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你们敢作弊!”对面赵姝娴嚷了起来。
徐念安笑道:“不用,反正一晚上也抄不完。”
赵桓熙扫了赵姝娴一眼,问徐念安:“一晚上都抄不完?那要抄多久?”
徐念安道:“我粗略估算了下,抄一遍最少也需半个时辰,一百遍便是五十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若只是晚上抄,那最多不过抄五个时辰,需得抄上个十天左右。”
“啊,要抄这么长时间啊!那姝娴妹妹岂不是要抄上二十天?”赵桓熙痛快地大声道,“毕竟祖父可罚她抄两百遍呢!”
徐念安忍着笑低声道:“别这般幸灾乐祸,不体面。”
赵桓熙哼了一声,也小声道:“我偏要,谁叫她害人害己。”
赵姝娴气得要死,大声呵斥丫鬟多点两盏灯烛。
徐念安赵桓熙调换了位置,徐念安吃饭,赵桓熙看《女诫》。
徐念安见晚饭时在桌上让来让去的那根鸡腿到底是给她带了过来,心觉好笑,想跟赵桓熙说话,一转头却见他看《女诫》看得专心致志的,惊讶一瞬,便没吱声。
吃完饭,两人再次调换位置,徐念安瞧着赵桓熙还老神在在坐在她身边,问他:“你还不回去?”
“我回去做什么?”赵桓熙百无聊赖道。
徐念安附耳道:“不是说晚上要作画吗?”
赵桓熙甚是扫兴道:“你在这里罚抄《女诫》,我一个人没心情。我就在这陪你吧,正好我上次买的画本子还没看呢。”经过这一下午的畅谈,他已经将徐念安引为知己了。庞黛雪虽然也赞成他画画,但谈及画事,她只是略知皮毛,他说什么她只能附和而已。徐念安不同,他能感觉到对这方面她是真的颇有研究,有些见地别出心裁,还能给他一些启发,聊起来更投机。
晓薇等人提了食盒去,没一会儿又给他带了画本子,茶水和切好的水果来。
李妈妈也去而复返,没说什么话,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一双眼皮耷拉的老眼紧盯着徐念安这边。
“吃桃。”赵桓熙自己吃了一瓣桃子,用手肘拱拱徐念安。
徐念安手里拿着笔,嫌麻烦:“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赵桓熙看了眼她执笔的手,道:“我喂你。”说着用银叉插了一瓣桃子递给她。
“不用了,真的……”徐念安推拒了一半,桃肉都抵到她嘴上了,她只得张嘴吃了。
几个丫鬟在后头看了都掩口而笑。
李妈妈坐在门口的杌子上,见状大声咳嗽了一声。
对面赵姝娴眼红心酸地瞧着,虽然她讨厌徐念安,也讨厌赵桓熙,但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外貌而言,这两人真是珠辉玉丽的一对璧人。
也不知自己冬天要嫁的那人,会不会如赵桓熙对徐念安一般对她好?
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她到底有些羞赧,收回目光不再看徐念安那边,专心抄起了《女诫》。
有画本子看时赵桓熙倒还挺坐得住的,到了亥时,画本子看完了,他东摸西摸,颇有些无聊的模样。
徐念安对他道:“你先回去睡吧。”
“你方才也说了,要抄十天才能抄完,你还要抄一整夜吗?”赵桓熙问她。
“每天抄五个时辰,十天才抄得完,今日才抄了几个时辰?我没事,你先回吧。”徐念安道。
赵桓熙嘟嘴,颇有些不乐意的模样。
恰这时殷夫人派人送了宵夜过来,三碗热气腾腾的虾仁小馄饨,微微透出虾仁颜色的皮子点缀着金黄的蛋花翠绿的葱段,看着都让人直流口水。
按殷夫人的吩咐,徐念安赵桓熙和赵姝娴一人一碗。
赵桓熙用汤匙舀起一只馄饨,在碗沿将汤匙底的汤汁刮干净了,放到唇边轻轻吹着,凉了就递过去给徐念安吃。
徐念安正专心抄书,倒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回过神来轻轻将他的手推开,道:“我只是在抄书,又不是残废了,哪用得着什么都要你喂呢,我自己来吧。”
赵桓熙却道:“说到底你在这儿受罚也是为了我,我喂你吃几只馄饨又算什么?下午你喂我吃桃了,这就算投我以桃,报之以馄饨吧。”
徐念安看他,灯下少年唇红齿白,晶眸灿灿地望着她。知道他此举并不带丝毫男女情意,不过是如姐弟如朋友间的关怀而已,她哂然一笑,垂眸将他再次递来的馄饨含了去。
李妈妈看不过眼,又大声咳嗽起来。
赵桓熙恼了,扭头冲她道:“李妈妈是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人熬一壶药给你灌下去?”
