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自那日出事之后,萧霁月又是哭求又是长跪,陈说自己的种种无奈,蓄意讨好逢迎,江谈虽未曾碰过她,但瞧在萧家,瞧在崔宁的面儿上,对她也和气了不少,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情分。
她没想到自己再次和沈夷光对上,竟会这般溃不成军,江谈甚至连缘由都没有过问。
她虽然就这么走了,沈夷光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萧家,她转头看了眼蒋媪,蒋媪取出一封加了火漆的书信。
沈夷光接过,递给江谈:“正好,我有样东西要给殿下,殿下私下再看吧。”
这还是两人退婚之后,潺潺第一次给他东西。
江谈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甚至等不及什么私下再看,径直走出殿外,迫不及待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存放着的,是一张泛黄陈旧的婚约——是萧霁月和崔宁的婚契书。
......
寿宴进行到一半,沈夷光闷得难受,跟万年打过招呼之后,她便出来靠在栏杆上透气。
身后有人唤她:“县主。”
沈夷光皱眉转过头,果然见晏明洲笑吟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连话都懒得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倒是晏明洲笑容依旧,上下打量她几眼,皱眉笑:“那位弥奴怎么能没跟在县主身边?”
沈夷光心里更烦了:“和将军无关。”
晏明洲摇头:“怎会无关呢?”他道:“我还有笔账没和他算呢。”
沈夷光不解地看他,他嘴角露出一丝凛冽的笑意:“那位弥奴,前些日子带人逼停了我的马车,拿刀驾在我脖子上,逼着我交出了蛊毒的解药。”
沈夷光怔住。
他看向沈夷光,眼底含着爱怜,唇瓣笑意却冷极:“那日中蛊,便是他为县主解的毒吧?可怜见的。”
沈夷光想也没想就道:“我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无妨,既然他不在,那他欠的债...”晏明洲眯起双眸,含笑道:“就由县主来还吧。”
......
正月初十,昭德帝带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乘船来到了建康。
天子驾临,行宫自然要摆宴庆贺,建康群臣自然要去宫里赴宴。
要说沈夷光近来最不想见到谁,那必然是昭德帝无疑了,奈何情势不如人,心里再膈应,她和沈景之也得捏着鼻子去赴宴。
沈夷光按着规矩,头戴从二品朝冠,身穿县主朝服,从头到尾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清艳之余又多了几分端庄,凛然清华,令人不敢小觑。
建康不少郡王亲王还有世家权贵都是第一次见沈夷光,饶是他们坐拥美人无数,依然为沈夷光的美貌惊叹不已。
这并不是可以被人随意冒犯的美貌,带着久居高位尊养出来的从容不迫,在座的人都不由挺直了脊背,端正好坐姿,生怕对这位雍容清贵的沈县主有所冒犯。
就连昭德帝都不禁赞了句:“夷光二字,潺潺担之无愧。”
沈夷光一笑,不语。
昭德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辰都过了两刻,他还是迟迟不宣布开宴。
直到内侍拾级而上,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昭德帝龙颜大悦,大笑道:“今日有贵客要来。”
他看了眼内侍,内侍高声报唱:“襄武王到——”
沈夷光脸色大变,打翻了手中酒盏,霍然转头。
宫门灯火辉煌,灯火月光交汇处,一道紫袍华服,头发高束的高挑身影缓缓入内。
他在灯火最辉煌之处,并未被辉煌遮掩,他就是辉煌本身。
作者有话说:
弥子哥给自己打了个光
第48章
襄武王素来神秘得紧, 他虽然明面上是朝臣,却对朝廷一向是听调不听宣的, 和朝廷也甚少有往来, 在内侍报出襄武王名号的时候,殿内众臣齐齐吃了一惊。
等襄武王走进来之后,众人又吃了第二惊。
老实说, 襄武王在朝里的名声可实在不怎么样,在不少人的想象里, 他就是个身高八丈,青面獠牙, 丑陋如夜叉, 杀人如屠鸡宰狗的莽汉,没想到眼下走进来的, 却是一位桀骜妖冶的少年。
他眉如凤羽, 修长入鬓,眸如点漆, 眼底星光点点, 神色傲慢不羁,委实绝艳。建康人好美色,不少女郎都大胆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不止如此,谢弥之前在沈府的时候, 在场的有几个人就见过他, 这些人见到‘襄武王’之后, 表情都变得相当微妙起来——其中尤以江谈和晏明洲为最。
江谈脸色难看,搭在案几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晏明洲却若有似无地笑了下, 眼底泄出一丝冷锐来——毕竟谢弥不光和他们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就算从政治立场来讲,谢弥和这两人也是死对头。
这真是...意料之外。
晏明洲手指抹过眉峰,挑唇笑了下。
昭德帝的态度才是最耐人寻味的那个,他点了右边一个和江谈齐平的位置,令内侍放置榻几,笑着吩咐:“星回就坐在此处吧,离朕近一点。”
不止座次古怪,昭德帝对襄武王这般亲近,也实在奇怪。
昭德帝向众人解释:“襄武王为我朝戍守边关多年,使得外敌无犯,真正是国之脊檁,朕仔细想了想,这些年竟没有嘉奖过他什么,正好朕今冬来建康避寒,建康离益州不过一城之隔,朕不好再对他不闻不问,便邀他来了行宫。”
昭德帝会邀请谢弥倒不稀奇,谢弥居然也肯过来,他在藩地可是独霸一方的强龙,何必来建康手人辖制?
