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杨氏便皱了眉头,这可真是高兴不得。
杜清檀也没推辞,普通百姓求医太难,孩子夭折的也多,一般腹痛都是急症,她虽不一定能治,总比寻常人等懂得多。
于是叫上采蓝,拎上小药箱子就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头家里就来了人。
武鹏举带着几个豪奴,用马鞭敲响杜家的大门。
老于头出来应对,看到这一群人鲜衣怒马、仪态骄横,先就吓得瑟缩了几分,颤巍巍地道:“敢问贵人寻谁?”
武鹏举道:“我找杜五娘。独孤之前和她说过的,请她去给我外甥瞧病。”
说起独孤不求,老于头就不害怕了,然而并不敢相信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公子,便踮着脚张望:“怎么不见独孤公子?”
“他生病了。”武鹏举不想和这么个老头子浪费时间,不耐烦地道:“杜五娘呢?”
老于头忙道:“被人请去瞧病了。”
“嚯!还真有人请她瞧病!”武鹏举笑了起来。
他之前看杜清檀给梁王献方治病,虽觉着她确实有两下子,却并未将她视作真正的大夫,只当她是运气好,掌握的秘方恰好对上梁王的病症。
这一次,若非他那外甥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治,独孤不求又一力推荐,他也没想着要请杜清檀。
当下真生出了几分兴趣,追问道:“她去哪里了?”
老于头不敢说。
武鹏举不耐烦,撒野道:“这不懂事的老奴!你家家主呢?”
杨氏听到动静赶出来,见着武鹏举的穿着打扮便知非同常人,连忙见了礼,问道:“不知贵人姓名?”
武鹏举见杨氏虽然衣着简朴、容貌苍老,言谈举止却十分端然,颇有大家主妇之风范,便收了骄狂之色。
“武十一郎,家父乃是安平郡王。独孤是我好友,上次杜五娘去梁王府献方,还是我领着她去的。”
“原来是贵客临门,失敬。还请入内奉茶,五娘稍后就回来了。”
杨氏爱屋及乌,又感念武鹏举帮了自家大忙,客气无比。
武鹏举哪里有心思进去闲坐:“不如你们领我去,就在那接人好了。”
小孩儿不同大人,他也正好看看杜清檀是怎么给人瞧病的。
杨氏不敢推辞,便叫老于头看好家,自己带上于婆往前领路。
杜清檀这边已经进了周家的门。
周家比王家还要穷许多,道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生病的是个小女孩儿,已经过了最痛的时候,只趴在周娘子怀里小声抽泣。
王娘子引了杜清檀进去,先把她的本事一顿好吹:“人美心善,本事还好,梁王都是她救活的!遇过仙人的,吹口气都是仙气,我家三郎也是她救的!”
因为吹得太过离谱,杜清檀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是天生皮肤冷白,那红色透不出来,瞧着还是斯文沉稳的模样。
周娘子却不知道这些,目光热切地盯着她道:“还请大夫帮我们兰娘瞧瞧,她这病好几年了,时发时不发的,饭也吃不起,瘦得皮包骨。”
小女孩儿胆怯地看着杜清檀,一张小脸黄瘦得脱了相,身上的衣衫也不干净,又破又烂,不过勉强蔽体罢了。
王娘子生怕杜清檀嫌弃,就大声道:“啊呀!你这个懒婆娘!再怎么穷,也该把孩子洗干净些!这样怎么看!”
周娘子赶紧道:“哦,哦,这就去……”
小女孩儿却又捂住肚子哭了起来:“疼,疼,我疼……”
杜清檀便叫她躺下,抬高双腿,放松腹部,以指腹按压检查:“是哪里疼,我若碰到,就告诉我。”
却是肚脐周围疼痛。
用手触之,是个包块,时聚时散。
动的时候就要疼一些,不动的时候就不疼。
杜清檀便问:“她平时解手,大便中可会有虫子?”
周娘子难为情地道:“偶尔能见着。”
“夜里睡觉可会惊厥、磨牙?”
“会。”
杜清檀便道:“是长虫病。我开个方子……”
她骤然停了下来,治这病,常用的是乌梅丸和化虫丸,然则大唐的药铺里头应该只有乌梅丸。
里头有人参,卖得肯定贵……若要周家自己买药来吃,显然不可能。
不然也不会找上她了。
“我疼,我疼……”小女孩儿又开始哭喊。
杜清檀绝望地看着天空,她后悔了,她不该做这一行的。
见了这种病患,她狠不下心一走了之,但是,难道要她自掏腰包倒贴救人吗?
