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桃青盐
关在谪寺的天牢里,谪寺的寺卿却没有资格管,那到底谁有资格……皇帝吗?
再问下去就是冒犯了,侯星眼观鼻鼻观心地闭上了嘴,安静地跟在了封介身后。
——
常意和沈厌不同,她在京城是没有府邸的。不能说没有,只是她没有住在府邸的必要。
淮阴侯府被烧没了,她就跟入府之前一样住进了宫里。
这是她向皇帝求来的恩典,如果无事,她只想待在唐灵身边,照顾这个对她来说如同母亲一般的人。
即便唐灵已经不认得她了。
常意成日住在永安宫里,除了给唐灵熬药诊脉外几乎不做别的事,好似已经把沈闵行的事彻底忘在脑后了。
谈华钰作为她的锋利爪牙,牢牢地盘踞在城门口,监视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
里面没有一个人和沈闵行有关。
这样过了好几天,其他人都有些等不住了,程系琅挑了个她值班的日子,风尘仆仆地跑过来质问她。
“我真服了你,还八风不动地坐着呢。”程系琅气喘吁吁道:“到底有没有结果啊,这都几天了,也没出城,也没闹事,结果也没找到人影!你倒是在宫里快活,知道对我这个京兆尹造成了多大的压力和伤害吗!”
常意放下手里的折子,对他笑了一下:“别急。”
“别急!?你还敢叫我别急,你知不知道我急得嘴里都长泡了。”程系琅还作势要张嘴给她看,常意嫌弃地往后仰了一点。
“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前朝余孽是不是挖了条地道,早就跑了。”
程系琅悲痛地说道:“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天天觉都睡不好,哪个店进了个生面孔都要跟我汇报。”
常意露出无懈可击的敷衍微笑:“不可能,因为我在城外也安排了人手。”
她绝对不会让沈闵行出城,从刺杀常步箐的那波刺客来看,沈闵行在城外的势力绝对不小,不然也无法借前朝的势鼓动起义,组织叛军。
把沈闵行放出城,无异于放虎归山,即使玉玺和城外的密室已经被她控制,也隐患不小。
沈闵行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要出城,也肯定不能现在出城。
这是他们之间门的博弈,就看谁先露出破绽。
至于沈闵行死没死,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常意甚至没去看仵作鉴定那具烧死在常成雨屋子里的男尸。
这给管理京城的程系琅和看守城门的谈华钰带来诸多压力,沈闵行一天不被发现,他们俩就得再精神紧绷一天。
“你再忍忍。”常意安慰道:“谈华钰整日住在城门口,比你辛苦多了,也不见他来抱怨。”
“那能一样吗!”
程系琅不忿道:“我们俩能相比吗,我看他巴不得在你面前多占些苦劳呢。”
他脱口而出,及时收住,略过刚刚的话:“哈哈,我随口说的,你可不许跟小谈说啊。”
常意翻开新的一页,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哦,对了。”程系琅转移话题:“你知道沈总使最近在做什么吗?”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常意知道他肯定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她自消夏诗会那日后就没和沈厌碰过面了,这的确有点奇怪,沈厌在刻意躲她,她知道。不过京城就那么点大地方,沈厌又是个兴趣爱好贫乏到只会发呆的人,怎么可能好几周都不见人影。
这人在做什么?
常意心里不自觉地警惕起来,不管沈厌在做什么,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常意回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也挺好的。”程系琅打了个哈哈。
“你有事就说。”常意听他话里都是明晃晃的勾子,就是为了引起她的好奇心,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生气吗——”
程系琅凑过来小声说道:“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呀,你可不许说出去。我听说……沈总使最近带了个儿子回来,不知道是哪的风流债呢。咱们冰清玉洁沈大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都还没儿子呢,沈厌不声不响地,没想到在背后做这种事。
常意放下笔,张了张嘴,有些迷惑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沈厌生了个儿子?
