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68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名唤秋均,生得平平无奇,且半张脸几乎都被红色胎记遮掩。其小像在康王、康王妃,以及康王刚纳的侧妃温含蕴之间,显得极为突兀。

  观康王形貌,本身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能够在治腿疾期间和温含蕴两情相悦,证明他的倾向也应是美人。像这样瑕疵明显的相貌,按理而言,是不能为亲王侧妃的。

  南音并非对人的相貌有偏见,只是一时好奇,“此人莫非出身很高?”

  “她是自幼服侍康王的贴身侍女,比他尚年长三岁。”绥帝一顿,“当初曾对康王有救命之恩,故他特意为此女请封侧妃。”

  南音恍然,这么说,康王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这位秋均侧妃此次未随王妃到长安来,应是无缘得见了。

  也幸好没来,不然和温含蕴见面,指不定得叫她这位表妹多么郁闷。

  南音道:“我预备过个十日左右,在宫中举宴,就请皇亲国戚和五品以上官员的内眷,可行?”

  绥帝了解她的打算,想尽早熟悉这些事务,和长安城诸位夫人们见一面,定是太后又嘱咐了她一些事。

  依他的意愿,定不想见到南音辛勤劳累,即便她整日看书作画,如以往一般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也无所谓,他不需她多么雍容贤良来给自己添光。但她好似天生便有种责任感,在成为他的皇后之后,就有意想帮他做甚么。

  握住那雪白柔软的手指把玩,绥帝过了片刻应声,“我让全英来帮你。”

  “不用,我和母后这儿能人众多,哪至于要先生的人来分担。”南音弯眸,“全总管做这些,也是屈尊了。”

  所谓白日不能提人,转眼全英得了传话入内,“陛下,王老相公进宫求见。”

  王老相公是长安城王家当家人的父亲,原为先帝时期的中书令,出身王氏,亦遭了先帝多年打压,仍傲然立于朝堂。

  后来长子有成,又逢绥帝登基,他便在五十出头的年纪自请致仕,故得王老相公一称。

  “何事?”

  全英摇头,“这位没说。”

  “不见。”绥帝头也不抬,“明日便要升朝,有何事,着王家人在早朝上提。”

  本就是能够同南音尽情相处的最后一日,他心情不虞,更不想有外人打搅。

  全英微滞,下意识用目光向南音求救。

  这会儿,南音已不再是当初对旁人暗示都看不懂的愣头青了,思及这阵子恶补的长安城各门各户,出声道:“王老相公是先帝时期的老臣,于社稷有功。他难得求见,定是有急事,且大把年纪出入皇宫一趟也不容易,先生就见一见罢,听他说几句。”

  她道:“我和先生一同。”

  暗地里,扯了扯绥帝衣裳,轻抬眼眸望他。

  绥帝沉眉,依旧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可经不住南音相劝,勉强同意,“便给他一刻钟。”

  帝后相携往太极殿接见这位致仕三年的老相公。

  年逾花甲,王旻虽须发皆白,身形清癯,但精神矍铄,能够一口气攀爬百阶,并不是宛如风中残烛的老人家。

  听内侍通传,他搁下茶盏起身请安,触及南音时眉头微皱,甚么都没说,直入主题,“冒然求见,实有一事想请教陛下。”

  到他这般资历地位,在天子面前也无需太过谨慎谦虚。南音看得出,这位王老心怀怨怒,出口就不怎么客气,口称请教,实为质问。

  不由纳罕,王家前阵子才出错被惩戒过,有何事会让这位进宫来质问皇帝?

  绥帝眉头都未动一下,淡道:“何事?”

  见绥帝有轻视之意,王旻隐怒更盛,“因江南一案,我王家四郎于两月前被内卫带走审问,一月前归家。归家后便咳血不止,着大夫开具汤药吊了一个月,昨夜终究支撑不住,抛下妻儿,撒手人寰。”

  王四郎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孙子,因在户部担任要职,被怀疑和江南贪墨案有关,在内卫特设的诏狱中审问了一月之久。后来查得此人和这事确实没甚么干系,便放回去了。

  “敢问陛下,既已给王家定罚,为何迟迟拘住四郎不放?四郎分明与此案无关,为何无证便对他施以重刑?陛下身为天子,组立内卫,私设诏狱,莫非便是行屈打成招之事?”

  一句句,一声声,铿锵有力,皆是讨伐绥帝。

  王旻额角青筋迸起,双手攥紧成拳,显然真心为孙儿伤逝感到愤怒,“四郎忠君爱国,两年前得入户部,为与陛下分忧,夙兴夜寐,不敢懈怠。陛下与我等士族之争,缘何要迁怒无辜之人?”

