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35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砰——忽然,林锡被重重地踢到了远处,撞在柱上发出惊天震响,他连倒地都不敢,随手一抹嘴边血迹,迅速起身重新低头跪在了那儿。

  “自行领罚。”冷冷丢下这句话,绥帝转身大步离开。

  永延轩,灯火幽幽,内室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南音正在侍女的陪伴下说话,她的神色生动了许多,往常甚少道出的话儿,也能够直言不讳了。

  她很爱夸人,永延轩的人几乎都被她夸了个遍,此时几乎个个都脸色微红,道慕娘子才是天仙般的人物,同婢等是云泥之别等等。

  南音却道自己也是寻常,才智又不显,若不是运道好,说不定还比不上她们。

  她平时就很擅长自谦,这种时候竟是谦虚更甚。

  绥帝在外静看了会儿,直到有人发觉他的存在,惊呼一声,在他的示意下散去。

  “先生?”南音偏首,不解他为何这个时辰来。

  她的面上因笑闹还留着浅浅红晕,正是美不胜收的模样,让绥帝目光更沉。

  “南音。”他道,“我要和你说一事。”

  南音颔首,“先生请说。”

  绥帝先三言两语道出的,是他近日大肆打压世家之举,担心南音不明白其中争斗,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其中着重讲了遍卢家。

  “我知道卢家,许多人都道,卢家大娘子会是先生的皇后。”

  “不会。”绥帝道,“永远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南音喔了声,根本没有细思这句话,继续乖乖听他讲述。

  接着,绥帝才将金松草之事道出,并将卢家等势力在背后如何运作,是何等目的,都讲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隐瞒。

  听罢,南音有短暂的沉默,而后道:“先生是在自责吗?”

  “……是我没有护好你。”

  南音摇头,“先生非圣人,如何没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此事可以怪许多人,甚至怪我自己,但最大的错绝不在于先生。”

  虽然听绥帝说了药瘾的可怕,但她此时仍感受不到,问道:“先生说这些,是要让我做好捱过这药瘾的准备?”

  “不。”绥帝道,“你若不想承受,我……便为你取药。”

  他在让她自己做决定。

  “他们如此做,要么是为了报复先生,要么是为了要挟您。您是天子,怎可受他人威胁?”南音很不赞成,下意识否决。

  “无所谓天子之尊。”绥帝平静道,“你若要药,无论是与他们求和,或是夷族取药,朕,都可以。”

  他的话语中,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这份特殊和情感,甚至对于自己会不会被人评判为昏君也无所谓。但从他方才讲述的话语中,南音分明感受到了他对那些世家的厌恶,和将他们气焰彻底压下去的决心。

  这样的爱意已经不能说是涓涓细流,更像是一种席卷而来的狂风骤雨,却在抵达她身旁时,依旧克制地给她留下一小片清静的天地。

  南音哑然无声。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又是大肥章我真厉害

  昏君啊昏君!

第40章

  “我曾在先生赠的史书中看过一位帝王。”许久, 南音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前半生是位英明的君主,废除人殉、整顿吏治、广纳谏言……朝野无不称赞。但在他登基十八年后, 遇到了宠妃月氏, 为月氏破了不杀言官的承诺,大修行宫,默认其收受朝臣贿赂,为讨月氏欢心, 甚至令太子为其牵马,做尽荒唐事。最后月氏病逝, 他出家去做了僧人,未过多久也跟着离开人世。”

  “那是前朝英宗。”

  庙号英宗, 谥号为孝灵皇帝,这位天子的一生素来褒贬不一, 给他议庙号、谥号时群臣亦是争议颇多。他为政二十八载,前十八载可说是励精图治、开明仁和,但所有的功绩,几乎都在最后十年因为一个女人而毁于一旦。

  最后是他的长子, 那位险些被废的太子力排众议,为自己的父亲留下了这两个还算动听的称号。

  后人议论时,对他最后十年的荒唐已只能从文字记载可知,但他留下的一些明策却恩泽数代,所以英宗的称号也渐渐被默认了。

  “你担心我会同他一样?”

  其实这样说,难免有自视甚高的嫌疑,南音努力摒弃了那些不合时宜的羞惭, “南音是说, 先生不该感情用事。”

  绥帝不置可否, 反问她,“你可知月氏是如何得来?”

  不就是一个选进宫的嫔妃吗?南音微微偏首,无声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月氏是英宗一位皇侄的爱妾,他见之心喜,忍耐了三年,才将其夺入皇宫。”

  他道:“若是我,不会忍耐三年。”

  南音再度哑然,先生是想用这点来证明他们不同?

  可是……这和她说的是同一个角度吗?

