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桃青盐
她现在多少有点能理解沈厌的思维了。常意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让他感受温度。
“我不冷。”常意说道,用手背去贴他的手心,让他能感觉到温度。
说不冷是假的,洞里这么潮湿,生起的火堆也保不了多久,到时候会更冷。常意现在温热的手,都是刚刚在火堆旁偷偷烤热的。
她缺一件衣服不要紧,沈厌若是裸着在这过一.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救不回来了,更何况他还身负重伤。
她的小怪物只凭借本能,反而比平时敏锐得多,常意也不知道把他糊弄过去了没有。
沈厌突然俯身把她拉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呼吸沉稳又急促。
从背后被沈厌抱紧,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胸膛震颤,肌肤在夜晚的空气中微微发烫,像一块炭贴在她背上,温暖又灼人。
常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沈厌的手抚摸着她的脊背,轻轻摩挲着,像是怕碰伤了她。
他微微低下头,嘴唇挨着她的鬓角小心翼翼地厮磨,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哄骗她入睡。
常意意识到他在用身子给她取暖,怔忪着任由他抱着。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伸手,放在了沈厌的胳膊上,慢慢蜷缩在了沈厌的怀里,被他的气息覆盖。
他们身上都沾染着彼此的汗水和血迹,血的味道逐渐麻木,常意嗅到他身上有股冷锐的兵器味道,像是铁屑一般。
沈厌闭上眼睛,她脖颈间,尽是淡淡的药香。
这样确实暖和多了,常意阖上双眼,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山洞里的灯火倏然一声灭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沈厌突兀地睁开了双眼,瞳孔在黑暗里反射出淡淡的光点。
他的白发,和常意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他眼神微动,露出一种餍足的宽慰感,在无人能看见的山洞里,仿佛一头拥着自己猎物的野兽。
沈厌垂眸盯着她的侧颜,半晌,才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紧密相合,不留一丝空隙。
外头天色泛白,阳光射进来几束,照耀着山洞的墙壁,把里头照得柔软而明亮。
阳光刺目,直直照向人眼睛。
常意眯了眯眼睛,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沈厌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她抬头,刚好对上沈厌望过来的目光。
白天正是赶路的好时机,他们最好趁此机会快点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落脚。
沈厌望着洞外的崎岖石路,侧了侧身。
“……”他背上伤都不知凝住血了没,还想着背她。
常意都被他气笑了,轻轻推了一下他没伤的胳膊:“我又不是瘸了。”
虽然全身都疼得不行,但忍耐是她习惯并且极其擅长的活。
谷底下细看的话,并不是没有人走过,至少能看出来一条道的,也是常年有人在此经过踩踏出来的,越走地势越往上了些,似乎能走出山谷。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几个时辰,到傍晚才看见有屋檐露出来。
屋檐挨着屋檐而建,这地方不小,居然有十几户人家。
常意快步走到沈厌面前,在一间屋门口站定,试探地问道有人吗?
里头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他们,一个在腰间系了一圈麻布的妇人从屋里探出脑袋,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犹豫了一会,还是从屋里出来招呼:“你们是打哪来的?”
不怪人家警惕,他们俩现在形容实在不好看,两人浑身是血,衣服都看不出原本的形态,沈厌脸上虽然在土里摸爬打滚过一回,灰头土脸的,仍然遮不住他雪白的头发。
这妇人还没尖叫着让他们走开,已经算是大胆了。
常意早就想好了说辞,顿了顿,随即流畅地解释道:“大姐,我们不是坏人,路上遇到了劫匪想杀人谋财,我夫君护着我,我俩侥幸才活下来……这血都是他身上的。”
这山里确实有不少落草的强盗土匪,看眼前这小娘子面容稚嫩又俊俏,一张俏白的脸蛋吓得无一丝血色,妇人心里信了少许。
妇人问道:“这是你家汉子么?怎么也不说个话?”
妇人神色狐疑。
常意不是第一次被问这句话了……沈厌犯了病,就是这样的。
常意说道:“他是个傻子。”
妇人盯着沈厌看了一会,看到沈厌确实只盯着他婆娘看,眼珠子动也不动一下,确实不像个正常人。还有疑问:“他怎么长得这样
意解释:“他是得了病,才会这幅模样。”
她适时抬起胳膊掩面,语气悲戚:“我此番就是想带他来长留县寻陈医仙治他这病的。未曾想到路上遇到劫匪,险些丧命。”
她说得半真半假,天衣无缝。妇人一听她是来寻陈路平看病的,顿时信了一大半。
妇人招呼他们进院子:“这阵子找医仙的人可多着呢,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等到,先进来收拾一下吧。”
她探头过来。
“你家汉子伤得重不重呀,我家里还有些止血的粉子,是医仙发给我们的这些村民的,很灵的,给他涂点吧。”
常意消化了一番妇人的话,听她意思,医仙应该来过这里。
常意愕然道:“这是长留县吗?”
