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陈三郎不甘叫骂:“沈夷光你装什么装,真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金枝玉叶的沈县主,现在叫你一声县主都是抬举你了,你不就是个...哎呦!”
沈夷光已经转过身去,在没人瞧得见的地方,她气的嘴唇轻颤。
她长这么大,居然都不知道人居然能有这么多委屈可以受,当初祖父在时,就陈三郎这样的人,别说上门来闹了,连近她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厉声吩咐部曲:“把他牙给我拔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陈三郎又凄厉地惨叫了声,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声音极为高亢惨烈。
沈夷光吃了一惊,就见陈三郎满嘴是血斜飞了出去,谢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正挡在文籍铺门前。
她瞠目:“小王爷?”
谢弥显然是匆匆过来的,高束的头发都有几缕散落在脸颊旁,他面色冷漠,头也不回地对她道:“你先进去,把门关上。”
沈夷光本想劝一劝,但又觉着给陈三郎一点教训也好,便主动退回了后院雅室。
外面的惨叫声响了片刻,文籍铺的大门才被重新打开,谢弥掀起厚重的帘子走进雅室,神色如常地道:“拔了六颗,给他凑个吉利数。”
沈夷光本来想令自家部曲动手的,没想到谢弥抢着出了这个头,她按了按眉心:“他毕竟是淑妃亲侄,你眼下人又住在行宫...”
她动手倒罢了,淑妃再厉害也不过一深宫妇人,比不过万年,谢弥就算不必怕区区淑妃,但又何苦惹这个事。
“你怕了?”他大喇喇在沈夷光对面坐下,两腿搭在案几上:“放心,我报了我的名号,让他以后寻仇只管找襄武王。”
沈夷光鼻子有点酸,心里一下更不是滋味了。
她本来以为谢弥会对她颇是怨愤,他的确有理由怨愤,但自谢弥重返建康,阴阳怪气是常有,对她不好的事还真没做过。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亲手给谢弥奉上几碟点心:“又麻烦小王爷了。”
“不客气,”谢弥挑眉道:“就算要羞辱你,也只能是我来羞辱,轮得到别人张嘴?”
沈夷光瞥了他一眼,硬是忍住了怼回去的冲动,一言不发地收拾桌上的几页宣纸——上面记录着她看好的几位大人物的喜好性情。
谢弥忽然攥住她的手腕:“这是什么?”
他不等沈夷光回答,就把她手里的宣纸抢了过来,他大略瞧了几眼,脸上又重新带了那种阴阳怪气的笑容:“你们家打算找靠山?”
沈夷光没想到通过简简单单三张纸就能推断出原因,她呆了呆,谢弥微微撑起身子,眯起眼瞧着她:“你当初留我在沈家,也是存了找靠山的心思。”
这用的是肯定句,沈夷光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她当初又的确是想找靠山,这肯定瞒不过他。
她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谢弥嘲讽的目光立刻投来,她被他看的面皮一臊,控制不住地还嘴,低声嘀咕:“你当初假装部曲在我们沈家,不也没安好心?”
谢弥十分无耻地承认了:“当初是当初,眼下你们沈家都这样了,你还敢在我跟前嘴硬?”
他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你求我啊,只要你肯好声好气地求我,我就继续当你们沈家的靠山,怎么样?”
如果谢弥能原谅沈家的话,沈夷光还真不介意求他,可他能吗?
她一见到他,心里就乱糟糟的。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谢弥完全是一副死缠不放的架势。
但是用常规的法子让谢弥走肯定是不可能的,她纤纤十指搭在桌案上,慢慢直起身子:“你真想让我求你?”
谢弥见她凑近,耳根微微发烫,交叠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成功发声。
“小王爷...”沈夷光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一本正经地道:“你耳朵红了。”
谢弥:“...”
他沉默片刻,整个人就如滚开的沸水一般,全身都冒着热气。
他腾的起身,大步离去,把帘子装的噼啪乱想,他还不忘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沈夷光,你给小爷等着!”
沈夷光难得见他吃瘪,本来想笑,但是想到当年那些糟心事,就重新愁眉苦脸起来。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沈景之匆匆进来:“我听说陈三郎方才来闹事,潺潺你没事吧?“
沈夷光摇了摇头,岔开话题:“哥,你怎么还在外面?走完礼你就该回府了啊。”
沈景之表情复杂:“我去汝阳王府送礼的时候,听了一桩风闻...”
他紧皱着眉,脸色难看:“说皇上原有发妻,姑母和咱们沈家是使了手段,硬抢了后位...”
沈夷光脸色一变:“传的这么快?”
这背后昭德帝必然煽动,如今领旨杀光谢家人的蜀王已死,他想和谢弥修好,必然会把当年之过全推到沈家头上。
她忍不住想的更深了点,那日宫宴,谢弥明显表露出对她的兴趣,昭德帝这般挑唆,是不是也想让谢弥打消对她的心思?
沈景之愕然:“你早知道了?”
沈夷光一脸生无可恋,自暴自弃了:“不止如此,我还知道谢贵妃当初是怀孕出宫的,她的孩子就是襄武王!”
沈景之跟被雷劈过似的,整个人僵在当场。
人啊,就不能起不当的心思,她越想瞒什么,就越是瞒不住。
如今谢弥就在宫中住着,只怕他再过两天,就能把事情查个底儿掉了,她也白难受了这么多天,索性跟他和盘托出得了!他要恨要怒,她受着就是,只求他别把气撒在沈家其他人身上。
沈夷光素有决断,匆匆起身:“哥,我派人去请谢弥过来。”
沈景之知道她和他私下有话说,点了点头,主动离去,把雅室留给二人。
......
