么让他们相信?”
“直接和盘托出。”蔡昭沉声,“假的真不了,就算他学的再像师父,也总有破绽。只要几位师伯都信我,就能把他们一网成擒。”
常宁微微皱眉:“恐怕未必,有时候,说的话对不对并不是最要紧的。而是要看说话的人,能不能让所有人都听他的。”
两人边说话,边往清静斋走,这时前方忽的涌来一群人,佩剑提灯,火把熊熊,瞬时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当前一人,正是戴风驰。
他阴阴一笑:“两位好兴致啊,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屋里呆着,漫山遍野乱跑。没睡就好,跟我走一趟罢——师父有请。”
第41章
山风愈急, 夜霜寒凉。
前来‘邀请’常宁与蔡昭的共有两拨人。
一批是由欧阳克邪与陈琼率领的宗门弟子,其中几张面孔蔡昭还在演武场上见过,他们神色凝重,还夹杂着几抹犹豫。
另一批则是刚刚上山的生面孔, 据说是‘戚宗主’在宗门外培养的‘桌面下的势力’, 他们清一色暗灰色短打加全副兵械, 面色阴沉行动静默。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子,脸上长了个十分眼熟的鹰钩鼻子。
蔡昭微怔, 忍不住轻声道:“这人长的好像昨日那个,就是人中稍微短点……”
常宁自然注意到了, 嘴唇微动:“说不定是兄弟。”
那个短鹰钩鼻子忽的回头,怨毒的目光直刺向常宁。
蔡昭默默的:“……看来是亲兄弟。”
常宁毫不在乎:“回头我送他们兄弟俩团聚。”
戴风驰走在这两拨人中间,志得意满之极,大约是常蔡两人的乖乖就范让他少了些成就感,便时不时回头瞪二人几眼。
他听见背后的说话声, 扭头道:“你们俩个不许窃窃私语!”
蔡昭眨眨眼睛:“那我们大声说话好了。”
戴风驰:……
他大声道, “你少卖弄嘴皮子了!这回事关重大, 师父雷霆大怒,为防私下串供, 你们俩一句话也不许说!”
蔡昭无语:“串什么供啊, 二师兄别乱扣罪名。”
戴风驰指着女孩的鼻子:“那你们半夜三更满山乱晃干什么?!”
蔡昭:“睡不着散散步也不成么。”
戴风驰大叫:“那为何清静斋空空如也, 你那俩丫鬟呢,还说不是打算逃跑?!”
蔡昭笑出声:“晚膳后我叫芙蓉翡翠领着我刚买的那条狗下山去了。我自己养不好它, 还是还给店家罢。她俩大约回来的太晚,见铁索已经收了, 索性今夜就宿在镇上了呗。”
戴风驰一时气结, 最后蛮横道:“总之你们不许私下说话!”
常宁淡淡道:“若我们非说话不可呢。”
戴风驰唰的将剑抽出一半, 冷笑道:“今日高手尽出,可由不得你耍威风了!”
常宁身形一闪,忽至戴风驰面前,不等戴风驰惊呼,众人只闻哐的一声轻响,常宁已鬼魅般的返回蔡昭身边。
戴风驰被吓的手忙脚乱,连退几大步。
“我就是要耍威风,你又待如何?”常宁道。
戴风驰失了颜面,怒而拔剑——谁知竟拔不出剑来。
他强作镇定的轻咳一声,打算还剑入鞘,“师父有要事吩咐,我且不与你计较。”——谁知剑也插不回去!
这时,许多人已看出适才常宁在戴风驰的佩剑上按了一下,应是将剑锋与剑鞘拍的凹陷,致使剑锋卡在剑鞘中,进不得出不得。
人群中发出轻微的嗤嗤笑声,更有一人故意‘轻声’道:“宋师兄哪怕受了重伤,也不会闹到这步丢人的田地!”
戴风驰一张脸涨成了个茄子,羞愤难当,总算狗腿崔胜窜上来给他台阶下,将自己的佩剑递上:“哎呀师兄你拿错剑了,这才是你的剑,难怪你用不惯呢,呵呵……”
戴风驰一把拿过崔胜的剑,嘴里骂骂咧咧。
这时欧阳克邪开口了:“风驰,你到前头去领队。”戴风驰再上不了台面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丢人不能太过。
戴风驰强作镇定的大步往前走去,身后徒留几串闷笑。
蔡昭稍稍靠近常宁:“你说这货有没有被换?”
常宁嘴角一弯:“这等蠢货配么。”
蔡昭点头:“我想也是。”千公子功力低微,每回换人都要歇息一阵子,耽搁不小,那伙人肯定要精打细算替换的人选,戴风驰这副轻骨头哪入得了他们的眼。
前方夜幕,出现了暮微宫如在云端缥缈的庄丽轮廓。
常宁忽的低声道:“待会儿我戳穿那冒牌货,你一句话也不要说。”
蔡昭一怔,不等她发问,暮微宫前殿唰的敞开大门,殿内汉白玉璧上镶有几百片水晶镜,明亮的灯光在设计精妙的聚光镜群下形成一束巨大的光源。
之前几个时辰她不是在地牢就是摸黑走山路,这一下差点睁不开眼睛。
殿内一派肃穆,假戚云柯高坐上首,面色蜡黄,还不断的轻轻咳嗽。
他右侧站立着一队刀剑整肃的灰衣生面孔,左侧端坐着素莲夫人,以及戚凌波和尹氏死士,刚刚进门的戴风驰迫不及待站了过去。
此外,雷秀明李文训及其弟子也到了——可以说,宗门内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蔡昭前脚迈入殿门,常宁后脚跟着进殿,这时假戚云柯突兀叫道——“陈师兄!”
始终跟在常蔡二人身旁沉默寡言的陈琼忽的起掌,右掌直取常宁左腋下,掌风夹带风雷之势,同时飞起左足,踢常宁腹部。
常宁斜肩一闪,左掌立刀劈在陈琼右腕,右手卸下陈琼腿上攻击,谁知这时欧阳克邪跃至半空,立起右手两指,从上方□□常宁门面。
常宁抬起左臂,掌风扫开欧阳克邪这一指,这时他宽袖掉至肘部,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臂。
假戚云柯出声:“够了。”
陈琼与欧阳克邪齐齐收功,往后退了几大步。
站定后,两人互望一眼,心中皆骇——人人都当他们是听命后退,却不知适才被常宁汹涌无比的掌力所迫,就是戚云柯不发话,他们也必须后退了。
这几招来回迅疾无比,蔡昭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就结束了。她急忙问常宁:“你没事吧。”
常宁摇摇头,缓缓拉回衣袖。
蔡昭转头向假戚云柯:“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她现在是个被蒙在鼓里的无知小姑娘。
假戚云柯并不答话,转头道:“你们俩都看清了么?”
这时从灰衣人堆里露出一位中老年妇人,看打扮只是寻常市井富户。
那妇人低头道:“看清了——他绝不是公子。”
假戚云柯哈哈一笑,看向常宁,厉声道:“何方小贼,胆敢冒充常大侠之子。你费尽心机混入宗门,究竟意欲何为?!”
李文训来的晚,皱眉道:“宗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这常宁是你带上山来的,雷师弟不是没提出过疑惑,也是你笃定他是常氏遗孤的,如今怎么忽又反口?”
假戚云柯尴尬,尹素莲抢话道:“这小贼奸猾无比,咱们一时受了蒙蔽也是有的,如今宗主终于查清了底细,正该好好惩治这小贼!”
李文训没去理她,依旧向假戚云柯抱拳:“宗主,请您向大家伙儿分说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