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谢弥浑身骤然紧绷,犹如一张拉紧的弓弦,鼻翼微微翕动,似乎要把她拆入腹中。
“自己脱了,还是我来?”
吃了这次教训,她才知道,他那雕青是自小纹的,那里的肌肤格外敏感,绝对碰不得的。
若在现实中,谢弥也有同样的雕青,至少梦中的事儿有一部分定然是真的。
便是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的性命,她怎么也得亲自瞧上一眼。沈夷光暗暗捏了捏拳头,给自己鼓劲。
待她想完这些,天色已是慢慢黯了,蒋媪带着侍婢进屋布菜,沈夷光中午饭就没怎么用,她肠胃又弱,蒋媪苦劝道:“您哪怕用些稀粥呢,别让家翁操心您的身子。”
沈夷光本来都打算叫人撤饭的,听她提到祖父,这才心不在焉地扒拉了两口,又忙问:“阿姆,弥奴如何了?”
蒋媪宽慰道:“您放心,弥奴身子骨极好,那鞭伤也没有伤及筋骨,只是引得他旧伤发作,这才昏了过去。”
沈夷光听的心里有些发闷,蔫蔫垂头,她没想到谢弥会伤的这么重...
蒋媪想了想,又道:“方才请了医工去瞧,现在他吃了药,已经昏睡过去了,约莫得到明日才能醒来。”
沈夷光眼珠流转,轻轻嗯了声:“不管补品还是药品,都捡最好的给他,万不能省,不够的只管从我份例上划。”
蒋媪微怔,却并不多问,只简单应了。
临睡之前,沈夷光特意把屋里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直到深夜,确定大家都熟睡之后,她才轻手轻脚地披上风衣,提着盏琉璃灯,蹑手蹑脚地去了西屋。
——她得去验证,谢弥身上到底有没有那块雕青。
仔细说来,谢弥到沈府也有十几日了,她对他却并不是很了解。
那日祖父难得起了游兴,她便陪着祖父去坊市闲逛,预备着为祖父淘弄点珍玩,谁料路上竟撞见一队贩卖奴隶的商队,谢弥当时被锁在铁笼里,眼皮半垂,气息不稳,瞧着像昏睡过去了,因他体健貌美,不少权贵争相竞拍。
由于谢弥实在出奇貌美,沈夷光还未见过哪个男人能生的好看,五官轮廓又有二分眼熟,她不免多瞧了一眼,就是这几分莫名熟悉,让她生出了加入竞拍的念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祖父。
祖父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也看向谢弥,微怔之下,当即令下人去和那商队的人交涉,这长安城里没几个人家会不给沈府面子,那商队的人忙将谢弥双手奉上。
祖父带谢弥回家之后,细细询问他的来历,本想让他回归原籍。
不料谢弥微皱着眉,神色迷惑而茫然,他失去了记忆,一醒来就被关在了笼子里,被那些贩卖奴隶的人带来了长安,他说完这些,还行了个大礼,恳求祖父收留。
祖父听完竟然叹了声,先令医工给他看伤,发现他脑后确实有一块极大的淤血肿胀,难怪失忆,祖父也没了旁的法子,便同意谢弥留在沈府为奴,祖父之前听商队的人唤他一声弥奴,便让家里人也唤他弥奴。
这之后祖父便病了,无心再管谢弥的事。
谢弥入府之后,对她和祖父还算恭敬,只是行事多有狂悖,睚眦必报,简直是视律法家规于无物。
就譬如,她让谢弥去找外院的一个行事有些轻狂的管事问话,她第二天早起却知道,那管事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外街的臭水沟里,晚一步命就要没了——原因只是那管事言语间羞辱了谢弥几句。
在谢弥入府的第六日,就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儿——那个商队因为得罪了权贵,被大火焚烧殆尽,建立商队的豪商和狗腿子们,也在出城之后碰到了盗匪,被每个人都死的七零八落,形状可怖,按理来说,这两件事都和谢弥没什么关系,这两件事发生的也太巧了,巧的让沈夷光有些心慌。
她是世家女出身,自小被教导君子五德,委实看不惯谢弥的行事做派,为此屡次敲打试探谢弥,手段不免强硬,要不是祖父护着,沈夷光早就把他调开了。
现在想来,两人的梁子早已结下了。
沈夷光越想越长吁短叹,她走到西屋,打发走了门外看守的小厮,又不安地拢了拢兜帽,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屋里陈设虽然普通,不过倒还算整洁,沈夷光环视了一周,才把目光落到正中床上的小逆贼身上。
谢弥侧躺在床上,脸色是不康健的冷白,唇角微微抿起,即便是昏睡过去,也是一副桀骜之态。
四下无人,沈夷光便不大淑女地撇了撇嘴。
谢弥衣襟微微敞着,伤处已经上好了药,肌理流畅的胸膛和小腹半没在阴影里,他身量太高,身形又修长劲瘦,往日套着衣裳的时候,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单薄,如今这么衣衫半敞着...她才清楚地看到他有多危险。
沈夷光之前只顾着查验真相,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是半夜来看一个男人的身子。
她羞的眼神乱瞟,手里的琉璃灯险些拿不住。
沈夷光勉强定了定神,确定谢弥完全昏睡过去之后,提灯凑近了细瞧,却并未发现那块狰狞诡谲的雕青。
她又把谢弥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处雕青...好像...在更靠下一些的位置。
她哭丧着脸,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靠近谢弥那个让人害怕的地方!