  她抿住了唇,在幽幽灯火中别首,仅给绥帝留下半边侧脸,有种对他无可奈何,只能独自生闷气的感觉。

  绥帝如何不明白她的暗示,“你和月氏不同。”

  所以,他也不会和英宗走上同一条路。

  话到这儿,一切都已经不再遮掩了,绥帝不用把“朕会迎你进宫”这句话明着说出,但他这段时日的举动,和他今夜的话都彰显了对她的偏爱,甚至可以说是情有独钟。

  好半晌无声,南音才回过头,“先生既说了我和她不同,那应该也明白我的想法。”

  她想治好眼疾重见光明,不是为受药瘾的控制,当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先生愿意为她做个昏君,她也不愿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人非人,鬼非鬼。

  绥帝却没有马上应她,眉头深皱。江盛的话犹在耳畔,那些症状纵然他未曾亲眼见过,也能够想象出戒药瘾的途中会如何痛苦。

  他道:“先试试。”

  “不是试。”南音道,“是一定。”

  “先生,请您帮我。”

  **

  南音双目施针仅剩最后一日了,为保持施针的效果,这一日还是要服用汤药,其中金松草的用量由江盛亲自抓取,亲自煎药。

  他说:“施针后,最多再过十日慕娘子的双目就能恢复清明,和常人无异,在这期间断掉金松草的话……在下担心慕娘子熬不住,又使双目受伤。”

  小心翼翼觑了眼绥帝神色,江盛低声继续,“我回去查过,据闻卢家的极乐丸炼药术已臻成熟,服之虽无法断瘾,但比直接服用金松草汤药要好得多,不会令人日渐消瘦。”

  即是说,除了会上瘾外,其余的不良影响已经被卢家研制去除了。

  倘若真有这种效果,江盛认为,也许服药对于慕娘子来说是个好选择,因为戒药瘾的过程实非常人能忍,何况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

  以天子的权势,让卢家每年供奉二十四枚药丸定然不成问题。

  南音问:“服用金松草的时间越久,是不是药瘾会越重?”

  “是。”

  “那就明日开始断罢。”南音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语气依旧很坚决,打断了江盛的欲言又止,“江太医,请施针。”

  江盛敛声,心中对这位慕娘子倒是多了丝敬佩。

  他本以为陛下是喜爱慕娘子美丽的容貌和温柔性情,没想到金玉之下,亦是同样坚毅的心。

  谨慎地施针完毕,仔仔细细查看她如今双目状态,江盛亲自熬药,看她服下后,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回禀绥帝,“陛下,慕娘子的眼疾基本已无大碍。”

  “嗯。”绥帝道,“药瘾未断前,你每日仍需来看诊。”

  江盛应是,并没有甚么完成了一件重托的欣喜,只庆幸陛下没有迁怒于他。毕竟从某种程度而言,慕娘子染上这种药瘾,也有他的缘故。

  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幕后之人。江盛收拾药箱时,脑海中不经意地闪过了这个问题。

  他步出永延轩,迎面被风雨打了满脸,身后有药童小跑上来给他送伞。

  “往常另外一个脸圆些的小药童呢?”江盛含笑问,他和另一个药童比较熟,看起来憨憨傻傻的,经常会被他的一些小玩笑所骗。

  药童眼底露出瑟缩之意,低头含糊道:“他,他走了。”

  实际上在真相被查出的那晚,永延轩参与了此事的三个人就全部被揪了出来,那名圆脸药童就是其中之一。三人都有各自被吩咐的事,合起来便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除却紫檀、琥珀外,被派遣到永延轩所有的侍女、内侍、药童,都被领着观看了一场深夜酷刑。

  分明只有三人,他们的血肉却几乎铺了满地,刺鼻的血腥味和可怖的场景当场就吓哭了不少人,或是呕吐起来。

  全总管一扫素日和善模样,冷森森对他们道,这就是有异心之人的下场。

  药童亲眼见到平日和自己笑闹的人被一刀刀割到断气,被吓得双腿瘫软,失了神智,连着几日梦中的场景都是刀光血海。

  江盛没注意他神色,可惜地应了声,抬步迈向大门外,这才发现永延轩的侍卫似乎多了许多,几乎有把这里打造成最牢固金屋般的趋势。

  江盛很理解,毕竟慕娘子刚遭了暗算,只是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会如此昭彰自己所爱的帝王其实不多,在他们这位陛下身上,就显得愈发令人惊奇了。

  专情一时不难,不知陛下能否做到长情。

  风雨烈烈中,永延轩当值的人按时辰换了一批又一批,这里发生的事情被掩盖得极为严密,外界丝毫不知期间曾有巨浪滔天。

  日月轮换,南音在施针停药后的第一日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唯有些迫不及待想摘下布条的心情。

  但午膳后,她就开始感到困顿,不停地打哈欠,最终抵挡不住睡意,在第二日黎明来临前断断续续醒了两三次,皆是勉强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榻。

  绥帝来看望她时,她一直都处于睡梦中,便没有打搅。

  第二日,南音从九个时辰的长眠中醒来,浑身酸软无力,清醒后就怔怔地坐在榻边,把进来看她情况的紫檀吓了一跳。

  “……娘子?”

  呼唤声让南音偏首,布条在她睡梦中松了,依稀能感觉到些许微光,她道:“紫檀,我有些渴。”

  紫檀连忙倒去温水,一杯两杯不够,再添三四杯,直到五杯清水入腹,南音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才稍稍减退。

  她捂了捂额头,忽然道:“我有些头晕,胸闷。”

  “婢这就去喊江太医。”

  因她的不舒服,永延轩又是一阵忙碌,江盛匆匆赶来,为她把脉诊看,而后道:“慕娘子的身体,并无大碍。”

  他的目中含着不忍,“其实这只是断药瘾的第一步,胸闷气短、嗜睡,都还比较容易忍受,接下来会越来越难耐,慕娘子确定不慢慢来吗?循序渐进地断,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南音已经感受到了他说的其他症状,拢在被褥中的另一只手微微发颤,她仍道:“我不用。”

  因长时间入睡,没怎么进食水,她的唇色略显苍白,在室内烛火映衬下,有种惊人的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