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梅萼
徐念安上前,朝殷洛宸盈盈一拜,道:“见过表兄。早听母亲说今日表兄会来,只是未曾料到来得这样早,未及相迎,还请见谅。”
殷洛宸笑道:“若要致歉,也该是我致歉才对。桓熙大婚时,我在外地求学,未能及时赶回来喝你们的喜酒,实是一大憾事。好在酒虽未喝着,礼物却还能补。桓熙那小子呢?”
“他在梅岭练武。表兄可识得路?要不要我让丫鬟领表兄过去?”徐念安问道。
“练武?”殷洛宸惊诧地微微瞪大眼睛,随即又笑起来:“不用,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我倒要去看看,那小子练武是个什么模样。”
当下两人作别。
徐念安到了令德堂,四太太大约已经得了徐家与何家相看不成的消息,心情不错,就没阴阳怪气地挖苦徐念安。
徐念安顺顺利利地问过安,出来之后就去了嘉祥居。
殷夫人刚好打发走一拨管事婆子,见徐念安来了,便问她:“阿宸那孩子一早来了,我没空招待他,便令他自去园中找桓熙,你可曾见他?”
徐念安道:“来的路上见过了,表兄他去看桓熙练武了。”
殷夫人端茶杯,“见着了便好。”
“娘,我想着徐何两家既然相看过了,不如今日下午我就去邬府跟邬夫人说一声,省得拖得时间长了又累四姑姐特地跑一趟。”徐念安道。
“也好。”殷夫人当即唤芊荷去备一份礼,回头对徐念安道:“虽是相看不成,但邬夫人毕竟是一番好意,谢礼还是要送一份的。”
徐念安点点头,又道:“今日去祖母那里问安,未进门时听她们说什么英国公府,热闹得很,见我去,又不说了。不知是什么事?”
殷夫人哼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英国公府的老夫人下个月初过七十大寿。以往老太太在佛堂,那请柬都是直接送到我这里来的,现如今都知道她出来了,请柬自是送去了她那里。她自以为谁去谁不去都由得她做主,可不得意高兴?殊不知,稍有些眼色的人家,谁不知道就咱府里这状况,请柬得送双份的?”
“所以母亲也得了请柬?咱们这一户人家,两份请柬,他们不怕得罪老太太那边么?”徐念安低声问道。
殷夫人道:“请柬是两份,但本质却不同。老太太手里的请柬,是公府对公府,是官面上的来往。我手里这份,却是英国公长媳荆夫人以私人的名义发给我,是朋友间的相邀,便是旁人知道了,也说不着什么。老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好,想着不带你出去交际,呵,她也得做得到!”
徐念安恍然,暗叹这些公侯府的主母真是八面玲珑,发个请柬都要摸清对方家里的关系,来个面面俱到都不得罪。
从嘉祥居出来,她回到挹芳苑时,正看见赵桓熙和殷洛宸这表兄弟两个在院子里拿着竹枝比划。
殷洛宸显见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横着竹枝将赵桓熙攻势挡住后挑衅道:“你说你练武练了一个多月,就这?”
赵桓熙眼角余光看到院门处熟悉的身影,猛的攻势一换,一竹枝抽在殷洛宸的大腿上,疼得他跳了起来。
“你来真的?!”
话没说完,赵桓熙早朝他冲了过去,一个巧劲将人掼倒在地,这才假装刚看到回来的徐念安,扬起头来笑着道:“冬儿,你回来了?”
殷洛宸在地上扭头一看,大声哀嚎起来:“哎哟,疼死我了!弟妹,快来管管表弟!你瞧瞧,有这么对待表哥的吗?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徐念安瞪了赵桓熙一眼,吩咐院里的丫鬟:“还不快把表少爷扶起来。”
赵桓熙瞧着两人间的互动,觉出不对:“你们已经见过了?”
徐念安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已经站起的殷洛宸一边拍着袍子上的灰尘一边道:“当然见过了,弟妹还夸我长得俊俏呢!”
徐念安:“……”
赵桓熙瞬间失落,向徐念安求证:“真的?”