  大约是因着数月来绥帝打压世家的举措,王四郎疑似因在诏狱受刑而亡,他的父亲、叔伯竟无一人想为他进宫讨要说法,反而私下商议,在恢复早朝后可凭此事和绥帝谈甚么条件。

  王旻在家中听罢,简直是怒火冲天,把儿子们骂了个遍,再气冲冲进宫。

  思及惨死的孙子,还有嗷嗷待哺的重孙,他悲上心头,未流露丝毫脆弱,反而将怒火化为力量。

  “四郎之过,非生在王家,而是错信了陛下!”

  眼见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南音忙示意内侍扶他入座,并暗地着人去请太医待命。

  虽不知真相如何,但这位可不好在这时出事。

  “老相公莫急着动怒,事实如何尚未可知,陛下爱惜朝臣,绝不会轻易动用重刑。”南音亲自上前,为老人家奉茶,“老相公既说无证不可用刑,如今没有证据,又怎能轻易给陛下定罪?”

  “妇人无知!”王旻丝毫不给面子,甩手啪得一声打向南音手背,茶盏在地面噼里啪啦摔成碎片,侍奉的全英等人俱是一呆,动作都滞住。

  “四郎在诏狱归家便一直在养伤,施尽汤药也无法保住性命,不是内卫用了重刑是为何?!”王旻丝毫不察,对着南音亦是无区别攻击。

  绥帝腾得起身,怒火大盛,几步走到南音身前,见她手背已是一片红,目中闪过戾气,“来人,将——”

  “先生!”南音急得低低唤他,用力攥紧绥帝的手,“我无事的,只是听着响,看得吓人,其实并不疼,真的不疼。”

  她生怕绥帝因自己发落王旻,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于是强行把人拉到一旁,极尽温言软语安抚。

  好不容易使绥帝竖起的眉头稍稍缓下,那边满地的碎瓷片已被收了起来,王旻仍在座上,紧绷神色不言不语。

  南音去而复返,重新给王旻奉了杯茶,神态依旧柔和,“爱孙英年早逝,老相公心中震痛,一时怒极,我亦能理解。”

  “但,诚如老相公所言,怀疑陛下因不满世家而迁怒四郎,认为此举不当——且不说此言是否属实,按您的说法,陛下与您的争执,我亦确确实实无辜,老相公缘何迁怒于我呢?”南音将茶盏再往前推了些,“只是见老相公年事已高,又生重怒,担心您身体不适,想请您喝杯茶,莫非这也不可吗?”

  冒犯皇后,已是一桩大罪,王旻没想到这位年纪小小的皇后竟有这等肚腹,受了委屈不哭啼啼找陛下主持公道,反而能耐得下性子继续劝自己。

  饶是仍有怒气,他目中也闪过激赏,心道陛下执意要娶的这位皇后,确有可取之处。

  他也不是十分固执的人,起身接茶,“方才一时无状,珉有过,若陛下和娘娘因此责罚,绝无怨言。但四郎之死,陛下必须要给个说法!”

  “这点小事也值当责罚,老相公未免太小看陛下气量了。”南音说罢,回到绥帝身边。

  轻握住她的手,绥帝自然懂得南音意思,沉默片刻道:“传林锡来。”

  作者有话说:

  经过昨天的锁,我想到之前看的一本文里作者借主角之口吐槽

  有个叫晋江的星球,里面的人都好可怕,他们只有头!

  hhhhhhhh好真实

第67章

  内卫是天子私卫, 最初至多不过百人,在先帝时期便有。先帝那时真正握在手中的兵权只有一半,且皇宫选羽林军, 多出自世家子弟, 他和世家闹得最凶的那段时日,对羽林军信任愈低,干脆自己组建了一支专门贴身保护自己的内卫。

  后来慢慢发展壮大,到绥帝手中, 便成了三五千人的私兵。且不止是护卫天子安危,还被绥帝赋予了其他职责, 几近于史上某些皇帝刺探消息、暗地查案处刑的机构。

  自去年以来,内卫动作频频, 出现在百官眼中的次数增多,使众人约莫也了解了内卫平日办的都是何事。

  有人问心无愧, 也有人闻内卫变色,生怕下一刻便有人手持天子御令登门,不容分辨就带去诏狱,战战兢兢下夜不能寐, 最后自己跑去长官面前交代。

  这些例子,在手握重权的大臣以及势力庞大的高门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们自恃身份,认为天子若要查自己,无论如何也会按规矩来。