“不是,这是方村哇。”妇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说道:“不过也离得不远,坐牛车半日就到了。你们要急着去也没用的,现在去也见不到医仙的。”
常意心里有诸多疑惑,不好一口气问出来引起妇人怀疑,只好暂时按捺不发。
她低头攥住沈厌的手,说道:“实在叨扰您了。”
她笑呵呵地说:“不要紧,您说那文绉绉的话我听不大懂,我们家还剩一床铺盖,你们随便住哪里都行。”
常意问道:“我唤大姐什么好?”
妇人说道:“大秋,旁的人都叫我大秋嫂。”
常意跟着她进屋,发现他们屋里摆了一张破旧的桌椅板凳,还有一块石头做的屏风,妇人给他们张罗出一个屋子,以为他们真是夫妻,里头的坑也不大。
大秋嫂又拿出来些金创药粉,帮她打来井水方便她擦洗。
常意又道了谢,她身上虽然没有银钱,但还有些值钱的首饰。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以首饰回赠,但以防万一并没有现在拿出来,她不敢轻信人的贪念。若是无事发生,等走之前送给这位大秋嫂便是。
第64章 其六十四
常意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身体, 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总算好受了点。
沈厌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常意坐在他身边, 心情复杂。
大秋嫂一走,她立刻抓住沈厌的手腕把脉。
他的脉搏很乱,节律不齐, 而且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现在的脉是倒逆的。
她对沈厌的病知之甚少,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也是个未知数。
她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停了片刻,皱眉道:“我待会就去找陈路平,你在这休息。”
沈厌睁开眼睛, 看着她。
常意冷静说道:“你的身体现在太危险, 走在大街上也过于显眼, 现在不宜引起人注意, 我一个人去长留县。”
她不知他听懂了没有,放开他的手, 用动作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沈厌的脸靠近她,在她快收回的手上蹭了蹭。
她推了他一下肩膀, 拍拍床铺,让他乖乖躺好。
沈厌听话是听话,可是依旧睁着眼看她。常意把手盖在他眼睛上, 强迫他合上眼睛。
常意一直等他呼吸均匀了, 才又轻又慢地掰开他紧紧握着自己不放的手指, 转身出门。
大秋嫂看她出来,问道:“你们吃饭了没?”
常意摇了摇头。
大秋嫂说:“那正好,锅里有粥, 先填填肚子吧。”
大秋嫂端出两碗热腾腾的粥,常意端了一碗,折返回屋放在坑头的木板上,对大秋嫂躬身说道:“多谢婶子了。”
大秋嫂在腰间的麻布上擦了擦,连忙挥手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常意用水擦洗过一遍,大秋嫂重新打量了她一圈,看着她的脸喃喃道:“你看你这小娘子,可真俊呐,怎么就嫁了个傻汉子呢?”
常意摇头,替沈厌解释了一句:“他不生病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大秋嫂哦了一声,在山里待得久了,心直口快,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嫁了他的呀?”
常意没想到这关系还得再圆,眼神轻移,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拿出来之前糊弄过别人的那套说辞:“我本来要被爹娘卖给一个老鳏夫做续弦,他是这老鳏夫的儿子,平日里被他父亲殴打辱骂,我不想嫁,他也不忍心看我被糟践死,便带着我逃了。”
“……他带我逃走的时候被他父亲打伤了脑子,现在才时好时不好的。”常意越说越顺畅,终于把他们俩身上可疑的点圆了起来。
一般人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说法,反而难以想象这是她编的。大秋嫂一听,手上的活都停了,叹了口气:“你们小夫妻俩也忒命苦啊!”
她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她们村子里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和事,一时更可怜这对夫妇了。
常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婶子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去长留县?我相公他伤得太重了,我想现在就去为他求医。”
大秋嫂皱了下眉,面上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咱们村里的人去长留县,都是坐村子里的牛车去,这么晚了,没人去的。我知道你担心你汉子,我儿子每日都要去县里头的,他等会回来了,我让他载你一程吧。”
大秋嫂确实好心肠,常意只能一再谢过。
如她所说,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大秋嫂殷切地迎出去了,接着便看见她领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几岁左右,身材瘦高,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有股清正之气。
他看到屋子里坐着个女子,微微愣怔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转头道:“娘……这是?”
大秋嫂在后头说:“这姑娘是来长留给她汉子求医的,急得很,你等会带她一截,把她带到县里去,知道不。”
大秋嫂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对常意说道:“这是我大儿子海沛。”
宁海沛不敢把脸全扭过来看她,暗自用余光打量,好奇又诧异,进屋那一眼足够他看出这女子和他在村子见过的一般女子气质迥然,又得知她居然已经是妇人了,完全看不出来。
常意打了招呼,宁海沛才反应过来她的目的,吞吞吐吐道:“你是来找老陈的啊……非得今天吗?”
大秋嫂用手里的布条打在他身上,骂道:“什么老陈,叫医仙!没大没小的,能不能好好说话,人家汉子受着伤呢,当然急了。”
常意暗自敛眉,这一家人看上去似乎和陈路平相识,但她只是个被收留的客人,不好问出口,只得按捺在心里。
而且看宁海沛表情模样,并不是很乐意,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宁海沛被大秋嫂推攘着赶上了牛车,不得已只能坐在车边缘招呼她:“……那你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