李妈妈垂了眼,“老奴无碍,多谢三爷关心。”
赵桓熙气哼哼地扭过头来对徐念安道:“我今晚不回去了,省得有那狗仗人势的刁奴趁我不在欺负你!晓薇,去我书房把我的笔墨纸砚拿来,用完宵夜我要练字!”
第18章
子时,国公爷刚从府外回来,往敦义堂去的路上,忍不住驻足看向祠堂的方向。
身旁给他提着灯的长随向忠小声问道:“国公爷要去祠堂看看?”
“嗯。”国公爷脚步一转,往祠堂那边走去。
祠堂里东倒西歪的一片。晓薇等人被徐念安打发回去了,松韵和暖杏两个新来的丫鬟存着表现之心,定要陪着赵桓熙守在这里,此刻也熬不住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头靠头的睡着了。
明理趴在一只蒲团上打着小呼噜,赵桓熙则直接伏在了几案上。
赵姝娴那边从小姐到奴婢全军覆没,睡姿不一。就连在祠堂门口看守的李妈妈和胡妈妈都坐着睡着了。
祠堂的窗户自赵姝娴来了之后便全部关好了,但更深露重的,祠堂里还是十分阴冷。
宜苏蹑手蹑脚地拿走了赵桓熙睡着前还捏在手中的毛笔,移开砚台,免得待会儿碰翻了。徐念安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赵桓熙身上,回身对宜苏说:“现下无事了,你回慎徽院去吧。”
“您看明理睡成小猪样儿,奴婢还是陪着小姐吧,以免有事小姐无人使唤。”宜苏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针线,凑在几案旁就着灯光绣起花来。
徐念安见状,知道她不肯回了,也没多说,拿起笔继续抄书。
祠堂外,国公爷转身往回走,向忠提灯给他照着路。
“明日一早便使人来,叫两人都回去,剩下的不必抄了。”
“是。”
“传我的话,令德堂的丫鬟婆子放任小辈进去打扰老太太清修,罚三个月月例。五房院子里伺候的不知劝诫娴姑娘谨言慎行,罚半年月例。”
“是。”
“知会老大媳妇一声,熙哥儿媳妇三朝回门,礼不可轻。”
“是。”
天蒙蒙亮,便有婆子来传国公爷的话,说徐念安和赵姝娴都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也不必抄了。
赵姝娴由丫鬟婆子扶着走了。
赵桓熙睡蒙了,眯缝眼看着外头的天色问道:“这是早上?还是晚上?”脸颊上一大片被他袖子上的刺绣压出来的红痕。
徐念安看着好笑,吩咐松韵和暖杏:“扶三爷回慎徽院去。”
赵桓熙转头看她:“你不回吗?”