沈夷光声气儿有些发软,指尖轻颤了片刻,才抖着手伸出去,搭在他的腰间革带上。
她提着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豁出去了,非要验证梦中真假不可,谢弥的革带很难解,她最后还是用上了并不多的蛮力,狠狠地把他的裤子往下一扒。
她目光凝住。
一只凶兽雕青横卧在他紧实劲瘦的腰腹间,随着主人的受伤,它仿佛也开始蛰伏,收敛了凶态。
沈夷光脑袋‘嗡’了声——在此之前,她确实存过指望,希望那只是场梦。
梦中的事情得到了验证,也就是说,她的心上人真的没有一日真的喜欢过她,和她的婚事不过是虚情假意,他为了确保他和所爱的萧氏能登上后位,为了他们所生的皇长子能在以后继承大统,纵容旁人给她下药,使她多年不曾有孕,他甚至还想要沈家上下的性命。
而她,她也会被谢弥困在身边,日夜折辱?
沈夷光心神大乱,手指不觉动了动,珠贝一般的指甲狠狠地划过他腰腹那处凶兽雕青,那只凶兽便悄然苏醒了。
谢弥睫毛动了动,狭长的眼眸在一片幽暗中猛地打开。
他眸光闪烁,意识未清,只是目光缓缓向下...
沈夷光已经彻底呆住,本能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自己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腹间,手指扯松了他的革带,裈裤下落,露出两条笔直有力的腿...
她好像...又把谢弥给狠狠得罪了。
作者有话说:
前五留言的发红包,走你
第4章
谢弥瞧见自己被人扯裤子的场景,哪怕神智尚未完全清明,被冒犯的本能却让他猝然出手。
沈夷光舌头牙齿打架,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忽然眼前缭乱,整个人便被重重摔在他的那张床板上。
谢弥凭借本能翻身而上,死死地压住了她,像是一只辖制住猎物的野兽,后背胛骨猛然张开,宛如展翅的鹰翼。
他呼吸急促,一下紧接着一下,滚烫的热流一股一股扑在她耳畔,让她耳尖仿佛被火苗舔舐过一般。
他眼神虽然不甚清明,神色却异常冷冽,他杀人灭口这套动作倒是极熟悉,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处开裂出血,他一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已经贴上她细腻的颈子,蓄力待发。
要是在这里被谢弥不明不白地掐死了,沈夷光怕是下了地府都没法转世!她口不能言,手指胡乱划拉,又在他那处雕青上狠狠抓了把。
谢弥居然脊背颤了下,身子绷的如同满月,钳制住她的力道不由松了松。
沈夷光趁机低叫了声:“弥奴!”
这一声似乎终于唤醒了他一部分神智,他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略微调换了个姿势,两手撑在她耳侧,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皱了皱眉:“女公子?”
他气息不稳,却终于松开对她的钳制,衣衫不整地起身:“大半夜的,我还当是哪家的登徒子。”气息虽不稳,中气倒还足。
沈夷光给他损的面颊发涨,毫无底气地辩解道:“你胡说什么...”