  王四郎是第一个未经查案定刑,就因进诏狱而伤亡的人,也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官员。更重要的是, 他是王家人。

  绥帝记得这位户部官员, 其人有才有能, 虽有些世家子弟的傲慢,但确实忠心。他被内卫投入诏狱时,绥帝还特意与林锡交待过,若无证据,尽量不对此人用刑。

  王旻所言如果为真,那此事和内卫确实有脱不了的干系,也是他理亏。

  不过——绥帝目中戾气未消,这并非王旻能当着他的面轻视甚至叱骂皇后的理由。

  待此事了了,这笔账,他依旧会算回去。

  王旻在同众人一起等待。

  对于冒犯皇后一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即便这位的大度令他有些许欣赏,但有些陈见是无法消除的。

  出身已是这位皇后的过错之一,美貌则成了她的第二桩罪过。纵然绥帝为她压下诸多议论,还私下让英国公收其为义女,可在这些傲慢的世家眼中,都不过是陛下为了打压世家,兼之为此女容色所迷的表现。

  不立卢氏女为后,甚至直接将卢氏原本的主家一支覆灭。这点,他们明面上接受了,私底下无不在义愤填膺。

  王旻下意识敢骂皇后“无知妇人”,也是暴怒之下,心底最真实想法的流露。那不仅是对她的轻蔑,更是对绥帝的不满。

  林锡匆匆赶至,入殿行礼。

  侍卫去传他时就说了缘由,因此他一早就带上了册子。

  在王旻怒目逼视,绥帝也出声询问之际,他不慌不忙地将手册举过头顶,请绥帝查阅,“谨遵陛下所嘱,狱中凡用刑,刑中刑后此人伤损如何,言语如何,都会记录在侧。诏狱中,也时刻备了医官一名,随时为他们诊治。”

  绥帝接过,翻到有关王四郎的那几页。

  王四郎在诏狱待了一个月,条件艰苦了些,但吃喝不曾短过,也不曾有刑罚记录。其中只有一次,因王四郎对看守诏狱的内卫大声唾骂,并在把他提出来时主动出手攻击,为了制住他,也为了让他消停些,几个内卫小小教训了他一番。

  这是没有记录上去的,由林锡口述。

  王旻看罢,“我怎知这不是你和陛下联手诓骗于我?”

  “王相公未免自视甚高。”林锡成为内卫统领数月,手段愈发冷酷,手中沾了不知多少性命,说话也十分硬气,丝毫不给这位老臣面子,“且不说你今日进宫事出突然,但这册子上,何人受刑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便是中书令大人的亲侄儿,进来受了何刑都如实记载了,偏要糊弄一个王四郎?”

  他冷笑了下,“这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陛下?”

  王旻高声,“那我四郎归家后便伤重吐血,药石无医,又作和解?!”

  “谁知他离开诏狱后是不是直接归家,途中去了何处,被谁下了暗手?”林锡毫不留情驳斥,“照这样的说法,凡是和内卫打过交道的人没了,都能算到我们身上?你何不说这天下的命案都是我们所为?都是陛下授意?”

  王旻被堵的脸色发青,硬是无法反驳。他的确不知四郎那日归家前是否去了别处,只是事情一出,就下意识认为是绥帝干的。

  归根到底,还是双方结了怨,凡有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对方。

  正如朝野闹出事端来,绥帝立刻想到的也会是这些世家。

  林锡转身拱手道:“臣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内卫清白!”

  也是还绥帝自己清白。

  王旻不得不顺着林锡的话,略点了下头。

  二人争执,绥帝听了许久,不知在想甚么,闻言应允,“朕会着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查案,若当真是内卫假借圣旨,私下对官员施以重刑,朕必重罚。”

  他在重罚上的语气也极重,震得众人都颤了下,神色十分冷,“但若此事另有缘由,和内卫,和朕无关,王旻,你需亲自负荆至皇宫。”

  王旻一愣,脸色涨红,瞬间梗起脑袋,“若四郎之死当真是我错怪了陛下,老夫愿负荆从家门步行至皇宫,向陛下请罪!”

  那几乎就是赤膊在几条长街上走一圈,对他这么个视名声如命的人来说,确实是很深刻的惩罚。

  绥帝却撩了下眼皮,“不是对朕,是皇后。”

  “皇后与朕夫妻一体,在朕心中,甚于国政。为使你我心平气和,皇后好言相劝,你却对皇后大不敬,若不是她阻拦,方才,朕已经要了你的脑袋。”

  平淡的话语却最藏杀机,王旻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朝南音那儿看了眼。这位年少的皇后坐在后方,暗影掩住面容,已不知神色如何,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