徐念安道:“礼不可废,我去嘉祥居向母亲问安。”
赵桓熙抬袖子擦了擦隐约有口水痕迹的嘴角,彻底清醒过来,道:“我与你一道去。”
徐念安想了想,“也好,问了安你再回去睡吧。”
小夫妻俩带着四个丫鬟迎着清晨的鸟语花香去了嘉祥居。
嘉祥居的院子里头已经站了好些个人,分成两处。一处多些,都是各房各处来领牌拿钱的管事婆子。一处少些,远远看去衣着光鲜打扮体面,细看却是大奶奶秦氏,二奶奶韦氏,还有赵桓熙的两个庶妹——赵佳慧和赵佳容。
赵桓朝,赵桓阳和赵佳慧都是杜姨娘所出,大奶奶秦氏二奶奶韦氏便和赵佳慧站在一处说话,身边两男两女四个孩子,秦氏的小儿子赵昱成刚满周岁,看来还不用早起给殷夫人请安。
赵佳容和一个面生的妇人站在一处,这妇人大约就是赵佳容的生母沈姨娘了。
见赵桓熙夫妇来了,赵昱捷带着弟妹喊着“小叔叔”围住了赵桓熙,秦氏则亲热地唤道:“三弟妹,你也来了。”
徐念安笑着走过去,团团和众人见了礼。
“三弟妹面色如此憔悴,不如先回去歇息,母亲慈爱,定能体谅的。”秦氏关切地对徐念安道。
徐念安微笑道:“多谢大嫂关心,向母亲问个安花不了多长时间,左右一夜都没睡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沈姨娘和赵佳容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言笑晏晏,没有凑上来。
过了没一会儿,殷夫人房里的大丫头芊荷出来,到徐念安这边向众人行个礼,直起身道:“传太太的话,今日事多,恐还要一会儿。众位奶奶和小姐先回吧,今日就算问过安了。”
众人往院外走,芊荷又紧追几步,对徐念安和赵桓熙道:“三爷三奶奶请留步。”
赵桓熙和徐念安留了下来,秦氏与韦氏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和赵佳慧作别,带着孩子们出了嘉祥居的院门。
“此一战,托咱们这个三弟妹的福,咱们长房可是大获全胜。”秦氏让婆子们把孩子领到前头去,自己和韦氏走在后头道。
“纵使娴姐儿也挨了罚,也不过打个平手罢了,谈何大获全胜呢?”韦氏从荷包中掏出一把葡萄干,分了一半给秦氏,秦氏不要。
“弟妹莫不是还未听说令德堂和五房的下人被罚月例之事?”
韦氏惊诧:“连令德堂的下人都受罚了?是国公爷亲自发的话么?”
“可不是呢!”秦氏捋着手绢,“如今这府里,主内主外的都向着三弟媳妇,咱们俩以后少不得也要小心供奉着。”
韦氏嫉恨一回,低声道:“就算都向着,她一个妇人能有多大作为?就三弟这样的,怕是扶也扶不起来,将来还是要靠大哥的。”
秦氏道:“你大哥一个人能耐再大,也是独木难支,好在有你和二弟从旁扶持。”
韦氏笑道:“大嫂说得这般见外做什么?毕竟比起三弟妹,咱两个才是嫡亲的妯娌。”
秦氏也笑:“弟妹说得是。”
嘉祥居正房的西耳房里,芊荷一边帮着丫鬟摆桌一边对赵桓熙和徐念安道:“太太在隔壁理事,得有一会子才能忙完。她说您二位用过早膳就回去休息,白天没什么事,晚上还来这儿用饭。”
“知道了,替我和念安谢谢母亲。”赵桓熙道。
芊荷抿着笑退下了。
小夫妻俩用过早饭回到慎徽院,徐念安先略作洗漱,接着是赵桓熙。
赵桓熙洗漱时,徐念安叫来松韵与暖杏两人,问道:“以后这院里的丫头,归你们两个之中谁管?”
松韵道:“回三奶奶,太太说除了您带过来的宜苏和明理外,这院里的丫头归我管,我归您管。”
徐念安点点头,道:“先记着第一条,守好咱们的院门,除了国公爷,大太太和老太太,谁要进来都得在院外等通报了方可进来。昨日我和三爷在书房时,隔壁的捷哥儿带着一帮孩子就这么闯进来了,下次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唯你是问。”
松韵道:“奴婢记住了。”
宜苏铺好被子出来,徐念安又吩咐松韵:“把事情交代下去,你们几个昨夜留在祠堂的用过早饭也去休息,晓薇几个留在院中听用便好。”
打发了众丫头,徐念安关上房门来到内间,发现赵桓熙已经穿着中衣趴在了被子上,黑发泻了满背。
前天晚上蜡烛一吹彼此都不尴尬,现在青天白日的可是无计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