有位年长的王爷,半开玩笑地问:“小王爷莫非也是来行宫避寒?”
谢弥一撩衣摆,入席落座,他老神在在地回道:“本王如今年过十九,在藩地至今没找到合意的小王妃,听闻建康多佳人,所以特来瞧瞧,看能不能寻到一个心上人。”
这话显然是玩笑,众人只当他不欲回答,便哈哈一笑,揭过这茬。
沈夷光自打谢弥进来,思绪便彻底乱了,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几乎捏不住筷子。
她一边担心谢弥安危,一边又不知道谢弥这个不要命的,为何会直接用襄武王的身份来到建康,同时她还有点害怕,毕竟谢弥是个记仇的,她怕他有什么狂悖行径。
她心里简直一团乱麻,她就连昭德帝宣布开宴,歌舞入场都不知道。
开场的一支《玉腰奴》是五公主所献,五公主练舞多年,功底自然不差,身姿舒展时就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兼之她容貌明艳大气,在场中颇是赏心悦目。
昭德帝含笑欣赏了会儿,忽转头看向谢弥:“星回觉着,小五舞的如何?”
他不等谢弥回答,又玩笑道:“朕有三位公主尚未出阁,星回既然苦于无妻,不如瞧瞧朕之爱女如何?”
五公主也觉着谢弥相貌极好,又位高权重的,于是大胆向他送来一个秋波。
沈夷光吃了一惊。
皇上这老东西疯了吧?谢弥可是谢贵妃所出之女,和五公主是正经兄妹!
她很快反应过来,昭德帝实在试探。
沈夷光只猜中了一点,昭德帝不仅仅是在试探。
一见到谢弥之后,昭德帝几乎就能断定,他的确就是谢贵妃的孩子,那么接下来他就要着手处理第二个问题——这个孩子愿不愿意认回他。
他迫切地想要和谢弥相认,只要认下谢弥,两人有了父子名分,他就能拿下谢弥封地,兵不血刃地收回小半江山。
他还会向谢弥许诺,有立他为储之意,这样谢弥能得到的,就是在他身后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昭德帝只需坐山观虎,转移矛盾,由着他和江谈厮杀相搏。
即便如此,他相信谢弥也很难拒绝,帝位唾手可得,他相信只要是个人就拒绝不了。
所以昭德帝才会拿五公主出言试探,只要谢弥拒绝,并且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他是自己儿子,所以不能娶五公主的事实,那就说明,谢弥对帝位也动心了。
谢弥坐姿懒散,又带了股倜傥不羁之意,他随手把玩酒盏:“回陛下,臣不能娶五公主。”
昭德帝露出几分笑意,沈夷光心提了起来。
谢弥一脸的不着调,又道:“她舞跳的太难看了。”
昭德帝:“...”
他错乱了片刻,才道:“那星回觉着,谁的舞能入你的眼?”
“听说建康有位沈县主...”他歪了歪头:“她舞跳的不错。”
他并未看她,只是笑:“让她跳。”
昭德帝又怔了怔:“那...”他转向沈夷光:“朕也许久不见夷光起舞了,夷光便舞上一曲吧。”
沈夷光正提着心吊着胆呢,没想到那道雷半空转了个弯,居然劈到自己身上了。
她侧头瞧了谢弥一眼,谢弥目光落在手里的酒盏上,并未看她一眼,眼底却明晃晃写着‘记仇’二字。
这等场合让她献舞,倒也谈不上什么羞辱,毕竟公主都献过舞了,只是她不想这么轻易遂了谢弥的愿。
她正要拒绝,忽然心念一转,有了更好的法子,抬眸看向谢弥:“我起舞素来挑剔奏乐,这该如何是好?”言下之意,你就老老实实知难而退吧。
谢弥哈哈一笑,抬手道:“这有什么难的?本王亲自为你奏乐。”啧,永远是这幅死鸭子嘴硬,宁死不低头的德行。
沈夷光呆了呆,内侍就抬着一面威风凛凛的战鼓上来,谢弥率先走到鼓前,比了个请的手势:“县主,请吧。”
沈夷光从来没有用战鼓做过伴乐,尚未来得及言声,他就已经重重叩响鼓面,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她和谢弥之间纠葛再深,也不愿意当众丢脸啊!她忙随宫人换了套舞裙,又收敛心神,旋腰拧胯,做了个《破阵曲》的起手式。
谢弥敲的也不是什么舞乐,而是征战沙场的战鼓,节奏越来越雄浑壮烈,沈夷光便随着他的鼓声时急时缓,忽升忽落。
他快她跟着快,她体力不支,他便也跟着放缓节奏,谁也没多说一句。
两人既像是较劲,又含了一缕琴瑟和鸣的暧昧,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璀璨流辉的大殿中扩张收缩,殿中众臣瞧的走神,昭德帝更是微微蹙眉,一脸的若有所思。
好容易等一曲舞毕,沈夷光略喘了几口,又端正了身形,向谢弥简单行礼:“多谢小王爷伴乐。”
她转身要走,谢弥忽唤了声:“等等。”
沈夷光脚步一顿,抿唇转过头。
谢弥折腰,捡起她鬓间掉落的鲜花。
他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珠,把花重新别入她鬓间,名花佳人相映,如梦如幻。
“好看。”
他眼底带着似是而非的情意,沈夷光尚未来得及深究细瞧,他已经尽数隐去了,只余下一片负气的冷淡。
沈夷光扁了扁嘴巴。
江谈面色冷厉,晏明洲唇边的笑意也逐渐淡了几分,直至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