徐念安点头:“嗯,我说表兄乃是自你之下,第二俊俏的。”
一句话就把赵桓熙哄高兴了。
殷洛宸看着这对小夫妻互动,但笑不语。
徐念安又问他:“表兄可曾去看过为你准备的厢房?若要添置或是挪动什么,尽可与我说的。母亲说了,务要叫你在此住得自在才好。”
殷洛宸一双桃花眼生得又媚又亮,寻常看人都像暗含情意一般。他道:“姑母一早说了,弟妹乃是妥帖周到之人,以后借居在此,少不得要叨扰了。”
“你不许叨扰冬儿,只许叨扰我。”赵桓熙插嘴道。
殷洛宸看他一眼,笑了笑,却没回他,只对徐念安道:“礼物已叫丫头拿到房里去了,弟妹待会儿记得瞧瞧喜不喜欢?”
徐念安欠身:“多谢表兄。”
两人回到房里,徐念安一眼看到放在明堂桌上的礼物,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和一只雕刻精致带把手的黄梨木箱子。
“表少爷说了,这只黄梨木箱子里装的是给三奶奶的礼物,锦盒里装的是给三爷的礼物。”晓薇道。
徐念安正要去看自己的礼物,赵桓熙几步窜过去将胳膊往箱子上一压,挥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你这是做什么?”徐念安问。
“他送你这么大箱子礼物,却送我那么小盒子,显见没安好心。”赵桓熙扒着箱子虎着脸道。
“那我与你换换?”徐念安便不去动箱子,只打开那方锦盒。里头装的是文房四宝,件件古朴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文房四宝,倒是实用。”徐念安赏玩一番,催一旁的赵桓熙:“看看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赵桓熙一打开箱子,脸都绿了,一箱子的针线。
“哈哈哈哈哈!”徐念安用手帕掩着小嘴,笑得肚子痛。
“我不跟你换了。”赵桓熙丢下箱子,觉着面子上过不去,转身就要出去。
“去哪儿呢?给我回来!”徐念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料他嘶的一声,一副吃痛的模样。
“怎么了?刚才跟表兄对招伤着了?”徐念安问他。
赵桓熙高声道:“他哪能伤我?”
“那是怎么回事?”徐念安追问。
“昨晚和桓荣堂兄去祖父院中,祖父说试试我们的底子,叫我和桓荣堂兄一起去攻他,结果……”
“都被打趴了?”徐念安忍着笑问。
赵桓熙羞恼起来,扭身又要出去。
“回来回来,伤得重不重?给我看看。”徐念安揪着他不放。
“不严重,就皮肉青了而已。”赵桓熙道。
“皮肉都青了怎么不严重?今日还要不要再去练?进来用药油揉一揉吧。”徐念安扯着他进了梢间,找出上次她用剩下的药油,回身一看,赵桓熙站在那儿,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脱衣服啊。”
赵桓熙脸红红:“你帮我揉么?”
徐念安想了想:“要不去叫晓薇或者暖杏进来帮你揉?”
赵桓熙马上道:“不要,就要你揉。”
他脱了外袍,又脱了里衣。
徐念安抬眼一瞧,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记差了,只觉得眼前之人这身板瞧着比那日在街上昏倒时结实了一些。
她也不好意思多瞧,很快就移开目光道:“过来坐下。”
赵桓熙过去坐下,他本来还有些害羞,但眼角余光瞧见徐念安弯着脖子,双颊粉粉的,他忽然又不那么害羞了。
徐念安走近他,目光往他身上一扫,脑子里只想到四个字——惨不忍睹。
这身上青青紫紫的几乎就没有一块好肉,有些容易受伤的地方甚至青紫重叠,显见是旧伤未愈就又添了新伤。
“你……你不疼么?”徐念安有些不忍,问他。
“疼。”
“那你怎么忍下来的?”