常意一头雾水,这消息比周灵帝突然复活从棺材里爬出来打进了京城把自己弟弟接走还要冲击她的思绪。
她试图想象了一下沈厌带孩子的画面,结果是想象不出来。
常意皱眉,还是不想了,以她对沈厌的了解,还指不定在闹什么幺蛾子。
看常意一脸性致缺缺的样子,程系琅大呼倾诉错了对象,决定把这个八卦分享给更值得他分享的人。
“请便。”常意一点不客气地把他送走。
她又翻开一本新的奏折,枢机处替皇帝批红的工作,其实也是在帮皇帝过滤无意义的奏折。
比如说这本。
常意平静地从头看到尾,却一字未批改,而是合上这本奏折,放空了一会。
她放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一股怒火从她心底涌出。
她又翻开了这本折子,上面条条列列写了数百条,每一条都细数着大荣这位连册封仪式都没有的皇后的过错 。
十五年未有所出。
不许皇帝扩充后宫,善妒。
用度奢靡,奴仆成群。
……
种种罪行,甚至拿出了唐灵在打仗时和皇帝并称二圣的例子,说明唐灵有意插手朝政,要祸乱朝纲。
常意看得脑壳疼,又看了一眼底下的落款,是户部的一个大臣。
家里有个适龄的女儿,姿色一绝,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到现在也没有定下来。
听说有道士给这姑娘算命,说她肚子争气,有多子多福之像。
这家人的意图昭然若揭,踩着唐灵多年无所出的痛点,想要借此上位,低级到一眼就能看透。
可常意多疑,仍不敢保证皇帝能永远不变心。男人的情意朝令夕改,这是他的天下,他愿意拱手让人吗?
即使皇帝是她最敬重的老师,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皇帝可以耽误很多年,但唐灵只有一次机会,一旦皇帝还想要一个孩子,疯疯癫癫、如同痴儿般的唐灵在宫里是什么下场,显而易见。
这就是她宁愿拒绝皇帝赐的府邸,也要住进永安宫贴身伺候唐灵的原因。
常意揉了揉太阳穴,把这本奏折扔在了地上。她走到窗前,有些帐然地看着永安宫金碧辉煌的屋顶。
唐灵她……并不是多年无所出啊。
她有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本来可以好好地、健康地活下去的。
常意眼神有些涣散,仿佛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她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晚上。
唐灵怀胎七个月,本来还不到生产的时候,他们都让她留在当时相对安全的潍城内养胎。
但是那晚,城破了。
南周朝的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唐灵孤身一人在
潍城养胎,鱼死网破地打算抓了唐灵威胁沈闵钰。
常意赶到时,唐灵已经抱着手里的襁褓跳了护城河。她救上来了头被河底礁石砸到流血不止的唐灵,却没有找到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如果,她能再早一点就好了。
第36章 其三十六
“我们这和大理寺可不一样。”封介笑眯眯地带着侯星往里头走:“别怕, 最重要的一点,你已经具备了。”
不然也不会被调到这里来。
“你知道这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
“属下才疏学浅,还请前辈指教。”
“独。”封介笑了笑, 吐出一个字。
“不和任何人结党,不因为任何人偏颇决定,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
侯星眉头紧锁, 也不知道理解了他的话没有。
“简单点说, 就是刚正不阿,知道没?”
封介拍拍他的肩膀, 轻巧地说道:“走吧,谈华钰从城门那送来了一个人,是来京告御状的, 正适合给你新官上任, 烧把火。”
“——御状的事, 也归我们管么?”侯星不解。
“自然。”封介失笑:“我们干的, 就是天底下最得罪人的事,背也要背最黑的锅。”
常意跟他提起侯星时, 特意补了一句:侯星这人就是不怕得罪人。
侯星果然兴高采烈地去了。
要告御状的是一个长得肥满壮硕的田汉,又黑又胖, 满脸横肉,穿着短打,汗从脸上滴到衣服里, 发出酸臭的味道。
封介在侯星不解的眼神下后退了一步, 笑容不变, 不急不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磕巴了一下:“草、草民刘兵足。”
封介抢在他说接下来的话之前严肃开口道:“你应该知道现在全城戒严,也知道不能随意进城,假如你接下来的话有半句作假, 本官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我知道。”刘兵足搓了搓手,两条比柱子还粗的大.腿抖个不停。
封介看了一眼侯星,示意他来问。
侯星第一次上任,还十分紧张,一时感觉哑口无言,还好这刘兵足性子急,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称述了起来。
“大人,草民来自刘家庄,就住在京城不远的地方,草民不是故意想劳烦大人的,我的孩子被一个男人抱走了,我去报官,结果他们跟本官官相互,都说没办法、不知道。”
“大人,你说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们都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了,他们、他们就是不愿意帮我们通缉。”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强抢别人孩子,怎么有这样恶霸的事?”侯星义愤填膺,但愤怒过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似得:“就只是丢了孩子,没别的?”
不是他觉得孩子丢了不重要,而是这样的事情,跟本没必要来登谪寺,敲了那面鼓,不管受不受理,敲鼓的人都得挨上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