第53章 女子未必不如男
门外,武鹏举拦着杨氏不许进去,也不许出声,一行人就在那静悄悄地看杜清檀看病。
先还像模像样的,跟着就见她仰头望天,一脸生无可恋,话也不说。
武鹏举就小声道:“多半是不会。”
杨氏虽不想让侄女做这个,却不愿她被人嘲笑,因此很是生气,却又不敢得罪他,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武鹏举看出来了,就道:“您这是不服气呢,好好一个小娘子,做这个不合适,我还是回去罢……”
正说着,就听杜清檀慢吞吞地道:“罢了,我这有个方子,最简单的那种,花不了多少钱,先给孩子用上,过两日待我配好了药,来我那里拿。”
杨氏瞟一眼武鹏举,腰杆立时硬了两分。
“花几个钱,去买11粒使君子,4钱炒谷芽,加三片生姜,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她服用。”
杜清檀起身寻找洗手的地方,却见这家连个正经洗手盆都没有。
王娘子咋呼着叫周娘子:“赶紧弄清水给五娘洗手,不是我说你,看看你家兰娘,那手伸出来,指甲缝里全是污泥!也是五娘心善不嫌弃。”
周娘子红着脸不说话,从厨房里端出半个烂瓦盆,恭敬地请杜清檀洗手。
杜清檀道:“这病是从嘴里进去的,若是不注意清洁,不爱洗手,吃生水生食,还会反复得,这次还算好,遇到严重的,长虫钻进胆道里,那才要生生把人疼死。”
周娘子诉苦:“什么都要花钱,水也要花钱买……”
杜清檀没再劝。
她这人有个脾气,只尽应尽之责,绝不强按牛头饮水。
说到底,人各有命。
周娘子看出来她不高兴,讪讪地道:“那什么,我们以后尽量注意,杜大夫这里,不知诊金怎么算?”
杜清檀撩起薄薄的眼皮子:“你有多少钱?”
周娘子伸出粗糙的手,亮出掌心里的5文钱。
杜清檀象征性地捏走1枚钱:“余下的去给孩子买药。”
周娘子欲言又止:“那,过后还能来您那儿取药吗?”
杜清檀还没出声,王娘子已经一个爆栗弹了过去,喝道:“哟!你可真敢想!1文钱够干嘛呢?诊金都不够,你还敢问人要药?干脆明火执仗去抢好了!”
周娘子面红耳赤,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兰娘紧紧抱住母亲的腿,惊恐地看着王娘子和杜清檀。
杜清檀淡淡地道:“药可以拿,我家围墙垮了一角,你家出个人去做这件事,材料我们给。”
周娘子高兴起来,激动地给她鞠躬道谢,又要孩子跟着鞠躬。
“倒也不必,各取所需罢了。”杜清檀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外偷窥的武鹏举和杨氏。
她快步走出去,四处张望:“你们怎么来了?独孤呢?”
武鹏举道:“他病了,让我来接你。你这……”
他指指周家的小女孩儿,“这么简单就行啦?”
杜清檀道:“我有复杂的,但她吃不起。”
乌梅丸,需要10味中药合成,里头还会用到人参。
再不然就是一个使君子瘦肉汤,这是药膳的范畴,对症,但里头会用到猪瘦肉,也是有钱有根底的人吃的。
所以她只能把这道药膳里头的肉去掉,只留最简单便宜的药物。
武鹏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回,道:“你还挺心善。要不别做了,挣不到钱还要倒贴,图什么!”
杜清檀很自然地接上话头:“也不都是穷苦病患,若是遇到梁王和十一郎这样富贵又心善的人家,还是能补贴家用的。”
“……”武鹏举没话说,倘若他不多给她点诊金,难道就不心善啦?
“你这人,怎么和独孤一样!”他说。
却也没有生气。
杜清檀功利地冲他笑了笑,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沁着冰雪质感,长而妩媚的凤眼里水汽氤氲,柔弱又美好。
武鹏举没敢多看,急急忙忙地道:“独孤非得让我带车来接你,你会不会骑马呢?”
杨氏正想说不会,杜清檀已经很平静地道:“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能学会了。”
“那,那改天叫独孤教你,骑马方便。”
武鹏举让人把马车赶过来,和杨氏说道:“夫人,您这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杨氏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不去了。
既然不肯听她安排,还得自己去走这路。
“独孤生了什么病?他住哪里?”杜清檀带着采蓝上车坐好,不免关心一二。
武鹏举道:“住我家呢,放心吧,有极好的大夫给他瞧病,我家下人也还得力。”