“想着你,就能忍下来。”赵桓熙低着头垂着长长的睫毛小声道。
第74章
徐念安将药油在掌心搓热了,轻轻捂到少年青紫的皮肉上。
赵桓熙吃痛地蹙了眉头,却一声都不吭。
“若是叫娘瞧见了,怕不是要心疼死了。”徐念安看着他身上的瘀伤道。
“你千万不要告诉娘,万一到时候她不让我继续练武就糟了。”赵桓熙急忙抬头望向徐念安。
“嗯,不告诉她。”徐念安垂着睫毛。
赵桓熙瞧着她的表情,忽然心有所悟。她方才嘴上说娘知道了要心疼死了,可是看她表情,明明她也心疼的。
应该是心疼的吧?他正想再仔细观察观察,窗外忽传来熟悉的声音:“啊呀呀呀!我的眼睛!青天白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呀呀呀!”一边说一边远去了。
赵桓熙气恼道:“冬儿你看,我就说他讨厌吧!”
徐念安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也别尽顾着跟他作对,也要学学他的长处。”
“他有什么长处?朝小丫头们眨眼睛眨得好看?我才不要学他。”赵桓熙气呼呼道。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想听,但只一点,他若真如你说的这般一无是处,你何至于如此提防他?”徐念安道。
赵桓熙无言以对。
少时,药油抹好了,赵桓熙把衣服穿整齐了,才想起来都没向徐念安展示他胳膊上的肌肉,忍不住忿忿:都怪讨厌的殷洛宸!
中午,三人去殷夫人那里吃了午饭。饭后赵桓熙被殷洛宸拎着后领子陪他逛街去了,徐念安带着礼物去了邬府,不想何夫人也在,几个人都在邬老太太那儿陪着说话。听说徐念安来了,便也请去了老太太那儿。
几人互相见过礼后,邬老太太便对徐念安道:“你婆母是知礼的,知道得罪了人要赔礼道歉。何家媳妇,既然徐家女儿都带着礼来了,你便不要介意了。”
何夫人看了徐念安一眼,拿帕子掩着嘴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念安却道:“老夫人怕是弄错了,我这礼是送给邬夫人的,感谢她对我家小妹的关心。至于何夫人,我为什么要送礼给她呢?”
“诶?你这孩子,原本这徐家与何家相看,都是看着你四姑姐婆母的面子。何家不辞辛苦老远去了,你徐家给人甩脸子还撵人走,不想去就不要去嘛,何必如此得罪人?”邬老太太不满道。
徐念安瞧着何夫人,笑道:“何夫人,昨日昭化寺可不止我们两家人在场,工部侍郎陆大人的母亲陆老夫人也在场。您如此歪曲事实欺瞒邬老夫人和邬夫人,妥当么?万一哪天都去走亲戚说到话头上,得罪人的,岂不就成了邬家?”
何夫人面色不自然地强辩道:“这是我们两家之间的事,你扯别人家做什么?再说熙三奶奶昨日又未到场,岂知昨日情形究竟如何?”
邬老夫人没理她,只问徐念安:“什么意思?我邬家又怎会去得罪人?”
徐念安朝邬老夫人和邬夫人都欠了欠身,这才道:“昨日两家相看之后,我弟弟便到靖国公府将事情原原本本与我说了。原本两家相看,成不成的都是常理,但听完我弟弟的话,我觉着有必要将个中情况知会邬夫人一声,今日才匆匆赶来。
“邬夫人为我家小妹婚事操心,原是一片好意,我徐家也是诚心去相看的。谁知凑巧遇见陆老夫人带着陆公子去昭化寺上香,陆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我小妹跪在地上给她按穴顺气,将裙子弄脏了。
“何夫人来了之后,不问缘由斥责我小妹仪容不整,说她没有教养。陆老夫人在客舍听到何夫人的话,觉着过意不去,就出来为我小妹说了几句话,结果何夫人差点把陆老夫人一道给骂了,所幸给陆公子及时拦住。”
邬老夫人和邬夫人都拿眼睛去瞧何夫人。
何夫人满脸通红表情讪讪。
徐念安继续道:“我徐家有自知之明,何夫人看不上我小妹我也能理解,但何夫人你实不该到邬家来胡说八道。那陆公子与靖国公府的姑娘有婚约,以后与邬家也是亲戚,要走动的。万一哪天说到话头上,邬老夫人也将今日对我说的这些话说给陆老夫人听,你让陆老夫人如何看邬老夫人?为了偏帮亲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你这张嘴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哪里就这般严重了?”何夫人受不住邬家婆媳看她的眼神,忍不住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