宫外流言漫天,昭德帝却还沉得住气,他还有兴致和晏明洲对弈。
他一边啜茶,一边微微笑道:“将军特意入宫,怕是有事?”
晏明洲瞧着儒雅从容,骨子里素有决断,他并不遮掩,直言道:“还是之前和亲之事。”
他唇角微勾:“我属意沈县主。”眼下又来强敌,他已经失了耐心。
昭德帝不觉皱了皱眉。
这孩子还真是红颜祸水,不光太子对她割舍不下,襄武王跟她也颇有暧昧,眼下又来了个晏明洲。
这天下,站在权势巅峰的人物,竟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早知这孩子竟这般有用处,他就不该那么快和沈家撕破脸,利用她挑起藩王异族纷争也好。
但话又说回来,将沈夷光嫁给晏明洲,打发到北戎去,对昭德帝而言,还真是最好的选择,总比她跟太子或者跟襄武王强,一旦许亲,他能从北戎换得不少好处。
他心念转动,面露为难:“夷光是皇后嫡亲侄女,朕待她也视若己出。”
这话昭德帝说出口就格外可笑,晏明洲忍不住笑了:“剑南三城,如何?”
昭德帝一笑,并未直接答允。
比起直接许亲,他忽然有个更好的主意,既能直接挑起襄武王和北戎的矛盾,又能拿住晏明洲的把柄,不必担心他日后毁诺。
即便他已经确定谢弥就是他儿子,可他算计之心依然未减分毫,可见此人凉薄。
他沉吟道:“将军今夜就在宫中留宿吧。”
......
沈夷光在雅室略等了会儿,天色就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她正要吩咐人上灯,忽然就听见屋外几个部曲闷哼了声。
她心知不好,掌嘴大声叫人,忽然后颈一痛,鼻间也嗅到一股奇特的香气,她尚未来得及挣扎,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向后倒去。
掌柜的听到声音,忙赶来后院,只见雅室外沈家部曲横七竖八地倒着,本该在雅室理事的女公子也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大惊失色,这,这铺子可开在闹市,可以说在这儿劫人的难度,比冲进沈宅直接抢人的难度还要高!到底是何方神仙,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带走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带到了一处宫室里,这里的气味是宫里独有的熏香味道,她身上紧紧裹了条大氅,只是...大氅之下,未着寸缕,她身上...好像光溜溜的。
沈夷光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一般,意识散乱,很难集中精神思考,手脚也虚浮无力得厉害。
她凭借本能行事,摇头晃脑,晃下了发间一根钗子,她极其费力地挪动手指,指尖发颤地把钗子藏在掌心。
外面刀兵渐停,宫室大门被一脚踹开,谢弥急匆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潺潺?”
作者有话说:
潺潺和弥子哥要坦诚相见了(心灵层面上的)
第50章
谢弥收到沈夷光派去的传信, 当即就折返回了文籍铺,结果刚到铺子, 就听掌柜的说沈夷光被人劫走的消息。
幸好她没被劫走多久, 谢弥当即追踪,一路查到了宫里,找到了这处偏僻宫室, 还和人动起了手,才终于把沈夷光给劫回来。
他轻拍沈夷光的脸, 急声道:“潺潺?潺潺!”
她身上还裹着碍事的大氅,谢弥心里一急, 扯开她身上裹着的氅衣就要把她抱走。
一片冰雕玉琢的肌肤入目, 谢弥呆了呆——难怪方才他闯进来的时候,屋里有两个嬷嬷。
他厉声吩咐外面的人:“把门给我看严实了, 没我允许, 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他一边下令,一边重新把她裹好, 想了想又觉着不够, 拿被子把她裹的严严实实,他这才把憋住的一口气松了出去。
谢弥小心扶着她起来,给她喂了半盏解酒的陈皮茶,又重按她额间大穴。
等了片刻, 沈夷光终于能勉强半睁开眼, 只是神志还是半昏半醒的,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分辨了会儿, 才小心松开手里的钗子。
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若换做从前, 她做梦都没想过,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从家里把她劫走,她给人剥光衣裳送到榻上,任由不知什么人来赏玩,她光 裸的身子摩擦着绸缎布料,这让她羞耻又崩溃。
她眼泪成串地淌了下来,哽咽着问:“弥...弥奴?”
她也不知给人灌了什么药,后遗症像是醉酒,她整个人都瞧着浑浑噩噩的。谢弥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得攥住她的手:“是我是我。”
他难得耐心,抱她在怀里,隔着被子拍着她哄:“别怕了啊,没事了。”
沈夷光在他怀里静默片刻,模模糊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胡乱摇头,挣扎着从他怀里爬出来:“你别,别管我了...”
他越是帮她,她心里就越愧疚,她怕自己没胆子说出实情了。
谢弥怀里陡然空了空,钻进一股凉风,他简直要给沈夷□□笑了:“你一天到晚作个什么劲?我不管你谁管?由着你被送给那个北戎蛮子?!啊?!”
沈夷光思绪不受控制,吸了吸鼻子:“你,你别对我那么好...”她抽噎道:“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谢弥身形微顿,握住她的双肩,眯起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没中药的时候,沈夷光说之前没准还得斟酌词句,但现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竹筒倒豆子一般,哽咽道:“...原本你的母亲才是帝王发妻,伯祖父...为了世家能出一位皇后,逼着你母亲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