幽幽暗室里,谢弥整理衣裤的摩擦声格外大,让她的话没半点说服力。
“是我胡言了,不过...”他痛快认错,利落地扣好腰带,双手抱臂,唇角在暗处皮笑肉不笑了下,嗓音却是一本正经的:“我是正经人家的清白男子,总还是要避一避嫌的。”
他正经?他正经到对她一个有夫之妇下手?!正经到在床笫之间那般折腾她?!
沈夷光咬了咬下唇,硬生生转开这个让她冒火的话题:“蒋媪说你突然昏过去了,我来瞧瞧你伤的如何了。”
“女公子好雅兴,”谢弥显然不为所动,向门外瞧了眼,扯了扯嘴角:“不带下人,也不带医工,只为了来瞧我一眼?”
他素日说话的语调再正经不过,可正因为正经过了头,尾音上扬,便透着一股轻狂和戏谑,欠揍得要命。
沈夷光心里忽然一动,一边斟酌着词句,缓缓道:“其实我入夜来寻你,主要是因为早上的事儿...”
如果她猜得没错,她和谢弥日后的矛盾主要就在今日的鞭刑了,能把这事儿囫囵解释过去的话,至少可以让谢弥没那么记恨她。
谢弥略有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对沈夷光专程来找他解释感到诧异。
他心里转过几个念头,面上没泄出一丝,随即勾了下唇角,慢慢道:“女公子不必介怀,殿下当时已经沉了脸,女公子为了令殿下展颜,罚我也是应当的,何况我本身就有错,女公子若是为此事耿耿于怀,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的语调简直忠厚的不像话,任谁听了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但沈夷光硬是听出一股寒意,他越是这般说话,心里就越是记仇,她不觉口舌发苦,知道两人的梁子定是结大了。
“我并不是为了讨太子喜欢,”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威严些:“早上你的确惊了太子的车架,引得太子震怒,若我没猜错,殿下怕是已经动了将你杖毙的念头。”
她身为世家女,说话做事自有一套,当然太子未必会为这点事杀人,但为了解开梁子,她不得不把话说的重些。
她一边在心里祈祷谢弥吃这一套,一边又放缓了声音:“我主动提出对你施以鞭刑,也是为了救你一命,若真让太子来惩治,后果不堪设想...”
她故意吓唬人,边说边微抬下巴,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
谢弥在夜里的目力也分毫不受影响,把她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瞧的一清二楚,嘲弄地扯了扯唇角。
她面上装的厉害,心里其实颇忐忑,又补了句:“不过让你伤的这么重,也是我的不是,我会请医工来给你好生医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
她这歉倒是道的颇诚恳,她的确有疏漏,给谢弥行刑的,是和他素有嫌隙的林部曲,沈夷光当时一是心烦意乱,二也是想让谢弥以后行事收敛些,她没多想便应了林部曲。
谁想到,林部曲下手这么狠,还特意选在众目睽睽的地方,令他在太子和那么多人面前受辱,可林部曲动手是她点头的,现在就算解释,谢弥也不会信的。
何况,她当时对他施以鞭刑,虽然谈不上讨好太子,但也是为了尽快平息纷争。
她说完,便不由得屏息,等着谢弥的反应。
若他能被自己说服,那这场仇怨说不准还能化解。
谢弥确认她说完了,才保持着之前那个诚恳的语调:“不敢,都是我的不是,女公子没有半点错处。”
沈夷光已经摸到几分他说话的习惯,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还真是油盐不进...
谢弥这样的人,显然不是你讨好或者放低姿态就能降服得住的,只能以后再徐徐图之了。
沈夷光颇为沮丧,强忍住反复解释的冲动,取出袖间的紫晶膏放在一旁,闷闷地道:“你好生用药吧。”
她说完,纤细的手指拢了拢兜帽,低头出门去了。
沈夷光倒是有点心眼,但不多。
谢弥目光落在她溶于月影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很快又收了回来。
他并未动那盒膏药,随意扫了一眼,便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想到早上迎驾的场景,恶劣地弯唇一笑。
江谈...
江谈那个狗崽子命大,姓萧的帮他挡了一劫,没让江谈在他手里缺胳膊少腿的,只废了他手下几个得力的能臣,他到底是平安返回了长安。
真是可惜了。
谢弥收敛思绪,低头瞧了眼腰腹间的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